2000年10月7日，苏壁月吃完晚饭放下甲佳后，匆匆回了一趟家，见到父亲又泡在网上。她走进书房，望了父亲一眼，噘着嘴说：“爸，又上网和人聊天了？”

“嗯！”宾雪松眼皮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爸，这样好吗？”女儿瞟了一眼网上的聊天内容。

“这样坏吗？”父亲停止了滑鼠标的动作，扭头瞅了女儿一眼。

“你每天都泡在网上，我看不好。”女儿过去从来不批评父亲，她是个听话的乖乖女。

“基地开通互联网，就是让人上网的嘛！上网聊天还是你教我的，说这样可以调节情绪，现在却来说三道四。”

“不错，是我教你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你过去经常教育我，什么东西都得有个度，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过度了？老爸，作为女儿，今天我郑重地说一句，你上网聊天说的那些话对得起我妈吗？”今天，她这个乖乖女再也憋不住了，脱口把她的积愤说了出来。说完，她忍不住哇地哭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宾雪松站起来愣了一会儿，追到门口驻足朝外望了一眼，转身又回来坐到电脑前，继续刚才的聊天。

月亮天使：你到哪了？

月亮天使：下线了吗？

月光下的男人：让你等急了吧，真对不起。

月亮天使：刚才有事？

月光下的男人：女儿回来了。

月亮天使：还是女儿懂得关心父亲啊！

月光下的男人：有时候也烦人。

月亮天使：嘻嘻嘻！怎么了？

月光下的男人：她说我上网太多了。

月亮天使：影响你的工作了吗？要是耽误了你的事，我可担当不起哟。我隐隐约约感到，你是个干大事的人。

月光下的男人：没有！那里干什么大事？跑腿而已。

月亮天使：嘻嘻！看来你又开心了。

月光下的男人：其实女儿对我挺好的，儿子也很好。美中不足是老伴过世了。现在有个远方的网友陪着聊天，也心满意足了。

月亮天使：你心满意足了。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心情呢？

月光下的男人：你怎么了？

月亮天使：今天我和他彻底闹翻了。

接着，月亮天使谈起了刚刚发生的事。原来，她的丈夫旧情复发，本来答应不再和小三联系，但今天带着小三回家了。她中途回来开门一看，两人竟然光溜溜地在**缠绵。一气之下，她拿起床头的花瓶砸过去，把小三砸得鲜血直流。

月亮天使：我怎么这么倒霉呢？鸣鸣鸣……

月光下的男人：花瓶打碎，不可能复原。到了这个份上，没有留恋的必要。亲爱的，你想怎么办呢？

月亮天使：坚决离婚。

……

“宾雪松！”

宾雪松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转身立正，抬头望着站在身后的弓司令，尴尬地说：“弓司令，您来了。”

“看你多专注啊！俺足足站了三分钟，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弓司令一把将宾雪松拨拉到一边，望了望屏幕上的文字，哼了一声，威严地下达了命令，“把机器关了！”

“是。”宾雪松小声应着，跨前一步关掉电源，然后毕恭毕敬地听着弓司令的训话。

“你看你，年纪一大把，还玩起小青年的把戏，说什么‘亲爱的’。一个50多岁的人了，怎么脸皮这么厚？叫人家离婚。人家离不离婚关你屁事！”弓司令越说越生气，他坐到了电脑桌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指着宾雪松又是一顿臭骂。最后，弓司令站起来，指着宾雪松的鼻子，愤愤地说：“一个堂堂的副司令，扛着少将牌牌，苏婵娟尸骨未寒，就在网上和人家拉东扯西。你身为基地分管试验任务的副司令，‘神舟二号’飞船马上就要进场，大家忙得脚不沾地。你可好，上网聊天，成何体统？别以为你是副司令就没人管你了。告诉你，把你抹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弓司令瞪了宾雪松一眼，狠狠地说：“俺把你的网封了。”说完拿起桌子旁边的电话，拨通通信处长，命令他“立即把宾副司令的网封掉”。

弓司令放下电话，恨铁不成钢地又一次瞪了一眼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副司令，哼了一声，走出书房。走到门口，他再一次回过头来，严肃地说：“宾雪松同志，还是关心一下你的女儿吧！”

女儿怎么了？宾雪松送走弓司令，转到房前屋后的院子，发现苏壁月正扶住葡萄架伤心抽泣，口里还不时地呼喊着“妈妈”。他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苏壁月回过头来，伏在父亲的肩膀上放声痛哭起来……

“爸爸对不起你妈。”宾雪松十分艰难然而还是勇敢地向女儿认了错。

“老爸！”苏壁月抬头望着父亲显得苍老的面庞说，“回屋里去吧！”

宾雪松说：“不。你回去拿个篮子出来，我给你妈摘几串葡萄。”说完，顺手摘下几棵新疆无核葡萄，送到女儿的嘴里。

苏壁月说：“葡萄真甜！”说完，噌地跑回屋里拿了个篮子出来。

宾雪松清楚记得，家里的第一株葡萄是苏婵娟从第一招待所引种来的，那是1987年的事，当时还住在02区新盖的团职楼一层，苏婵娟在南面窗外用树枝围了块巴掌大的地，种上几棵辣椒西红柿，还特地引种了一株葡萄，第三年就结果。搬进一号院时，苏婵娟舍不得那株葡萄，连根带土挖好，和公务员一起用三轮车拉过来种上，亲自浇水施肥。转眼间，这株葡萄已经长大，每年能结出几十斤葡萄。

宾雪松摘下了两串最大最甜的葡萄，放到小篮子里，要了辆车连夜到九号半烈士陵园，将葡萄摆放在苏婵娟的墓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鞠躬，然后喃喃地说：“婵娟，刚才弓司令批评我了。婵娟，你也骂我几句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弓司令，也对不起所有的战友，更对不起埋在陵园的600多名先烈。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再也不上网聊天了。”

第二天，宾雪松到了作战试验处郭处长办公室询问“神舟二号”任务准备情况，郭处长向他报告：“这次任务和‘神舟一号’的最大区别有两点：一是飞船是正样产品，状态和正式飞船一致，飞船里面安装了模拟航天员，飞船上的生命保障系统要提供正常的新陈代谢功能。二是飞船运输方式有重大突破，启用整舱飞机运输新模式，三个舱体运到14号机场后，由运输修理站用汽车运到测试厂房。”

宾雪松问：“有什么问题吗？”

郭处长说：“运输修理站第一次用汽车运送飞船，心里没底。”

宾雪松听完，立即跑了一趟运输修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