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吗?”小珂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还带着一点带有年代感的忧伤。
“个人有个人的理解吧。只是这与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有何关系?”滕济森不喜欢这个嘈杂的地方,只想快速切入正题,聊完回家。
“那份报告里说:这个弱抑制剂是可以控制结合数量的。如果人可以永生,那也可以控制在哪个时间开始永生。让细胞无限分裂,或者增加细胞分裂的次数。这是这份报告的意义。”
说完小珂看了一眼滕济森,他仿佛还在理清关系。
于是小珂接着说:“我想说的是,不管做这个试验的人是谁,他在没有见过受试者的情况下,可以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但事实是,这不是我和我师父,也就是我的导师想要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对于我们,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们从这个方面切入去研究。那我们也很快能得到这个答案,并且我们还能得到如何让人迅速衰老的答案。但这对我们的受试者毫无意义。
这是我师父私人出资的研究,也就是所有成员都是为他而服务的。对于这些或许能造福人类也好,能让某些人名扬天下也好的副产物,只要不是我们寻求的东西,我和我师父并不稀罕。
我们并不是要服务人类,而是要服务我们的受试者。
所以我还是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件事,因为所有受试者的血样都是我提供的。但我并不知道有这项研究的存在。虽然我不在乎这个专利的归属,但我在乎出卖我的人。”
说完小珂双眼瞪着听得一脸懵的滕济森,意思是问他明白了吗?
对方回避了她的眼神,表示羞愧和畏缩。
“好吧,你是什么专业毕业?我尽量讲的明白点。”小珂觉得无奈,以为好不容易遇上个同专业的有颜有钱的男人,结果还是聊不起天来。这样对比一下,覃秦的确可爱多了。
“我不是不明白你们的研究,我是不明白你们的受试者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们需要的是什么结果?那个所谓的弱抑制剂,只有那3个受试者才有?”
小珂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人类只是一群不断犯着相同错误的人,连生存的意义都还没搞懂,凭什么以为长生会快乐?历来追求长生的,都是有至高无上权柄的人,普通人为何要追求这个,这一世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滕济森不明白,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悟。他甚至职业性的开始怀疑,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或许你不必如此执着于过去。”说出这句话后,他看清了小珂眼睛里所暗藏的愤怒的情绪,“我很小的时候,突然之间全家人都不在了,只剩下我和妹妹。但她因此受了刺激,从此不再说话,精神状态也不稳定。一开始我也,为了某个目标铆足了劲。后来到了皓城读大学……”滕济森说到此,竟不自觉的眼眶红了,他只好假装微笑,“我也是二医大毕业的。在跟同学的相处中我渐渐明白,坚持让我往上走的,并不是小时候的那个激进目的。是为了自己能成为更好的人,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那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而不是为了已经不在的人,把自己推向深渊。
所以你要学会放弃,那会让你的心更自由。你会发现,曾经你很抵触,很难接受的事情,会变得顺其自然。”
但小珂对他悲惨的身世不为所动,新开了一罐啤酒大灌了一口说:“你是个可怜的人呢。可你知道你和我的区别是什么吗?你所经历的,会让别人觉得同情;而我所经历的,会让别人觉得可恨。”
滕济森笑着对小珂回答道,就像对他的那些病人一样:“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但你有你的优点。你很独立,有思想,聪明,有底线,也能宽容他人的心。说明至少你有这一部分,是被世人所能接纳的,怎么会认为他人都觉得你可恨呢?”
直到这里,小珂才明白,滕济森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内心平和,却有一束柔和的光,可以救赎他人的光。今天先前试探他的以及故意调侃设计他的一切,让小珂无地自容。她怎么会不小心伤害了一个这么好的人。
“对不起。”
小珂的这声道歉,让滕济森茫然失措。
何故要道歉?
