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起来,我到猪圈后面去撒尿。听见像拖拉机一样的突突突的声音在铁道上空嗡嗡响起,打破了黑台往日的平静。老杨家小生子大声喊了起来:“飞机!飞机!”
一架单引擎螺旋桨飞机,从老贺小山方向沿铁道向西飞来。飞机在黑台上空盘旋。
七、八个同学来到十字路口,仰望飞机;大家在大道上不断地向左转动身躯,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在天空盘旋、低空飞行的飞机。当飞机翅膀向里倾斜的时候,驾驶舱里的飞行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飞行员头上戴着带防风眼镜布做的飞行帽。在我们举着双手跳跃着嗷嗷欢呼的时候,他面带笑容,向我们点头、招手示意。
这架飞不高的、发着拖拉机一样声音的飞机,一连几天在早饭前飞到黑台上空,转几圈之后,又飞回东安。
晚饭后,赵福家南北炕上和往常一样,坐满了闲唠嗑的人们。老陈家大叔:“那架飞机好几天没来了!”“听人家说,民主联军在东安有一个空军学校,把日本鬼子扔下的破飞机,东拆西拼,一架一架地修理,没有毛必勒油,就烧酒精。”“怪不得飞起来啪啪啦啦的,不是正经动静。”“听人家说,前些日子,一架刚修理好的飞机,让修理飞机的日本鬼子给开跑了。”“还能有那事?竟瞎扯!”
星期六,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两个同学站在教室前的榆树墙旁边,仰着头,一动不动地向天上看。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同学觉得奇怪,也站在那里仰头看;看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儿功夫就由十几个同学集聚成黑压压的一堆。我看见有人仰头向天上看,也不自觉地仰起头,看着那湛蓝湛蓝的天空。我问道:“你们看什么?”没有人吱声。我又仰起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又说:“看什么呀?我怎么啥也没看见!”这时,有的同学找开始向天上看的那两个同学,想问个究竟。然而,那两个同学,早已经无影无踪。同学们议论纷纷,“是飞机?怎么听不到响声?”“到底看什么呢?”“看什么?天知道!”
下午两三点钟,从西边远远地传来震天动地的嗡嗡的声音。孟宪刚和赵福几个同学从东头走过来,紧张地向西边天上瞭望。看见了我,他们问:“听见没有?什么声音这么大?”“好像飞机。”赵福喊道:“看见没有!来了!”大概有二三十架飞机,在铁道南上空从西向东飞行。中间有两架很大的飞机,前后还有十余架较小的飞机。孟宪刚:“看!还有一个双肚的!”飞机很快消逝到老贺小山的那边。“这是那里来的飞机呢?”“八成不是民主联军的飞机。”“那是国民党那边的飞机?”“大老远的,上咱这边来干啥呀?”
南街的严凤学几个人,看见我们在十字路口,也跑了过来。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机群嗡嗡的声音在老贺小山那边响起。严凤学:“回来了!”飞机和来时一样排列着散乱的队形,飞过头顶。嗡嗡声逐渐变小,飞机消逝在西南方向的天空。
第二天,从东安传来飞机狂轰滥炸的消息。晚饭后。赵福家依旧是两铺炕上坐满了闲扯的人们。又是老陈家大叔,操着山东口音:“日他娘的!大老远的,跑到家门口来轰炸,真不是东西!”“听说,民主联军康复医院的伤兵可惨了。没有准备呀,飞机一来就懵了。爬的满院子、满大街都是伤兵。”“咱们这大后方,也没有高射机枪、高射炮,若是有的话,都给他打下来!”
(2007-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