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算作一次“集体考据”的实例罢——事情的由来如此。不久以前,(季)镇淮曾谈过一次这文中的大意。最近本刊编者(余)冠英先生交来徐德庵先生的一封信(见后),内中说道,在本刊十六期读到彭啸咸(仲铎)先生的《释三五九》,想起古书中常见的另一数字“七十二”,却不知道它的来历如何,无暇考查。我看了信,告诉冠英先生,镇淮谈过这问题,详情不大记得,等碰见他,就请他答复徐先生罢。就在当天晚上,见了镇淮,我正要拿徐先生的信给他看,他已将文章(即本文的初稿)递过来了。事情居然如此凑巧!我回家和(何)善周谈起(他本是对汉代思想极感兴趣的),愈谈愈兴奋,于是我们分头再搜材料。我们的收获更足以坐实这问题意义之重大,和镇淮的解释之正确。我索性将文章重写了一遍,一方面容纳了新得的材料,一方面在几点上作了些进一步的分析。现在文章完了(牺牲了五日来食眠的乐趣),主要的材料和主要的意见,还是镇淮的;续加的材料中,重要的都是善周的贡献,许多补充的意见也都和他磋商过,我只多说了些闲话,并当了一次抄胥。事前本已告诉过冠英先生镇淮有文章,并约定即在本刊和徐先生的信一同发表。现在文章里加入了我的一份儿,我更乐意这么办。因为徐先生是我久慕的,承蒙垂询一些问题,至今尚未奉复,这回的问题既也是徐先生感兴趣的,就正好借《月刊》的篇幅,来专诚请教于徐先生,希望徐先生,和最先在本刊发动形式数字研究的彭先生,以及本刊读者们多多指正。
一多附识 三十二年三月二日 龙泉镇
附徐德庵先生致本刊编者函
冠英吾兄……顷者阅《国文月刊》十六期彭仲铎先生《释三五九》一文,叹其博辨,远过前人,多所发明,甚佩于心也。唯弟常以为“七十”一辞,今古亦往往用为表众多之虚数,或言“七十”,或言“七十二”,或言“七十余”,其义则一;此固夫人知之,然所以然之故,则猝难解矣。如能加以考证,明其原委,未始非一快事也。案“七十”用为虚数,先秦已开其端,至汉而应用益广。今俗语中犹有沿袭先秦“七十”者,若“七十子”,“七十二代”,“七十二钻”之类。前者虽在《史记》一书中,《孔子世家》与《仲尼弟子列传》所举已有不同,然尚可信为实数;至《庄子》刳龟《管子》封于太山之言,则均为虚数无疑。下逮汉人,言多每称“七十”,亦无不为虚数。如以辞害志,执为真有,则为所误矣。兹就《史记》一书为例,如《项羽本纪》及《李广传》均称“七十余战”,《刘敬传》称“大战七十”,《曹参传》称“身受七十余创”,《儒林传》称仲尼“干七十余君”,诸如此类,皆非实数也。故窃恒谓此犹今言“十二分”,“十二万分”之类,意在表数之多,非其实然也。其语之遗于后世者,如“七十二候”,似有说矣;然“七十二行”、“七十二沽”等语,亦尽虚数。余如世俗常言“三十六”或“百零八”,当亦由此语增减得之。举上所陈,本非确知,第无由识其所以然耳。课务纷繁,无暇考证,兹读彭先生文,欣悦之余,特以此意问吾兄一陈,甚盼予以指正。或转向彭先生一谈,复为释以明其取义之由,是则所乐闻者矣。……草此敬颂。
著祺。
弟徐德庵顿首 二月九日
一
在十为足数的系统中,五是半数,五减二得三,是少数,五加二得七,是多数。古书中说到“三”或“七”,往往是在这种意义下,作为代表少数或多数的象征数字的。进一位,“三十”,“七十”也是如此。但说到“三十六”“七十二”,便难以理解了。如今且撇开“三十六”不谈,单谈“七十二”。
1.《庄子·天运篇》:“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熟)知其故矣,以奸(干)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
3.《续汉书·祭祀志》中《注》引《庄子》佚文:“易姓而王,封于泰山,禅于梁父者,七十有二代,其有形兆垠堮勒石,凡千八百余处。”[2]
4.《大戴礼记·盛德篇》:“明堂自古有之也,凡九室,一室而有四户,八牖,凡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以茅盖屋,上圆下方。”
5.《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6.又《孔子世家》:“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