“我以为你就是个找借口来搭讪我的渣男,所以一路上对你都没好脸色。而且……”小珂拿出手机,里面全是这一路偷拍滕济森的照片,“我还把我和你遇见的过程,拍给了我另一个朋友。”小珂此时一副求原谅的表情。
更社死的是,给滕济森看手机的时候,上面赫然显示出覃秦刚发来的消息:“酒都不敢喝,怂货。”
滕济森看了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小珂是个灵动可爱的女子。有性格那么好的一面,为什么不展示于人前呢。反而要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看到小珂能有豁达放肆的一面,竟为她感到快乐。至少她活的没有想象中的煎熬。
“不必道歉。能有自己舒缓压力的方式挺好。不过,偷拍我的照片确实过分了点。”滕济森把手机还给小珂,但并没有主动删除小珂手机里的照片。
“是男朋友吧,刚才那位?”
小珂摇摇头,说:“不是。你一点儿也不介意吗?就拍了你那么多丑照,还给别人看了。”她边说,边注意滕济森的表情。
他淡然的笑了笑说:“无妨。”
这让小珂一时语塞,心中有种莫名地出现一种不安的情绪。就像是被对方拿捏住了什么把柄一样,渐渐地开始恐慌和坐立不安起来。这种微小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滕济森的眼睛。
“想弥补我一些东西?”
“总要的嘛,不然就欠了你,我心里不好受。”
其实这不过是非常平常的事了,坦白告知又道了歉,换做平常人早就不把这当一回事了。而滕济森这一问,只是对小珂的试探,他现在很想了解小珂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你也让我拍一张照片,我们就当两清了,如何?”
小珂觉得是个非常好的提议,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可滕济森这个宅男给她拍的照片,不是丑就是不自然。她直接抢过手机,坐在滕济森的旁边,和他来了一个合照。
然后满意地给滕济森看,说:“学会了吗?自拍。”
一个从上往下的45°角,小珂自己也很老派呢。
“你开心就好。”滕济森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小珂,心里飘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悸动。
兴许是太久没见到如此灵动的美人了吧。本想早些离去,结果却觉得与她说话饶有兴致。
“其实你可以尝试着,多信任些别人。”
小珂以为滕济森是看出了什么,才说的这句话。而他却只是知道了,她可能有人格障碍。
“我觉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谈不上‘信任’这个词吧?”
她果然很警惕。
“我是说,从你的言语中能听出,你并不信任那个帮你做试验的人。否则他不会弄错研究方向。”虽说陈昌明作为一个临床医生是差了一点,但科研能力算不上顶尖,但也不算敷衍。
听到这话,小珂又恢复到之前谈论正事时的冷脸,跟刚才的天真无邪判若两人。
“我说了,如果是研究的副产品的话,我和我师父不介意送人。总要有利可图。才会有人愿意卖命,不是吗?”
“所以你没告诉他实话。”果然是偏执型人格障碍,会回避客观事实,受到质疑时就会表现出攻击性。缺乏幽默感,却以取笑他人的丑态或悲剧为乐。而这类人,通常不会寻求医生的帮助。
因为他们对外的敌意,所以他们生来孤独。
滕济森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职业病犯了,竟想要帮帮眼前这个女孩子。
“是。其实这3位受试者中,其中一位与其他两位有极大的不同,我想要的,是能找出这种不同在哪里,如何导致的?但他们的区别,便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小珂用一种略带藐视的眼神看了一眼滕济森说,“发现不了,只能说明他蠢。就拿弱抑制剂来说,找到它并没有什么难的。难的是找到机体控制增加或减少它在端粒尾端结合的激发因素,就像血管内皮细胞、血小板、凝血因子,它们在我们的血管中和谐相处,但找到那个改变它们关系的‘激发点’比找到它们难得多。
我不知道这么说滕医生能不能听懂?”
对他人的中性或善意的举动歪曲,并采取敌意和藐视。太典型了。偏执型人格障碍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缓和,而滕济森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还在人格偏离的路上,一路狂奔。
她的聪慧,就是她的助燃剂,她需要的是一个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理治疗师。否则,一旦露怯,那个心理治疗师之后的话,她便再听不进了。
于是滕济森也决定强势一次:“当然,这很浅显易懂。刚才我忘了说,我是精神病学硕士毕业。”
听到这句话,小珂的眼神中突然有了另一种光,历尽坎坷后在绝路上的救赎之光。那束光芒也很小,非常不易被察觉。可那个转变的过程,滕济森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那恐怕我们要换一个话题了。”
随即小珂给滕济森叫了一杯牛奶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