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的宫廷仕女画
唐代有许多诗句都与“捣练”有关,张继在《九日巴丘杨公台上宴集》中有一句诗“谁家捣练孤城暮,何处题衣远信回”,表现的是孤城日落下,人们在家捣衣的情景。“捣练”即捣洗、缝衣之意,是古代女性常见的一种劳作。尽管诗中的“捣练”已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但要说从直观上把“捣练”渲染得淋漓尽致的,要数唐代画家张萱的《捣练图》。
张萱,京兆(今陕西西安)人,开元年间的画官,善画山水风景、花鸟楼阁,尤其以人物最为精妙。无论贵族、仕女还是婴孩,只要从他笔下一出,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形象逼真。但遗憾的是,张萱的很多作品早已失传,唯有《捣练图》和《虢国夫人游春图》保存至今。
《捣练图》是张萱的代表作品之一,描绘了贵族妇女捣练、缝制的劳动情景。“练”是一种丝织品,刚刚织成时质地坚硬,必须经过沸煮、漂白,再用杵捣,才能变得柔软洁白。画面分为三组,分别描绘了捣练、织线、熨烫这三种工序的劳动场面。整个画面构图疏密有致,每个人物的动作、神情各不相同,有的挽袖,有的缝衣,有的扯线,有的遮面,通过一些细小神情的流露,显示出古代妇女在劳动时的认真态度以及充满情趣的日常生活。
《虢国夫人游春图》记录了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与韩国夫人共同出游的情景。图中前后三骑均为仆人、婢女,中间并排的两骑为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她们骑马前行,观赏风景,整个画面轻松愉悦。作者构图疏密有致,前三骑稀疏,后五骑紧凑,层次分明。该图以“游春”命题,但并未实写春天的景象,旨在突出虢国夫人的气势,这是作品的独到之处。
作者用线细腻流畅,衣纹勾画轻薄飘逸,加上鲜艳明亮的色彩,把贵妇们优雅的体态与富丽典雅的着装表现得恰到好处。该图并没有对虢国夫人的神情着重刻画,而是通过众人对她谦卑顺从的态度,反映出她的威仪气势。
作为宫廷画家的张萱,人物多以帝王、后妃为题材,除了《虢国夫人游春图》,还有描绘杨玉环姐妹的《虢国夫人夜游图》《虢国夫人踏青图》,描绘唐玄宗李隆基的《明皇纳凉图》《明皇击梧桐图》《明皇斗鸡射鸟图》,以及《贵公子夜游图》《宫中七夕乞巧图》《望月图》等。
虢国夫人
张萱能一口气为虢国夫人画三幅画,是因为虢国夫人在唐玄宗时代具有非常显赫的地位。张祜在《集灵台》中记录了虢国夫人日常出行的盛况:“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可见其气势无与伦比,这归根结底与杨贵妃的受宠有关。唐玄宗宠爱杨贵妃,不但封她的哥哥杨国忠为宰相,还赐她的几个姐姐以秦国夫人、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的称号。其中以虢国夫人风头最盛,因此成为众多文人、画家描绘的题材。
周昉的浓妆仕女
周昉出身于官僚家庭,曾任越州长史、宣州长史别驾等职。由于经常出入皇宫,与宫中官员来往频繁,所以经常见到贵而美的妇人。他的作品也大多以体态丰腴、浓妆艳抹的贵妇为题材。据史料记载,仅宋徽宗收藏的周昉的72幅作品中,仕女图就占了一半之多。
《挥扇仕女图》是周昉描绘仕女的代表作品之一。该图记录了宫廷贵妇在炎炎夏日,挥扇、纳凉、端琴、观绣、梳妆等一系列日常生活场景。画面共有十三人,其中九人为贵妇,两人为奴婢,还有两名内监。这些人物呈现出各种姿态,有的稍作休息,有的对视交谈,有的绣花,还有的扇扇子。尽管宫中生活形式多种多样,但她们个个都眉头紧锁。这些仕女体态丰腴,衣着华丽,与内心的忧伤形成鲜明对比,充分暴露宫中生活的沉闷无聊与寂寞难耐。
周昉画的仕女取法于张萱,二人画风颇为类似。据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周昉“初效张萱,后则小异”,因为他们俩的绘画手法太过相似,以至于别人要根据仕女耳根处的不同来判断到底是谁的作品。如果耳根没有点朱色,则代表这是周昉的作品。
如果说周昉的仕女图与张萱的相似,那么他画的“水月观音”绝对属于个人首创。“水月观音”描绘了一尊观音在水畔月下的端庄体态。这件作品一经问世,广受各界好评,很多画工纷纷效仿,就连雕塑工匠也视“水月观音”为参照物,至今在敦煌莫高窟五代画像中仍可见到“水月观音”的壁画。
周昉还擅画肖像。据说他与韩幹同为郭子仪的女婿赵纵画肖像,众人观看后皆难区分二人高低,直到郭子仪的女儿来到,亲自观赏一番后便说:“二者皆似,后画者为佳。”她认为韩幹仅真实记录了赵纵的外貌,而周昉却能“兼移其神气,得赵郎情性笑言之姿尔”,水平较高。
周昉一生因画收获很多赞誉,正如诗人杜牧《屏风绝句》中描绘的:“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而他的画也成为后人学习的楷模。
周文矩的清瘦仕女
周文矩,句容(今属江苏)人。他活动于南唐元宗、后主时期,任画院待诏,善画人物、车马、礼服、仕女等。他画的仕女风格与周昉接近,所画仕女面部造型都能体现出“闺阁之态”,但周文矩下笔纤细、瘦挺,设色无浓艳,“镂金佩玉以饰为工”,衣纹处多用“战笔”,这些描法都是异于周昉的。
