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经过两个时辰的焦急等待,产房内终于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中气十足的哭声,太皇太后王氏有年纪的人了,已是到正房去休息,此时听了这一声,忙起身出来,与秦氏、乐瑜等人互相道喜,没有过多久,产婆满面笑容地推开了门,喊到,“母子平安!恭喜太皇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庆阳伯夫人,恭喜南夫人!”接着便被打赏的荷包给淹没了,众人一拥而入,围着乐琰道喜。

乐琰这次生产,虽然也受了一些苦楚,但是胜在孩子比较小不说,也有过生育的经验,因此不到两个时辰就生了下来,算得上是很顺利的,此时正靠在床头疲惫地喘着气,让身边的宫人,给自己擦拭着身子。虽然不是女儿,让她心里若有若无地有些遗憾,但,儿子也的确迎合了更多人的审美,让众人都笑的合不拢嘴,纷纷恭喜乐琰,这且不说。

小包子年纪小,众人怕他误事,便叫他在咸熙宫玩耍,此时出了好消息,也被接到豹房来和弟弟见面,他见母亲一副虚弱的样子,倒并没有多高兴,看了看弟弟,就挨到母亲身边和她说话,叫乐琰好一阵欣慰,对张太后道,“有了小包子在身边,皇上尽管还在江西,都没有多寂寞呢!”

张太后对朱厚照的行为很是不满,哼了声,慈爱地摸着小包子的发丝,道,“我们小包子可不要学父亲那么荒唐!要好好的读书上学,平安长大!”

乐琰只是笑,却不接口数落朱厚照,过得了一会,自然众人也都下去休息。

朝中众臣得到了消息,也都很是喜欢,毕竟对于皇家来说,一脉单传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些,当年朱厚照就因为是独生子,孝宗一直没有舍得管束他,才养成了这位现在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皇次子出生,当然是大喜事了。

到了正德八年一月,乐琰做完了双月子,身材也恢复了,朱厚照都没有回京的意思,宁王在南昌已经快闹腾不下去,颇有投降的意思了,他老人家就带了兵去扫荡江西、福建一带的山贼,在写给乐琰的信里,则称他要带着宁王的人头进京,做正德八年的新春献礼,还给皇次子取了个小名,就叫做小馄饨。和小包子做了一家人,对于具体的归期,却是只字不提,乐琰心中有数:这人完全就是玩疯了!

以杨慎为首的“劝归团”现在还被困在杨一清军中,和宁王做最后的决战,朝中的众位大臣们就有些蠢蠢欲动了,现在宁王只是困守在南昌附近的一所小村庄里,大有要投降的意思了,看杨慎的样子,好像也不足以震慑皇上嘛,不若由我们……

当时战事吃紧的时候,他们不出面,现在却要来抢杨慎的功劳,杨廷和肯定是不干的,但朱厚照长久在外头游荡不归,终究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的就是春天了,难道春分时的小祭祀也要小包子到天坛去领舞吗?他私下给杨慎发了几封信催促,杨慎的回话却也很无奈:他总不能临阵脱逃去劝说朱厚照吧,明知道朱厚照是要把他困住,但这事他的确是没有办法推脱,总的说来,要和朱厚照斗心眼子,杨大师兄还是少了点分量!

杨廷和再着急也只能先压下这个心事,辗转找了乐琰,先商议起了小包子的教育问题,他和张太后异曲同工,都想在今年让小包子开蒙上学,又请乐琰私底下注意小包子身边的养娘、宦官等人。

虽然乐琰和杨廷和之间颇有些疙疙瘩瘩的,但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立场倒是一致的,乐琰是绝对不想看到在小包子手里出现什么魏忠贤啊,什么客氏之流的人物,因此虽然软磨硬泡,顶住了开蒙的要求,却是很痛快地作出了保证:孩子不是在她身边,就是在张太后身边,从小过的就不是典型的皇子生活,很是依赖家人,对宦官、养娘,反倒没什么感觉。

杨廷和这才稍微放心下来,痛痛快快地批了银子,给皇次子办了盛大豪华的弥月宴后,一个意想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好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也传到了九江。

正德五年秋天扬帆下海的福船舰队,已经出现在大明海域中了!他们之前停留在澳门做了整顿,现在正缓缓前行,估计在四月就能到广州了!

