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妇女节了。有什么可庆祝的?
就在几年前的一个妇女节,我和牵着我手的人,分了手。我开始失去我的另一半,也失去家庭、孩子,而变为一个结过婚的单身女性。
这是一种地动天摇的变化,是剧变也是蜕变。在人生之途是一个急转弯,但幸好我安然无恙。
现在,以前种种都成往日云烟了,我已习惯于目前这一切。我得继续向前走,而且要平静踏实地一步步向前。我用理性与良知愈合了自己的创伤。不仅如此,我的心灵和生命力逐渐充实、扩张,而形成一个新生的完整的我。谁说我只是残存的一半?
我已能无动于衷地去参加别人的喜宴,为他们的姻缘祝福;也能够平静地接听我孩子打来的电话,接受他的问安,并传达我的关爱。孩子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孩子,亲情不减。我仍然拥有我的孩子,仍然是妈妈。即使没有电话线来维系,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并且深信不疑。
即使面对他,那曾经牵手走过一段人生的男人,现在我也能泰然自若,一如重逢旧友。好像我们曾亲密地同乘一部旅行车,他却搭上另一位女客而中途下车了。情形就是这样,而我已消失了怨尤。在有个偶然的相遇之际,我不但和他友善地拉拉手,而且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点了点头。至少,我们都是女人嘛。
我住在租来的一间房子里,虽然不像一个家庭,却是我的一片天地。我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加上一些不俗的装饰,正像我把自己的心灵整理得清净明亮,而点缀些超脱的美感。这里没有夫妻间的亲热或龃龉,也缺乏孩子的撒娇或喧闹,但是,它并非全然静寂,也并不寂寞。日常朋友从书信与电话中,给我温和的声音;书中的作者和我晤对;我的心灵在闲暇时,也跟我娓娓长谈。此外,荧幕会给我一些通俗的乐趣,唱盘和卡带则惠我以美妙的旋律。我在这片天地里,开始不免咀嚼、回味从前,以后逐渐觉醒,以向往与追寻超越缅怀,而正视未来。我需要摒弃闲散,而投入工作。
我在这样一间屋子里读书、写作。不久,我走出这间屋子,进入一所学校的课堂,以及一个妇女团体的办公室。我以一名教师的身份,一位母亲的情怀,日日与那些学童相聚。他们之中不乏与我孩子同样遭遇的孩子,我觉得在教书之外,自己还实施了家教。这样的责任相当沉重,而我只感到一些致力于双重义务的快乐。至于在办公室里,说实话,起初我并不喜欢那种气氛,以及所造成的心理压力。“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而“不幸”总是“不幸”。在若干求助者的身上,我见到了几年前自己痛苦的影子,她们的热泪仿佛就在我的脸上流,我们实在不分彼此。因此我转变为乐于服务,其实为她们无异于为自己解难题、争权益、打出路。不论有家无家或走出家庭的妇女,都必须面对广大的时代社会,在现实的道路上挺进。因此,我觉得我有更广阔的天地,会合了不幸妇女的巨大活力和热情………
又是“三八妇女节”了。也许我们只需要记得这个日子,而不必有什么庆祝。
在日历旁边,挂着朋友送我的一幅字,写着:“春去夏犹清。”
我尤其欣赏它下面的两句诗: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司徒卫
结婚纪念日
1982年12月,经过半年的谈判,谈妥了孩子的监护权,拟好了离婚条款,我和前夫终于协议离婚。离婚的日子是我自己选的——1月9日,这天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对我的决定,我的前夫显得非常不乐意。因为他是“外事官员”,每三年必须轮调一次,他在台湾已经待太久了,有关主管部门要求他尽快解决个人的婚姻问题,以免给别人造成问题。所以他希望赶紧与我签字离婚,好跟他的外遇对象结婚,并上报单位以便安排他的外放。但是,我坚持自己决定的日期,我要让我的婚姻有始有终,在十三年前的1月9日结婚,十三年后的今天离婚。
我们的婚姻决定得非常仓促,才会造成日后的离婚。我们是经由朋友介绍而认识的,当时我的前夫在美国念书,我们是通信交往的。经过半年,他回到中国台湾,我们在他回来后的第二天就见了面。他在台湾待了一个月左右,这期间我们天天约会,尽可能地去了解对方。现在看来,那些了解根本是最基本的、最初步的而已。
很多人常对我说:“施老师,你非常有爱心。”其实,我今天做婚姻辅导、单亲辅导的工作,是用来补过的。就是因为我曾经仓促地决定了我的婚姻,才会造成破碎的婚姻。我也是我父母婚姻的受害者,最后我自己又制造了两个受害者——我的两个儿子。我造成的错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我希望能改正。
结婚之前,我的前夫曾经说过:“我们结婚很仓促,你是悄悄地来;有一天如果我们离婚,你也要悄悄地走。”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玩笑话,没想到却一语成谶,只是我坚持要让它轰轰烈烈结束。我觉得自己结婚的时候糊里糊涂的,至少离婚的时候要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