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兰心想,方右山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蛰伏也得蛰伏,不蛰伏还要蛰伏,他在这里不动,自己就没有办法,因为自己不敢在黑夜里走过这段通往小庙的山路,有方右山在身边,自己都害怕得不得了,要是自己一人独行,恐怕早就吓得昏了过去。没有办法,那就挨吧。
思忖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得眼前山坳瞬间通明,那些被雨水淋湿的坟地墓碑在那里歪歪斜斜,森白刺眼,就像幽冥中的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地奔山上而来,闪电消失之后,它们又一个个隐进雨夜,伺机而动。就在闪电消失之后,一个炸雷在空中响起,犹如巨魔撕破天宇,也如两颗流星相互撞击,震得人五脏欲裂、心肺具焚。
丛兰赶紧双手抱头,把头缩到大衣领口之内,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害怕再有第二次声音追击而至。
大雨如注,黑夜无边,狂风怒号,雷电交加。
方右山被一道闪电和一声巨雷打醒,他感受了身卧荒野的狂风暴雨,也感受了荒坟野冢边的电闪雷鸣。他体验了无限深寒的惊悚,也感知了生命脆弱的刺痛。见旁边的丛兰已经将头缩回衣服之中,他瞬间涌起一份怜悯、疼爱和不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能以身体受到伤害为代价。
他拉起埋头于衣服之中的丛兰,说了一声“走”,两个人就跌跌撞撞地向东面小庙奔去。
雨夜的山路,又湿又滑,一道连着一道的闪电,让眼前的景物明暗交替,闪电照亮之时如同白昼,照得怪石的身影分明可辨,闪电消失的时候,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双目如同失明,面前的一切都深不见底,遥不可测。就像着了浓妆的霹雳舞会,舞者的身体和脸面任由光影撕成碎片,活像地狱中的魔鬼出动。
他们总算跑回庙中,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搞得两个人浑身上下全是泥水,比落汤鸡的形象还要悲惨万分。两个人分别跑入自己房中,各自洗涮一下换好衣服才看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两点,于是彼此问安,就此歇息。
第二天,丛兰早早就起来了,幸运的是她没有感冒。早上的天空一扫昨夜的阴霾,红日已悄悄在东厢背后的远方跳跃,把融融的阳光送到沉睡初醒的大地。空气里弥漫了雨后的湿润和清新,树叶不断摇动,舒展着风雨冲刷过后的醒豁,贪婪的吸允空气中的水分,躲在其上依稀未落的水珠被阳光一照,发出晶莹剔透的亮光,像夜空里天上的星斗,正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述说着昨夜的故事。
昨天方右山、丛兰和陈老伯商量,一日三餐三个人一起吃,谁有时间谁做,三餐的所有费用由方右山出,丛兰没有在陈老伯面前和方右山争执费用一事,但事后却偷偷对方右山说要和他一起承担,方右山见丛兰态度坚定,就同意了。
此时陈老伯已“度山”归来,“度山”一词是他自己发明的,老人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每天早晨五点钟必须起床,然后在周边的山石跳跃之间的空地上走上两个小时,回来后才刷牙洗脸准备早饭,他把早晨在山石之间漫步叫做“度山”,听上去蛮有诗意的。
丛兰与陈老伯打过招呼、相互问安之后,开始清洗、晾晒昨夜被雨淋湿的衣服。在她刚刚清洗完毕的时候,方右山揉着眼睛走出了最西侧的房间。
丛兰见他仍让睡眼惺忪,就笑着对他说:“睡得好吗,没有感冒吧。”随即走入方右山的房间,把他昨夜淋湿的衣物也都拿了过来。
方右山想要阻拦,丛兰已经衣服放入水盆之中开始揉搓了。
方右山不好意思的站在旁边,本来应该表示感谢,却表达了昨天晚上固执己见的歉意。“对不起,昨晚我太固执了,害得你被雨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