且不说乐琰是多欢欣鼓舞,就连内阁都是大松了一口气,就算这次没赚到钱,航路走通了,就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每次盛世的时候,不都少不了万国来朝的盛大景象?

当然,赚了多少钱这种事,除了首辅杨廷和之外,是没有多少士大夫承认他们也很在意这点的,表面上,他们都只是为王守仁大人能够平安归来表示很庆幸!

是的,凭借着小船和旗语,福船舰队已经传递出了这样的信息:当时领导出海的宋嘉德、王守仁和罗祥三人,都平安无事!在船上还有苏门答腊、英吉利等众小国的王公贵族,渴望来到京城,朝见皇上!

万国来朝,这可是万国来朝啊!

众人自然是不会去较真这几个小国的王公贵族是否就代表了万国,毕竟在永乐年间被众人称道的万国来朝,也就是十多个国家而已,而按照皇后的口风,这次出海只是开始,日后要有更多的船下海的话……或许真正的万国来朝,会在不远后实现也说不定呢?当下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连远在九江的朱厚照,都被捧成了能和朱棣比较的明君。

杨廷和自然也是高兴不已,为的却不止是福船舰队平安归来,还有很大的因素是为了朱厚照的归期,这船上的外国客人们,到京城来都是为了朝见中国皇帝的,你朱厚照总不好意思还让小包子上太和殿去见客吧?再怎么玩疯了,到了四五月,也要回到京城了吧!

这个想法大约让近来心事很重的杨阁老高兴了两天,便被皇后无情地打破了。

还是在豹房外院里,还是在朱厚照平时接见大臣的主屋旁边那一溜厢房里,乐琰这次没有抬出屏风——几个与会的大臣年纪最小的还是杨廷和,都有快六十岁了,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至少,在荒唐的正德朝是如此……连皇帝都能随随便便跑出去小半年不回京了,皇后稍微放肆一些,好像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吧。

“自从知道了福船舰队回国的消息。”乐琰眼中隐含忧色,“皇上便十分高兴,在他身边服侍的锦衣卫传来信息,皇上已是加紧了对南昌的攻势,大概在二月底,就能把宁王的事了结了。”

“好事哇!”梁储眉飞色舞的,“泱泱大国,万国来朝,是值得开心的事!”

当然谁也没有提到,万国来朝最大的好处就是朱厚照终于不得不回宫了,这要比万国来朝还让阁老们开心。

乐琰脸色凝重,缓缓地道,“但是,皇上在来信中也和我说了……他打算到广州去亲自迎接福船进港,再跟船一起上京,听皇上的语气,似乎已经下了决心!”

众位大臣顿时相顾失色,虽然他们对皇上的要求已经是一再降低,但无论如何,朱厚照的这个构想还是让他们完全无法接受的……这已经不是荒唐的问题了,根本是大失国体!堂堂天朝上国的皇帝去广州迎接福船入港……光是想想,这些大臣们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当然,这样荒谬的想法,本宫也是十分反对的。”乐琰脸色肃穆,“我大明是何等威严,怎么能自曝其短,让那些藩国属臣议论皇上的荒唐行径!”

蒋冕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皇后不是很支持皇上的这个想法,要是她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杨廷和却没有那么单纯,他紧盯着乐琰,加问了一句,“那您的意思是?”

