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琰一阵好笑,屈指轻弹了下,嬉笑道,“这是什么物事?人家不知道。”朱厚照哆嗦起来,一把拍开了她的手,狠狠一口咬在她的咽喉上,乐琰又不得不求饶道,“被人看着了,怎么办呀?”终于求得朱厚照松口,只是在她肩上留了个齿痕,依依不舍地放了她起身。自己斜倚在熏笼上,看着乐琰理鬓整衣,慢悠悠地道。
“母后那边,已是千肯万肯,父皇么,却还是有些游移。你就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保你能顺顺当当的入主东宫,成不成啊?”虽说,乐琰此时已是相当于被他坏了清白,但正如乐琰所说,别说摸过,亲过啃过,只要未曾真个销魂,却也是不顶用的,因此,他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如意,某人又不愿意了,再来一次杨慎事件,那可真就说不准能不能成事了。
乐琰的手顿了顿,思索着该怎么与朱厚照开口,虽说朱厚照自己不曾明讲,但乐琰自也不是蠢材,早从年永夏、婉玉等人的口风中推测出了,当时他是怎样的大闹宫中,又废了多少唇舌,才能把几乎已经确定的局面翻覆过来。她不是木头人不晓得感动,却也不是个以为真爱可以战胜一切的小白,朱厚照对她是否是真爱还是两说的事呢,居家过日子,有时候就好比在做生意,之前朱厚照开出的合同严重违反公序良俗,乐琰拒绝被聘用,现在人家修改出了优厚的条件,若是她还提出:你聘我的同时,不能聘用年家四娘。叫朱厚照怎么想?门还没进,就吃起醋来了?再一对比年永夏的态度,原本稳稳到手的太子妃飞了,还是一脸温柔地:奴家做个太子嫔,也就心满意足了。怕是谁都要觉得乐琰心胸狭窄,不配做这个太子妃了,到头来,她该怎么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结婚又不是过家家,嫁到宫中,她面对的就是上上下下近千号人,要是众人都不心服,连朱厚照都对她有意见,到头来还不是她吃亏?
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出两全之道,不禁长叹了声,朱厚照支起身子,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不足?夏乐琰,你可别太过分了!”
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十分自然。小太子自来心高气傲,何曾受过侮辱?这个夏二姐却把他耍得团团乱转,还是心甘情愿的。现在坤宁宫也闹过了,父皇母后也都松口了,杨慎面前,也已经硬着头皮把自己的面子给丢了,若是乐琰还不肯说声是,他以后也别出来见人了。
到时候,说不得也只能叫上张永,上门把她抢回东宫去了……太子一脸阴沉地盘算着。乐琰又叹了口气,垂下头摆弄着发尾,低声道,“要娶我,也不是不成……”
“听你这纡尊降贵的语气,感情我不是太子,你才是?”朱厚照神色一松,嘴上却是不饶人的。乐琰嗔了他一眼,扁嘴道,“唉……只是……只是你须得依我三条,否则,终究还是不成的!”
话说出口,她也没了后悔的余地,心反倒定了下来。倚到朱厚照怀里,扳着手指娇笑道,“一,从来国朝太子大婚前,身边都是没人的,真的要纳,也得到我们婚后三年,或是我有了身孕才许。否则,我的面子,岂不是都要被丢光了?”
她说的是正理不错,国朝规矩,皇子在成婚前顶多看些春宫画、拿着欢喜佛比比划划,成婚后,也要等到选秀的年份,才能充实后宫。只是今年情况特殊,乐琰已经是到了绝地才翻盘,却还要提出这个要求,实属非分了。朱厚照拧起眉头,为难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已是丢了体面,若是连嫔的位置都落空了,女儿家体面何在?怕是活不下去哩,徒然害了一条人命。我……我发誓,我只疼你一个,还不行吗?”
乐琰不禁大怒,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朱厚照环抱腰间狠狠抱住,她是吃够了挣扎的亏,扭了扭身子,觉出了耳边的呼吸声粗重起来,便不敢再动,恼恨地拿手肘顶了顶身后的胸膛,怒道,“难不成你和她也有什么人所不知的事情?哼,那你去娶她好了,我不稀罕!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你果然就是这么好色!”
“你的脾气怎么是越来越坏了?没说上几句就要发火?”太子半是开玩笑,半是委屈地道,乐琰又哼了声,别转头不理他,朱厚照也是无法,只得在耳边说了,在万岁山边不经意见着了年永夏捶腿,看了她半截小腿去。
“这算是什么事啊。”乐琰笑了,朱厚照望着屋顶,嗅着乐琰身上传出的淡淡熏香味道,话含在嘴中,含糊不清地道。
“人家又不是你……”
乐琰只是白了朱厚照一眼,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礼,年永夏的确不是她,按照这个年代的贞操观来说,年永夏不嫁朱厚照,自己是没有脸嫁别人的。不过,一旦牵涉到实际情况,真的能坚守礼教的,又有几个人?还不是怎么方便怎么有利就怎么来,礼教不过是一张遮羞布罢了。年永夏也不至于真的死脑筋到非朱厚照不嫁吧,她要是真那么看重礼教,也不会甘愿做个侧室了。
“这我不管,大不了,你别娶我,难道我这个太子妃的清白,就不值钱啦?”乐琰也就认准了一个道理,她身后是英国公张家,又不能当寻常寒门小户家的女子来随意处置欺辱。“再说,那不过是一截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看。”说着,竟提起了自己的裙子,对朱厚照展示了一番自己光洁的小腿,朱厚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又有火苗窜了起来,无奈时辰已经不早,只得粗声道。
“别招我!你不想出这道门了,是不是?”
