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珂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跟她提什么端粒酶的弱抑制剂。她和释心的确有发表过有关端粒酶的论文,但它的弱抑制剂,她和释心从未发现过。所以一开始她认为这个陌生人不过是从医学论文网站看到他们的论文来试探口风的厂家,或者是想要挂名投论文的某小医院的医生而已。她根本不想理会。
直到她收到里所有的试验报告。她确定这些样本就是自己提供给陈昌明的那三份,但这报告,陈昌明却未给她看过。仔细思量,这份报告所说的端粒酶弱抑制剂,只能说明它会导致释心“永生”和“快速恢复能力”这种结果,而未标明这与A3血型的关联是什么。对她和释心并没有帮助。
谁人要用这个去搞干细胞研究的话,她也不想阻止,反正血样就这么点,要想再问她要,她再把这些资料拿出来威胁一下就行。小事一桩。
可对方偏偏还要见面详谈。
小珂就打算,把他约到学校某个她能从高处观察他的人,要是看着不顺眼或者是个大丑男,她就不出现,要是人畜无害,她就上去耍耍他。
结果快到赴约的时刻,她收到了那个男人发来的自拍。虽然这个男人的脸棱角分明,慈眉善目一股子书生气,死亡角度下皮肤意外的不错,面部瑕疵也很少,算是能跟释心相比的小帅哥了。但自拍那瞪眼,抿嘴那刻意,收下颌那正襟危坐,像极了一个从来不自拍的宅男。
小珂看到这样一个帅而不自知的男人,笑的像个傻子,直接就和覃秦分享了自己的快乐。
“我捡到一个帅哥,他一天给我发了好几次消息,说要见我。”然后将相片分享了过去。
而覃秦当然是一副吃醋的语气,直接忽略他勾人的容颜,一口咬定他是骗子。小珂料定了他就是这种反应,于是打算去见一见那个帅哥,再把动态直播给覃秦一下,让他醋坛子打翻。
而这位帅哥也准时出现在了图书馆后面那条小路中。就站在她和陈昌明第一次拥抱的大树下的台阶边上。
小珂从图书馆二楼的窗台望去,他修了个简单清爽的发型,穿了一身滑稽的西装,看他肢体僵硬的程度就知道,这是精心的着装。亮点还是他崭新的休闲皮鞋,颜色和样式都与他的西装不搭,暴露了他平常并不穿西装的习惯。
等人的样子看着倒是挺耐心的,表情淡然,也没有四处观望,看来是个比较自律的人啊。小珂托着头,看着他有些出神。她没碰到过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帅哥。以前她见的男人,恨不得把自己吹得跟天使似的,就比如覃秦。要么就是无形中的炫耀,会问她,你觉得我形象好吗,你觉得我在相亲角有市场吗?就比如陈昌明,总问她这些问题。
所以小珂也清楚的知道,陈昌明与她,只是尝试性的交往,真要托付终身,还得看互相的家世。可陈昌明对自己的家里人从来都是遮遮掩掩,只听说有两个姐姐,还有他是他爷爷逼着媳妇儿生的,名字也是爷爷起的。至于其他,他从未说过。
还有他很明显的透露过,自己想找一个有钱的女人。而所谓的真心、真情,早在他追寻陈梦星的十年中,消磨殆尽了。
小珂和他的关系,与其说是男女朋友,不如说是各取所需。一个想要女人的陪伴,另一个想要学会爱一个人。当有更合适的人之后,肯定会分崩离析。
小珂一边观察着滕济森的反应,一边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这是我的照片,按照你的角度拍的。”照片里的小珂直接发一招翻白眼的照片,除了鼻孔之外,根本看不清其他五官。
小珂从窗户看见,滕济森被她逗笑了。他的笑容意外的清澈,笑起来气质轻灵脱俗,不像是经历过泥泞的路途,而是保住了最初的赤忱那般美好。小珂见着后呆了一瞬,立刻举起手机拍了下来,传给了覃秦。
“天降神颜!”
覃秦过了好一阵儿才回信息:“穷装蒜的!”
哈哈哈哈哈他回消息的醋味都能用来泡萝卜了。
“我去见男神咯,你就抱着你的未婚妻难过吧。渣男!”然后小珂拿上手机,一蹦一跳的下楼了。
“滕济森!”
小珂在他背后直接大声喊了他的名字。
他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回过头给小珂展示的,是一个波澜不惊的笑容。
他真的很注重跟人交涉的仪容仪表呢,小珂心里想着。再看看自己,因今天太阳高照,一下午在图书馆被晒暖洋洋的,直接穿这个大毛衣外套就出来了。对方估计认为小珂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滕济森见到如此年轻又天真无邪的脸,不禁的从头到尾打量了小珂一番。他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好,滕济森。”他伸出手表示友好。
老派的人。
“你好,陈小珂。”小珂象征性的紧了紧手,就脱开了。实在是不喜欢与人肌肤之亲。
“那个,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谈?”滕济森做了一个他认为还算谨慎的手势。但在小珂看来他是紧张地手舞足蹈。
小珂按下他的手腕处,说:“你不必这么紧张,真要算,我还得叫你老师呢。”小珂实在忍不住对他那害羞的样子的嘲笑,“那就去学校的公园?”