“虽然已经回信劝阻皇上,但本宫的话他要是真的言听计从,也就不会有出京这件事了。”乐琰的笑容里有一丝无奈,皇次子生产、满月朱厚照都在外面,的确也是够不负责任的了,私底下虽然朱厚照已经多次向她请罪,但这男人的用心,乐琰还是明白得很:他是怕这次回京后,自己联合锦衣卫与大臣一起压制着他不肯他再出京,所以才打算一次玩个够本,连儿子出生都不肯回来!

“是啊,该派谁去劝皇上好呢!”梁储这次是没有推卸责任的心思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几个月之前,皇上回不回来过年的问题了,丢脸丢到外国人跟前,他本人至少就是决不能接受的!

杨廷和似乎已经悟出了什么,淡淡地对乐琰露出了一个略带些讽刺的笑容,夸奖道,“娘娘如今和当年相比,俨然已是有了国母的风范!再不会意气行事,撺掇皇上胡作非为,真是臣民之幸!”

乐琰嘿嘿笑了声,老着脸皮道,“杨先生过奖了,本宫不过是为天下万民着想,不想让皇上没了体面而已……杨先生,眼下除了你我,怕是没人有能力把皇上抓回京城了!”

她这话也说得不无道理,反正除了杨廷和就是乐琰,一个首辅一个皇后,这两个人劝到了身边,朱厚照就是再野都要给几分面子,再劝说一下,抓回京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是这两个人显然又不可能同时离京,不然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几个大臣对视了一眼,也都渐渐明白了乐琰的心意,不由得眉头深锁,一时之间,房中竟是无人开口。

乐琰也不着急,悠闲地低头磨着指甲,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竟是一付不打算先开口的样子,几个大臣终于忍耐不住,互相使了几个眼色,都在心中踌躇了起来。

到底还是杨廷和有决断,千思万想之下,也觉得派寻常人去抓朱厚照,大有可能被这个狡猾多智的小皇帝给撇下,乐琰的提议虽然大逆不道,私心很重,但到底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咬了咬牙,果断道,“那便由老夫——”

“杨先生!”

“先生不可!”

乐琰也笑嘻嘻地道,“我一介女流之辈,哪里知道治理国家?杨先生,现在你可走不开啊!你走了,谁来处理国事?”

杨廷和苦笑起来,摊手道,“娘娘既然心意早定,又何必做张做智?只是皇次子才刚刚出生,您此时离京……”

乐琰心里也很舍不得才出生的二儿子,不过话说回来,儿子身边环绕着的人都保证不了他健康长大的话,她也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了,而到江南去,上福船走一段路回京,或许一生都不再会有这样的机会——是的,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顾全过所谓的大局,俨然是要到江南去和朱厚照一起胡闹一通的!

“有太后在宫中坐镇,皇次子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乐琰神色淡淡,“如果不是为了大明的体面,本宫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千里奔波到江南寻人劝归,怪,就怪皇上他终究太过胡闹了些……唉,本宫也是失职,没能尽到劝谏的职责!”

她这一自责不要紧,大臣们只好都离座下跪齐声劝解,“娘娘无须自责!娘娘贤明!”话说回来,这几年乐琰规行矩步,的确也洗脱了几年前带坏朱厚照的嫌疑,现在大臣们更多的还是认为帝后那一次出行天津,是朱厚照的主意而非乐琰的主意。

众人吵嚷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拿不出第二个稳妥的方案:京中重臣,现在只有杨一清在江南,他还要带兵回宣大镇守局势的,肯定不能和朱厚照毫无止尽地耗下去,再说以杨一清的为人,若是能劝朱厚照回来,早就劝回来了。而以杨一清的本领都不管用的话,难不成真的只有皇后出马,才能扭转局势?

几人痛苦纠结之余,都不由得暗暗埋怨乐琰:早几年那样胡作非为,如今怎么规矩成这样,您要是自个儿出京到江南寻夫去,我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乐琰却是暗自好笑:要不是我先问了你们,恐怕又要重演费力不讨好的局面,把朱厚照人带回来了,还要落埋怨……哼!这样的亏,老娘吃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