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我们十分悲伤地挨过了几个小时,十一点时审讯就要开始了,父亲和其他家庭成员都必须要出庭作证,我陪伴他们一起去了法庭。这起灾难就像是对正义的嘲弄一般,而我则活生生地忍受着痛苦的煎熬。法庭的判决即将宣布,是否我的好奇心和无法无天,将酿成两个最亲的人相继死去这个恶果:一位是天真快活、总是微笑着的孩子,另一位却生不如死,她所背负的可怕罪名让她死得更惨。贾丝汀是个好姑娘,本该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而现在所有的美德却将被不光彩地抹去,而我就是那个始作俑者!无数次我都想要站出来承担被强加在贾丝汀身上的罪名,但事发当时我却未在现场,这种声明只会被别人看成是胡言乱语,并不能开脱她因我而遭受的罪名。

贾丝汀走了出来,她面容平静,身着丧服,本来就十分迷人的容貌在肃穆庄严的神情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高贵美丽。她镇定自若,深知自己是清白的,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众人指指点点,但也没有害怕得浑身颤抖。她动人的美貌本可以打动旁观者们,让他们于心不忍,但一想到她可能犯下的弥天大罪,人们立刻就对她丧失了好感。虽然她表现得十分平静,但很明显是在强装镇定,她之前的可疑行为也被作为了一项有罪的指证,所以她只能鼓起勇气,故作沉着。她上庭后环顾四下,很快就看到了我们,她的眼中一下就蒙上了泪光。但很快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可她脸上的那种悲伤之情则证明了她是完全清白的。

审讯开始了,当法庭陈述了对她的指控后,几个证人被传上法庭作证。好几件令人生疑的事实确实对她十分不利,如果别人没有像我这样确信她的无辜,那么就很可能会被这些事实误导。案发的夜里,她一直都不在家,第二天清晨,一位集市上的农妇在离发现尸体不远的地方见到了她。这位农妇问她在那儿做什么,但她神情十分奇怪,只是含糊不清地敷衍了几句。她早上八点才回家,有人问她晚上去哪了,她说自己一直在找那个孩子,并且很急切地问是否有人知道威廉的下落。当一看到威廉的尸体,她突然就变得歇斯底里,并且好多天都卧床不起,之后仆人就在她的口袋中发现了那幅肖像。而当伊丽莎白颤抖着在庭上证明,那就是那个孩子失踪一小时前,她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肖像时,法庭上立刻响起了一阵惊恐和愤怒的喧哗声。

法庭让贾丝汀为自己辩护。随着审判的进行,她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强烈的惊讶、恐惧以及痛苦之情都不断地在她脸上闪现。她强忍着泪水,但当她想要为自己辩护时,终于又打起精神,颤抖着用清晰的声音开口说话。

“上帝知道,”她说道,“我是完全清白无辜的。但我并不指望自己的辩护就能洗脱自己的罪名。我只能简单直白地陈述一些事实,来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希望长久以来我的表现,能让这些看起来十分可疑的事情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

然后她陈述说,案发那天晚上,在得到了伊丽莎白的同意后,她去一里格外的谢尼村看望一个婶婶。九点钟左右,她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问她是否看到了那个走丢的孩子,她一听非常着急,立刻就开始四下寻找孩子。几个小时过去了,日内瓦的城门关了,她就来到了一家农舍前,她和这家的主人关系很好,但不想在深夜还打扰他们,于是就在农舍的仓房里待了一晚。这一晚她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后来一阵脚步声将她吵醒了,那时已是凌晨时分了,她离开了那里,想要再找找我亲爱的弟弟。就算她去过离尸体不远的地方,那她当时也是毫不知情的。当那个农妇询问她时,就算她看起来有些迷糊,那也不足为奇,因为她整晚都没有合眼,而可怜的威廉当时还下落不明。但关于那幅肖像,她则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这个不幸的受害者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对我十分不利,足以将我定罪,但对此我也无法做出任何解释。我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推测有可能是别人将它放在我口袋里的,但我也觉得十分奇怪,因为我认为自己素来和人无冤无仇,没人会这么卑鄙地做出这种置我于死地的事情。难道是凶手放的吗?我认为他并没有机会这样做,且即使有这个机会,他为什么又要扔掉刚刚偷来的首饰呢?

“我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恳求能够传唤几位证人证明我平日的品性,如果他们的证词还不足以洗刷我将背负的罪名,那么虽然我发誓表明了自己的清白,也必然会被宣判有罪。”

几位多年以来熟知她为人的证人被传唤上庭了,他们说了她很多的好话,但她所背负的罪名让他们又怕又恨,所以不愿进一步地为她开脱。伊丽莎白看到,即使这最后的希望——她优秀的品质和无可指责的举止,也即将无法阻止她被定罪,于是她不顾内心的悲痛,毅然要求出庭作证。

她说道:“我是那个不幸被谋杀的孩子的堂姐,或者说就相当于他的亲姐姐。早在他出生之前,我就和他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并被他们抚养长大。也许我并不太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但眼看我的伙伴,就要因为她那些所谓的朋友的懦弱,而惨遭不幸时,我希望法庭能允许我在这里发言,让我说说我所了解的她的品行。我和被告十分熟稔,和她在同一所房子中朝夕相处了两段时间,第一次是五年,第二次将近两年。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十分善良温柔的好姑娘。在弗兰肯斯坦太太,也就是我的婶婶临终前,她无微不至、全心全意地在病榻前照顾她,后来她又以同样的方式照顾自己身患重病的母亲,这种孝心感动了所有认识她的人。后来她又回到了我叔叔家,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她十分疼爱现在已经死去的那个孩子,将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宠爱。在我看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即使所有的证据都对她不利,但我相信她绝对是完全清白的,她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情。至于那件有可能证明她有罪的首饰,如果她很想要,我是很愿意送给她的,因为我非常敬重她。”

伊丽莎白简单有力的辩护引起了一阵赞叹,但这只是因为大家觉得她十分宽容大度而已,对可怜的贾丝汀却没有什么帮助,公众的愤恨情绪再次爆发,控诉她犯下了最为忘恩负义的罪行。她在伊丽莎白说话的时候默默地流着泪,但并没做出任何回答。

我在审讯中感到极端的痛苦和愤恨,我相信她是清白的,因为我知道事实的真相。那个杀害我弟弟的魔鬼(我对此毫不怀疑),还会如此恐怖地让无辜的人陷入死亡和耻辱中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毛骨悚然。这时我看到大众的高呼以及法官的表情早已宣判了我可怜的受害者,我痛苦地冲出了法庭。就连贾丝汀所受到的折磨也无法和我的痛苦相比——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但我内心的悔恨就像尖牙一样,一刻也不停歇地撕扯着我的身体。

我度过了一个极其痛苦的夜晚,一大早就再次来到法庭。嘴唇和喉咙好像着了火一样,我不敢问那个可怕的问题,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法庭的官员猜到了我来访的目的,他告诉我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所有人都认为贾丝汀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