“对不住。”乐琰立刻认了错,放下裤腿,拿起了朱厚照的手,扳下了第二根手指,笑道,“第二点么,便是要对我好。”其实这点颇为虚无缥缈,不过是为了遮掩最根本的第一点要求罢了。她话还没说完,朱厚照便连声道,“我不是一向对你很好?”乐琰也无法否认此点,点点头,又笑道,“若是你前两点都做到了,第三点也不必说啦。”
朱厚照巴不得她别再开口了,第二个要求倒没什么,他本来就与乐琰情投意合,自然会对她好,唯独这第一个要求,实在是让人为难。就算抛开年永夏的美色不说,这姑娘的品行性格,都是一等一的温柔娴淑,虽说为了向上爬,也使了些手段,但他自幼生长在宫廷中,倒并不在乎这个,如今要他亲手把年永夏从美梦中推醒,太子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还在这边矛盾,乐琰又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轻摇起来,朱厚照心中一慌,忙收紧了手,一咬牙,心道,我就先敷衍过去吧。面上俨然地道,“好,我答应你。”
乐琰顿时又软了下来,如同一滩春水般,在朱厚照怀里服服帖帖地躺着,朱厚照温香软玉在怀,顿时也就把那些不忍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却不提防乐琰轻笑几声,转身在他耳边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叫你两头落空,你信不信?”
夏二姐有多少本领,朱厚照自然是最清楚的,别人,他也许还当只是在说大话,但乐琰语气这么肯定,他便信了五分,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眼珠一转,佯怒推开了乐琰,道,“你还不信我?那你就只管走便是,都说了好,你还想怎么样?”
乐琰居然被他哄过,心想自己也实在是过分了点,忙陪着笑脸道,“好殿下,是臣女错了,错了,还不成吗?”说着,面上一红,从腰间解下了自己佩的小香囊,双手奉上,道,“还请殿下赏脸,收下臣女的心意。”
这番不比当年送的怀表,香囊这东西,素来是男女传情常用的道具,两人又是这个关系,这是要交换信物了。太子红了脸,扭着头望着窗子,心道:终于有了今日。半晌才平静下来,故作不屑地从怀里摘出了自己的明黄香囊抛到乐琰怀里,劈手又夺去了乐琰奉上的那个石榴红枝头俏小香囊,拿在手中笑道,“这下,你可是我家的人了,也是,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母老虎似的,杨慎都被你吓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那么无耻呀!”乐琰顿时想起前事,指着朱厚照发作道,“有人叫未婚夫给未婚妻送信的么?说出去,不但杨师兄是个窝囊废,我们俩也难逃个狗男女的名声!”
“狗不狗的,多难听啊?”太子不乐意了,双眉一竖,“怎么也得是猪男女,才合了生肖不是?”
乐琰要笑,又不愿让朱厚照得意,咬着下唇道,“再说了,谁说我嫁不出去?要娶我的人从东华门排到西直门呢!你以为就你是个香饽饽?哼!”
“谁敢娶你?我灭他九族!”朱厚照瞪了瞪眼,见乐琰欲回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气闷样子,双唇微勾,“你当是说笑吗?本王看上的人,还能叫她跑了?”
“跑都跑了一次了,还来放马后炮。”要叫乐琰嘴上服软,那朱厚照至少还得长大个十岁,“再说了,我就是真嫁了杨师兄,你有脸灭他九族?只会说大话。”
杨廷和是朱厚照的老师,师徒名分在这里,只要他不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朱厚照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太子噎了噎,又理直气壮地道,“他不是不娶你了吗?我就不信,你还能和谁扯上关系,李师父,殷师父?哼,从此后,你就是落在我的手心里,凭我要杀要打!”
“说了要对我好,你杀啊打啊,谁要嫁你?”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早知道你指望不得,连下个象棋都不让我。”
两人又打了几句嘴仗,朱厚照还真想拉着乐琰战上几盘,要不然也说些数学题,无奈乐琰出来时间已久,虽然也有些手痒,但仍旧遗憾地道,“嗳,出来这么久,我要出去了。一会儿还得到含元殿吟诗作赋呢。”到时候要是她不见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朱厚照也知道这个道理,叹了口气,起身披上斗篷,笑道,“我送你出去?”
“你今天不用上学的吗?这都快到下午上学的时点了,还是回东宫去吧。”心意定了,乐琰顿时就把朱厚照的教育问题放在心上担忧了起来,见朱厚照鸡手鸭脚的穿戴着斗篷,摇着头把他拉到面前,三两下便系上了带子。“你不会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吧?他们人呢?”
看朱厚照心虚地转开眼神,也就知道他真的是一个人跑出来的,现在端本宫也不知要乱成了什么样子。乐琰摇摇头,埋怨道,“刘瑾、高凤年纪大了,也就罢了,谷大用和张永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带在身边,让他们在外面等?”
“你不怪我逃学吗?”朱同学一年到头听的都是:太子请别再为难老臣了,哎哟喂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请殿下别为难我们做奴婢的——等一流话语,此时听了乐琰的话,倒觉得找到了同伴,精神一振,期待地问道。
“怪有什么用,你会听吗?”乐琰不客气地吐了句槽,“我要走啦,你不去上学,不过是被说上几句。我却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厚照颇为依依不舍,却也知道乐琰所说的乃是正理,又捂住乐琰的脸搓了搓,笑道,“今日不留你,反正,往后你可要时常进宫来了吧?”
“你是傻瓜吗?选秀以前反而不能时常进宫呀。”乐琰看傻瓜般看着他,不然年永夏一直在避什么嫌?朱厚照一听,脸就垮了下来,抱住乐琰只是不肯放她走,乐琰被闹得笑声连连,难免又是与他厮磨片刻,这才笑着推门而出。
一出门,乐琰便怔住了,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漫天大雪,年永夏撑着一把桐骨油纸伞,在伞下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白雪中,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