“不,这不行。”
滕济森的这句不行,是认为喊他老师他觉得太老呢,还是不能去公园聊天。
到现在,小珂还是觉得,那份报告只是他搭讪她的由头,毕竟找一个比自己小又没什么成就的女研究生讨论一份实验报告根本不需要这么精心打扮。
“什么不行?”
“我觉得手拿着文件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讨论并不是很合适,因为我们不是刚进大学初出茅庐学生了,幕天席地是对文章的作者不尊重。如果那个作者是你的话,那就更显得我鲁莽了。”他觉得贸然找上小珂已经是非常莽撞了,他不想让她认为,他是个不懂礼貌的人。
他这样的说辞,让小珂更加觉得他就是图谋不轨:“那你说去哪儿合适?”
“咖啡厅或者比较私密的地方吧。”
臭男人!都是这种套路,白瞎你长了一张充满文艺气息的脸。
“行,不过地方要我来定!”小珂扬起下巴,像是一种威吓,表示我看破你的伎俩了笨蛋。
滕济森微笑道:“那是自然。要先去吃点东西吗?”
还不死心啊。
“我晚上不定时吃饭,你饿了你先去,我在学校等你。”小珂觉得,此时这人要是走了,那就太没有风度了,不管之后他再费什么唇舌,小珂绝不再与他联系。
“哦,这样啊。”他露出略微尴尬的神情说,“当医生的经常加班,我不准点吃饭也习惯了,只是今日难得,便这样浪费了。”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作陪?”小珂把双手放到背后,身体向滕济森倾了倾。滕济森很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他不知道为何小珂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语气有点暧昧的话。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珂看着滕济森被自己调侃到的慌张表情,心中早就翻腾起幸灾乐祸的浪潮,都快掩饰不住了。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就拿过滕济森的手机,给他输入了目标位置,“我们走过去就是,也不远。”然后将手机还给滕济森,还示意他带路。
滕济森疑惑的拿回手机,但还是顺着手机上的导航,转身带路。
小珂看他转过了身,立马拿出手机给覃秦回复:“初步判定,就是个老流氓。”
覃秦秒回道:“那你还不快回来和我共进晚餐!”
“我敲他一顿再说。”
回复完覃秦后,小珂就跟着滕济森离去。
小珂给滕济森的位置,正是易心纪湘的酒吧。
她觉得如果对方是图谋不轨的人的话,至少这里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她没想到的是,易心纪湘出远门了,酒吧只是遥控管理。
她让易心纪湘给酒吧的经理打了招呼,留下当时她和释心来时的那个座位。
看着有些畏缩的滕济森,小珂拿起外壳带麋鹿的啤酒边喝边说:“没来过啊?”
滕济森摇了摇头,说:“从未想过,你不觉得这里太嘈杂了吗?”说完就皱起了眉头。这和他意想的陈小珂实在是大相径庭。这样不羁的性格是怎么做这种严谨的研究的呢?
“正因为这里大部分人的文化程度,不足以听懂你我的话。而且他们也不屑于听这种,把认识的字合在一起像是一门外语的东西。”说完小珂把未开罐的啤酒往滕济森那边移了移,“喝点儿吧。”
滕济森摆了摆手,说:“我不喝酒。”
然后就陷入一阵沉默。
“《MadWorld》”
“什么?”滕济森疑惑的看着小珂。
“这首歌的名字。”
于是他仔细听了听副歌的歌词。
“Ifinditkindoffunny,IfinditkindofdreamsinwhichI’mdyeingarethebestI’veeverhad……”
滕济森象征性的笑了笑,并不懂小珂的意思。
“大部分人,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仍有一小部分人,觉得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这让滕济森回想起了,院里那些精神病患者清醒时说的话。虽各有不同,但总体的意思就是,他们的家人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现在遭受着怎样的精神折磨,只知道这是病,要治就要被关,这让患者痛不欲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相信医生,会给他们带来救赎,而时间一旦到了一定长度,他们谁都不信,只信自己。这是一种巨大的孤独,像是被全世界背叛一般。如此活着,除了煎熬,便无其他意义。
很多人觉得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地方,是它的一个开头,大概是出生,一个结尾,那就是死亡。而现实中并不是这样,人生最重要只有冗长枯燥的中间过程。
所以有人有了信仰,他们认为,现世所承受的痛苦,是偿还前世的罪恶,或者给来世,多一些福祉。
有信仰好,至少有一种虚假的寄托,让他们能继续在人世间,苟延残喘。没有信仰的,就只能苦苦地独自支撑。若哪天那根细小的柱子断了,失控了,就得再加重药量或者去电休克。
这是滕济森眼中的他们,他觉得自己尚有一颗怜悯的心。
而面前只是学生的陈小珂,竟也懂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