7.严遵《道德指归说目》:“上经配天,下经配地;**八,阳道九,以阴行阳,故七十有二首。”[3]
8.原来《列仙传》七十二人。[4]
9.《新序·杂事》二篇:“邹忌既为齐相,稷下先生淳于髠之属七十二人,皆轻忌。”
10.《续汉书·祭祀志》中《注》引桓谭《新论》(《正经篇》):“明堂上圆法天,下方法地,八窗法八风,四达法四时,九室法九州,十二坐法十二月,三十六户法三十六雨,七十二牖法七十二风。”
11.《路史·后纪》四《注》引《鱼龙河图》:“黄帝之初,有蚩尤氏,兄弟七十二人[5],铜头铁额食沙石,制五兵之器,变化云雾。”
12.《礼记·杂记》下篇《正义》引《论语考谶》:“古者七十二家为里。”
13.《旧唐书·礼仪志》二引《易纬》:“三十六节”,又“七十二候”。
14.《御览》五二六引《汉旧仪》:“汉五年,修复周室旧祀,祀后稷于东南,常以八月祭一太牢,舞者七十二人。”以上都说明“七十二”。
15.《路史·后纪》五《注》引《黄帝出军诀》及《太白阴经》:“黄帝征蚩尤,七十一战,不克。昼梦金人……云,‘天帝使授符,得兵符,战必克矣。’……乃于盛水之阳筑坛,祭太牢。有玄龟含符致坛……帝再拜受。于是设九宫,置八门,布三奇六仪,制阴阳二遁,凡千八十局,名曰天乙遁甲式,式三门,发五将,而征蚩尤以斩之。”
这是说黄帝七十二战而后斩蚩尤。同类的材料古书中想还有,但只上列十余事,已足够说明这个神秘数字一度风行的现象了。
二
“七十二”究竟代表着一种什么意义,使它能如此风行呢?《史记·高祖本纪》正义已给我们解答了这个谜。
七十二黑子者,赤帝七十二日之数也。木火土金水各居一方,一岁三百六十日,四方分之,各得九十日。土居中央,并索四季各十八日,俱成七十二日。故高祖七十二黑子者,应火德七十二日之征也。有一本作“七十”者,非也。
这个解释是有来历的。
《春秋繁露·阳尊阴卑篇》:“为人子者,视土之事火也,虽居中央,亦岁七十二日之王。”
《孔子家语·五帝篇》:“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王肃《注》曰:“一岁三百六十日,五行各主七十二日也。化生长育,一岁之功,万物莫敢不成。”
而最具体的说明,莫过于:
《古微书》一五引《易坤灵图》:“五帝:东方木,色苍,七十二日;南方火,色赤,七十二日;中央土,色黄,七十二日;西方金,色白,七十二日;北方水,色黑,七十二日。”
原来“七十二”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的五等分数,而这个数字乃是由五行思想演化出来的一种术语。
五行思想与农事的关系最密,说不定即渊源于农事,所以13“七十二候”, 10“七十二风”,在这数字应用的历史中,应当产生得较早,虽则见于记载的并不如此。“七十二风”,“三十六雨”,即五日一风,十日一雨。“五日一风”的话,据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始见于《旧唐书·礼仪志》二引《淮南子》[6],却相当早;次之是京房《易飞候》[7],也不算太晚。后稷是农业之祖,所以祭仪14“舞者七十二人”。明堂封禅是五行思想形式化的具体表征,所以4“七十二牖”,3“七十有二代”,也是两个老牌的“七十二”。三百六十日,五等分之为七十二,然后以五方帝各配一等分。黄帝是五帝中的中心人物,也就是五分中第一分“七十二”的代表。汉也在所谓五德系统之中,高祖当然也得到一分“七十二”。所以15“七十二战”,5“七十二黑子”,都是五行系统中嫡系的“七十二”。其余各“七十二”的来路不明。大概本与五行系统无关,或关系疏远,因受五行思想的影响,或有意地与五行思想靠拢,或无意地被五行思想吸收,才采用了这个数字。这些“七十二”的前身,约可分为二类,(一)本无一定的数字,后来采用了“七十二”;(二)其数本与“七十二”相近——如“七十余”或“七十”——后来改成了“七十二”。改成的“七十二”也许又可分(甲)著书者所改的,与(乙)抄书者所改的两种。总之,是五行思想弥漫了之后,才会得添出许多“七十二”来[8]。
三
在“七十二”当红时,许多非“七十二”变成了“七十二”;同时“七十二”太多了,人们对它的热心渐渐冷淡下来,便也就有些真“七十二”,被人有意或无意地改成“七十余”与“七十”了。
封泰山禅梁父的七十二代,是众口同声所公认的一个真“七十二”[9]。但是这里:
《史记·封禅书》正义引《韩诗外传》佚文:“孔子升泰山,观易姓而王,可得数者七十余人。”
《史记·封禅书》:“孔子论述六艺,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余王矣。”
《淮南子·齐俗篇》:“古之封于泰山,禅于梁父,七十余圣。”
又《缪称篇》:“泰山之上有七十坛焉,而三王独道。”[10]
都变成了非“七十二”。黄帝是一分“七十二”的代表,上文已说过他的七十二战。所以我们疑心这些:
《史记·封禅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
《列仙传》:“黄帝自择亡日,至七十日亡,七十日还葬桥山。”
都是变相的“七十二”。神农即炎帝,当是最早的赤帝;女娲是青帝伏羲的配偶,自己也曾被称为“女帝”“阴帝”——这些都有资格派到一分“七十二”,那么像这些“七十”:
《淮南子·修务篇》:“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一日而七十毒。”[11]
又《说林篇》:“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
其中也难保没有从“七十二”变来的。《路史·后纪》二《注》引《麻姑仙人紫坛歌》:“女娲炼得五方气,变化成形补天地;三十六变世应知,七十二化处其位。”虽说后起,也不见得没有所本。如果女娲的“七十”是“七十二”变的,神农的“七十”便也有这样的可能。因为女娲七十化,《楚辞·天问》王《注》作“一日七十化”[12],与神农的“一日七十毒”,说话的形式正同。
《论衡·自纪篇》:“人面色部七十有余。”也可能是一个变相的“七十二”。
四
1孔子干七十二君,与6七十二弟子,是个值得多追究一下的问题。先谈七十二弟子。孔子弟子的人数,先秦的书,如《孟子·公孙丑篇》《韩非子·五蠹篇》《吕氏春秋·遇合篇》,都说“七十”;多数汉人的书如《淮南子·泰族篇》、《要略篇》《汉书·艺文志序》《楚元王传》《水经注》九《淇水注》引《论语比考谶》等,也都说“七十”。《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篇》作“七十有余人”。说“七十二人”的,除《史记·孔子世家》外,《仲尼弟子列传》,“七十七人”或也是“七十二”之误;此外只有《新序·杂事》一篇及《御览》五四二引《孝经右契》。我们以为“七十”是举成数,或是前面所说代表多数的象征数字,“七十余”也没有毛病。“七十二”却是后人附会五行系统杜撰的。
除开说“七十”的,最多又最早,是个显而易见的理由外,我们还有一个理由相信“七十”是最古的传说。《孟子·离娄》下篇:“沈犹行曰:‘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赵注》曰:“先生,曾子也。往者先生尝从门徒七十人,舍吾沈犹氏,时有作乱者曰负刍,来攻沈犹氏,先生率弟子去之,不与其难。”孔子弟子七十人,曾子弟子也七十人,不会如此凑巧。大概曾子弟子的人数本不可知,只因他是传孔子道统的,所以姑依孔子弟子的人数来假拟他的弟子的人数。《孟子》所记沈犹行的话,得自传闻,本不必字字确实。还有据《史记·秦始皇本纪》和《封禅书》,秦博士也是七十人,博士们是“诵法孔子”[13]的,这七十名的员额,无疑也是依孔子弟子的人数定的[14]。由传说中曾子弟子的人数,和秦博士的员额来推测,孔子弟子七十人,确是最古的传说。
然而何以知道“七十二”必是为着附会五行系统而改的呢?孔子是素王,是玄圣,他作《春秋》以当新王,形貌又生得像古帝王……这些都是汉人的论调。难怪在他们那五行相生的感生说中,孔子也和那些帝王们并列,而以五行配合三百六十日,孔子也得到五分“七十二”中之一分了。凑巧孔子弟子相传本是七十人,由“七十”变为“七十二”是极顺手的,又何乐而不为呢?既有了“七十二弟子”,就不难再有一个“干七十二君”,不也是很显明的吗?知道了“七十二”为何与孔子发生关系,那么《论语·先进篇》“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皇侃《义疏》引或曰:
“冠者五六,五六三十人也,童子六七,六七四十二人也。四十二就三十,合为七十二人也:孔门升堂者七十二人也。”
话虽说得凑巧,岂不白费了心思!