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说,周文矩“行笔瘦硬战掣”,是从后主李煜“瘦弱而风神有余”的画风中得来的。周作画善于创新,画的人物生动有趣。他曾尝试在兜率宫(坐落于仙岩极顶之上)内作《慈氏像》。图画中的原型为印度男像,周文矩认为那只是国外的画法。于是他结合了中国人的审美眼光,以现实人物为依据,把男像改为“丰肌秀骨”“明眸善睐”的中国女性。他还曾绘制了《高僧试笔图》,据元代汤垕记载:“一僧攘臂挥笔,旁观数士人咨嗟啧啧之态,如闻有声”,可见周文矩的妙笔极具传神。周还善画宫廷生活,现存作品有《宫中图》和《重屏会棋图》等。
《宫中图》传为宋代摹本。该图共分12段,描写了宫廷妇女的日常生活,内容包括弹琴奏乐、梳妆打扮、梳洗照镜、孩童嬉戏、观画弄鸟等。图中共描绘了80位人物,她们的神情或平静安详,或闷闷不乐,或惊慌,或恭敬。作者驾驭大场面的能力相当强,人物被安排得错落有致,三人一群,五人一组,井然有序。图中有一宫女侧身站立,腰间插一支玉笛,眼睛望向手指,表现出演奏之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些细致入微的神态刻画,充分显示出宫廷女性的情感状态。周文矩若不曾细致地观察宫中生活,怎能把人物的造型之柔美、心态之复杂一一呈现出来?这确实令人赞叹。
周文矩作画还善于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以达到神形兼备的效果。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重屏会棋图》即是这种特点的具体体现。《重屏会棋图》共描绘五人,“一人并榻坐稍偏左向者,太北晋王景遂”,“二人别榻隅坐对弈者,齐王景达,江王景逿”,坐在中间稍右者为中主李璟,他凝神观看兄弟下围棋时,显示出一种思考的神态,十分生动形象。作者用线遒劲曲折,有颤抖之势,与“战笔”法极为一致。该图之所以用“重屏”二字命名,是因为画面里,中主背后树立一个屏风,屏风上面除画有五人外,还有一个山水屏风,可谓屏风之中又见屏风。
周文矩还擅长画婴儿,是中国最早以描绘儿童为主的画家。他把日常生活中的儿童描绘得生动有趣,其作品《婴戏图》留下了许多婴儿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面容。苏汉臣、李嵩等画家都乐于揣摩周文矩的婴儿画风,从而创作出了《婴戏图》和《货郎图》。
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
顾闳中,江南人,五代南唐著名画家,南唐画院待诏,他的特点是笔锋圆劲,设色艳丽,刻画人物神情细致。这些特点在其唯一传世的作品《韩熙载夜宴图》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据《南唐书》记载,《韩熙载夜宴图》中的主人公韩熙载原为北方贵族,因战事来到南唐,起初满怀抱负,因为没受到重用而失望沮丧,后来后主李煜想册封他为宰相,但韩熙载看到南唐令人悲观的局势,早已没有为官之意。他说:中原早想收复南唐,“一旦真主出,江南弃甲不暇”,我不想被千古耻笑。为避免“国家入相之命”,韩熙载常常在家设宴,欢歌起舞,远离政治上的纷争。
如果以此画中韩熙载的作为就判断他是个耽于玩乐的不学无术之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韩熙载是五代时有名的文学家,他高才博学,又精音律,善书画。其所作制诰典雅,人称“有元和之风”,与徐铉并称“韩徐”。
据《宣和画谱》卷七记载,此画是顾闳中奉李煜之命,与周文矩、高太冲潜入韩熙载的府第,窥其放浪的夜生活,仅凭目识心记所绘。《韩熙载夜宴图》共分为五个段落,每个段落描绘一个夜宴场景,主角均为韩熙载。第一段描绘一个女子坐在旁边手握琵琶弹奏,韩熙载坐在床榻上,与到场宾客一同欣赏美妙乐曲。在座之人除韩熙载外,还有三位客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琵琶弹奏女,姿势、神情各异。第二段描绘韩熙载身穿便服手拿鼓槌,站立在一大鼓前敲打。前方有女子跳舞,四周宾客随着打拍子附和。有个和尚很安静地站在一边,面部表情凝重,也许他为出入此场合而感到尴尬。第三段描绘宾客散去,韩熙载坐回到床榻上,一侍女为他端盆洗手,四周女眷端坐,有说有笑,韩熙载动作迟缓,深入表现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第四段描绘韩熙载盘坐在椅上,听五名女子吹奏笛子,天气似乎很热,韩**胸襟,除有女侍侍奉周围外,还要亲手扇扇。第五段描绘了韩熙载拿鼓槌走出来,其他宾客早已流露出喜悦的神情,这似乎又是一场夜宴的开始。
《韩熙载夜宴图》用线细腻,色彩华丽,结构处理别致,设色浓淡变化自然,在细节描写上,如服饰、灯烛、乐器、帐幔等,更是精密细致,整幅画面均显示出顾闳中的高超画艺,也是后人了解中国古代生活细节的经典之作。
仕女画
仕女画是人物画的一个门类。早在战国时仕女画就已经出现,魏晋南北朝时,仕女画有了一定的发展,画中的女性主要是古代贤妇或神话传说中的仙女,其形象往往是飘逸、清瘦的,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到了唐代,仕女画进入了繁荣发展的阶段,描绘的对象变成了贵族妇女。在以胖为美的唐代,仕女画中的美女也胖了起来——脸型圆润饱满、体态丰腴健壮、气质雍容高贵,显示出贵族女性的华贵之美。而到了五代,因为战乱频繁、社会凋敝,女性清瘦的形象再次多了起来,且从此以后直到清代,美人们再也没有“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