9稷下先生七十二人的问题,也可以附带谈谈。稷下先生的人数,据《史记·田齐世家》是七十六人。《五经异义》说“战国时齐置博士之官”,有人说稷下的“先生”就是博士[15];秦依孔子弟子人数定博士员额,说不定齐国早已这样办过,所以稷下先生七十六人,与相传孔子弟子的人数相仿。在五行思想支配之下,孔子弟子的人数既变成了“七十二”,稷下先生的人数也变成“七十二”,倒也是意中事。
五
最后试探一下这个数字开始流行的时代。上举“七十二”以及像是由“七十二”变来的“七十余”和“七十”各例之中,绝大多数是西汉人的话;只三条(孔子“干七十二君”,龟卜“七十二钻”,封禅者“七十二代”)出于《庄子》。三条中,两条见外杂篇,一条佚文,也极像外、杂篇的文字。谈到外、杂篇,便难办了。“干七十二君”,据上文的分析,决不是早期的传说,我们尽可以有理由怀疑,至少篇中这一段文字,是出于西汉人之手。“七十二钻”,唐写本《庄子》,及《文选·江赋》注,《御览》三九九引,俱作“七十钻”;白居易《偶然》两首诗亦有“六十四卦七十钻”之语。今本“二”字,难保不是后人添的。总之以上两条,都不能充分地证明“七十二”这数字的流行是始于先秦的。
《庄子》佚文所载封禅者“七十二代”的传说,论其性质,确乎可以发生得较早。真正的封禅始于秦始皇二十八年,“七十二代”古帝王行封禅的故事,大概就是给始皇议封禅的“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16]传出的。在始皇二十八年,“七十二代”的说法,已经有了,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故事由儒生博士传出,却不是他们造的。因此我们不妨再向上追溯,看是否还有记载可稽。同样的故事又见于《管子·封禅篇》,但《封禅篇》是后人据《史记·封禅书》补入的[17],似乎不成问题;反正《管子》书年代也难确定,可以不去管它。可注意的倒是《吕氏春秋》的两处记载:《察今篇》“是故有天下者七十一圣”和《求人篇》“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圣”。前者王念孙手校本改“一”作“二”[18]似乎是对的,“七十二圣”即行封禅的七十二代,上引《淮南子·齐俗篇》“古之封于泰山,禅于梁父,七十余圣”,亦称“圣”,可为旁证[19]。但何以两篇都作“七十一”呢?是甲先写错,后来又据甲以改乙吗?如果这推测对的,那么“七十二”的这种特殊法的记载,又至少提早了二十年,因为《吕氏春秋》的成书在始皇八年[20]。
文字的偶然记载,总归是在实际生活中流行了之后。所以“七十二”的流行,大致说来,发轫于六国时,至西汉而大盛。
“七十二”这数字流行的年历,便是五行思想发展的年历。这个数字之所以值得注意,正因它是一种思想——一种文化运动态的表征。
[1] “以卜”二字,从刘叔雅先生《庄子补正》增。
[2] 《路史·前纪》二引略同。《书钞》九一引《庄子》李奇《注》:“云云山在梁父东也。”马叙伦说即此处佚文的《注》。同类的记载尚多,撮录于下:司马相如《封禅文》:“继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史记·封禅书》:“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今本《管子·封禅篇》袭此文)又“齐人公孙卿(上书)曰: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初学记》九引桓谭《新论》(《离事篇》):“太山之上,有刻石凡千八百余处,而可识者七十有二。”《论衡·书虚篇》:“百王大平,升封泰山。泰山之上,封可见者七十有二。纷沦湮灭,不可胜数。”许慎《说文序》:“黄帝之史仓颉初造书契,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二代,靡有同焉。”《御览》五三六引《河图真纪钩》:“王者封太山,禅梁父,易姓奉度,继典崇功,七十有二君。”
[3] 《全汉文》四二引《秘册汇函》本。
[4] 《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刘子政《列仙传》曰:‘历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四十七人已在佛经,故撰得七十,可以多闻博识者遐观焉。’”《颜氏家训·书证篇》:“《列仙传》刘向撰,而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玉烛宝典》:“汉武帝时刘向删《列仙传》,得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余七十二人,为《列仙传》。”释法琳《破邪论》下:“刘向……著《列仙传》,云:‘吾搜检藏书,缅寻太史,创撰列仙图,自黄帝已下,六代迄到于今,得仙道者七百余人。向检虚实,定得一百四十六人。’又云:‘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矣。’……今《列仙传》见有七十二人。”案一百四十六减七十四,余七十二。《世说新语》注引《列仙传赞》“故撰得七十人”,“七十”下脱“二”字,当据《玉烛宝典》和《破邪论》补入。赞分明是魏晋间的佛教徒伪撰,以抬高自家的身价的(王照圆据《隋书·经籍志》定为晋郭元祖撰),不过今本《列仙传》屡经后人窜乱,幸而有这篇伪赞,我们今天才可以考见原本《列仙传》的人数是七十二。
[5] 《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作“八十一”。
[6] 《旧唐书·礼仪志》二总章二年《定明堂规制广狭诏》:“按《淮南子》‘太平之时,五日一风’,一年有七十二风,故置七十二条,所以通规瑞历,叶数祥风,遥符淳俗之源,远则休征之契。”案所引《淮南子》,今本不见,当系佚文。
[7] 京房《易飞候》:“太平之时,五日一风,十日一雨,岁凡三百六十雨,此休征时若之应。”又《论衡·是应篇》:“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五日一风,十日一雨。”
[8] “七十二”既是一个有意义的数字,则少一或多一,应该都不好了。黄帝征蚩尤七十一战皆败,似乎表明了“七十一”的不祥。《群书治要》三一引《六韬·文韬篇》:“殷国之大妖三十七章。……殷君……喜治宫室,修台池,日夜无已,宫七十三所。”“三十七”是“三十六”多一,“七十三”是“七十二”多一,说话的人单挑这两个数字,似乎是以为殷亡国的征兆。可惜这类例子太少,暂时不便下结论。
[9] 见注[2]。
[10] 高《注》曰:“盖七十二君也。”
[11] 《路史·后纪》三《注》引孔季彦说,及《帝王世纪》并以为伏羲事。
[12] 《大荒西经》:“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郭《注》曰:“女娲,古神女帝,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肠化为此神。”
[13] 扶苏谏始皇坑儒语,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14] 《汉书·儒林传》:“成帝末,或言孔子布衣,养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学弟子少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可见国家于太学设博士及博士弟子是效法孔子的,这观念,在汉人的意识里,还未完全消灭。
[15] 详钱宾四先生《诸子系年考辨》四八,七五。
[16] 《史记·封禅书》语。
[17] 详张文虎《艺舒室随笔》。
[18] 许骏斋先生《吕氏春秋集释》引。
[19] 《书钞》一五八引《春秋运斗枢》:“图……中有七十二帝地形之制。”《礼记·礼》上篇《正义》引同书“女娲以下至神农七十二姓”,疑皆即此七十二圣。
[20] 见《序意篇》。王念孙说“八”是“六”之误,那便更早了两年。吕不韦死于始皇十二年,反正成书不能晚于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