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烈部的灭亡
铁木真与合撒儿制订消灭王汗的计划是这样的:第一步,稳住王汗;第二步,召集部众;第三步,直捣王汗本部,实施快速机动的掏心打击。
第一步和第二步同时进行,铁木真把他的“班朱尼河派”所有人都派出去招兵买马。当合撒儿派使者到王汗那里实施第一步计划时,铁木真已拥有4600个骑兵,这在当时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如果千里奔袭能成功,足可以把王汗的本部部队消灭。
铁木真吩咐合撒儿的两位使者说:“你们一走,我们就出动。我们会在克鲁伦河的阿儿合勒苟吉等你们。”
两人不仅是出色的使者,还是高明的情报人员,在去克烈部的路上,他们探听到王汗前段时间和金国发生了冲突,据说遭到了金国的沉重打击,目前正在恢复元气。铁木真得到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后,高兴地跳起来说:这正是长生天佑我,王汗的末日到了!
两人到了王汗那里,复述合撒儿的话给王汗:“父汗啊,我四处寻找我的哥哥铁木真,找不到他的踪迹,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听不到他的回音。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四处流浪,像个乞丐,天当被子地当床,我受够了这种生活,如果您允许,我想回到您身边和我的家人团聚,为您效劳。”
王汗听了这话,眼珠子直转,转了好多圈,他发出一声叹息,对两位使者说:“上帝啊,我可怜的儿子铁木真难道真的不在了吗?合撒儿耐心地找了吗?”
两位使者按合撒儿的话回答:“大概是不在了,即使还活着,恐怕也逃进大兴安岭,永远地离开了草原世界。”
王汗兴奋地流下眼泪,但他说,他为铁木真的前途而悲伤。他告诉使者:“合撒儿要回来,我求之不得。我已失去了一个好儿子,不能再失去合撒儿。我派使者和你们同去,迎合撒儿回来。”
说完这些话,他抽出小刀,在小指上刺出一滴血,滴到牛角里说:“带着这个去,告诉合撒儿,这就是我和他的誓约,我绝不会亏待他。”
三人第二天就上路了,王汗开始大摆筵席,庆祝铁木真的消失,整个克烈部炊烟袅袅,美酒四溅,歌舞日夜不停。
三人昼夜兼程,在一个黎明来到了阿儿合勒苟吉。王汗使者迎着东方升起的太阳望去,他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了铁木真的军旗,在军旗后面,无数的帐篷布满荒草地。
他大叫一声,掉转马头就跑。合撒儿的两位使者扭头就追,跑出几里路,二人终于追上了他,便故意问他:“你跑什么?”
王汗使者“呸”了一口说:“撒谎的家伙,我看到了铁木真的军旗!”
合撒儿使者答说:“你误会了,那不是铁木真,是合撒儿。”
王汗使者根本不理他们,拼命拍打马屁股,却被从马上揪了下来,押到了铁木真面前。
他梗着脖子,对铁木真嗤之以鼻。铁木真说:“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跟着我杀回王汗的老家,一条路就是死,你选。”
王汗使者看着合撒儿,眼里充满了火,挣扎着要和合撒儿拼命。铁木真叹息说:“看来你选了死。”合撒儿抽出刀,手起刀落,这位忠诚的克烈人魂归天外。
两位使者带来确切的消息:王汗已完全丧失警惕,正在举行大型宴会,此时正是攻击之时。
铁木真下令全军上马,兼夜疾进,直奔王汗的驻地。
前锋部队一千人,由主儿扯歹率领,主儿扯歹一抵达王汗驻地,就发动进攻。王汗部队躲在栅栏后面,顽强抵抗。杀声震天,王汗在宴席上面无人色,桑昆也是六神无主。这次出行,王汗只带了本部人马,和铁木真的力量相差悬殊,况且铁木真是有备而来,一到来就发动了猛烈而迅疾的进攻。王汗卫队队长对两人说,从后面逃跑吧,我能支撑三天,足够你们跑远。
王汗和桑昆想都不想,跳上马背就逃。卫队队长顽强抵抗了三天,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举手投降。他被带到铁木真面前,毫无惧色。
铁木真问他:“你还能抵抗一天,为何投降?”
他回答:“我所以抵抗三天,是为了让我的主子逃得远远的;所以不再抵抗,是不想我的士兵全部战死。你要杀就杀,不要废话。”
铁木真大为欣赏他的忠诚和义气,说:“我可以赐你不死,但你要做忽亦勒答儿家人的奴隶,他当初是被你的人射成重伤而死,你要对此负责。”
卫队队长说:“我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铁木真消灭王汗之战是他正确战略的结果:精心隐蔽地快速行军,完全出敌不备地发动攻击,像铁桶一样把敌人围困在峡口,虽然逃脱了王汗和桑昆,但克烈部已不存在,接下来的事就是消化这个草原世界的钢铁部落。
铁木真对克烈诸部的消化是仁慈的,这可能缘于双方多次联军,有了感情。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他对王汗的愧疚,王汗虽然多次想吃掉他,可毕竟他没被吃掉。而最终他却吃掉了这位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贵人。王汗对铁木真的崛起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没有王汗这棵大树,铁木真的崛起就是不可能的神话。
他把克烈部的人分化给他的功臣们,没有大规模的杀戮,甚至对王汗的弟弟札合敢不还委以重任。为了让札合敢不放下心来,他特意娶了札合敢不的长女亦巴哈为小老婆,同时还让幼子拖雷娶了札合敢不的二女儿。
不过他对亦巴哈的感情很淡薄。有一天他做了个噩梦,梦境告诉他,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会生下灾祸。于是他就从**跳起来,让亦巴哈穿戴整齐,然后对外面喊了一声:“谁在站岗?”
那天为他站岗的人是主儿扯歹,这位勇士急忙跑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的确有事,但却是好事。铁木真指着亦巴哈说:“我把她送给你做老婆。”
这就是铁木真,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如同送自己的一条狗一样。主儿扯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铁木真说:“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这是真的。我现在就为亦巴哈证身,她品行端庄,无可指摘,贞洁如初,美貌超群。”
主儿扯歹对这些评语都认可,只是“贞洁如初”不好判断。但能有这样一个尤物,尤其是可汗送给他的,他已经兴奋得发了狂。
真正为克烈部获取无上荣耀的是札合敢不的二女儿,这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后来成为成吉思汗家族最重要的一员,她的聪明、稳重和政治头脑在50年后为蒙古帝国确立了最后的方针,她为蒙古帝国贡献了三个可汗:蒙哥、忽必烈、旭烈兀。
当铁木真在消化克烈部时,王汗和桑昆正在拼命地逃出克烈部。王汗觉得南乃蛮是他的重生地,桑昆则认为西夏是他复国的根据地。于是二人挥泪分道扬镳,两人的命运异曲同工,都被人诛杀,只是时间不同。
王汗一路逃至南乃蛮附近,在一条河中喝了个水饱,然后趾高气扬地向附近的南乃蛮哨所走去。他告诉哨所所长,他是克烈部的可汗脱斡邻勒,最近几年,大家都称他为王汗,因为他是金国封的王。
这位所长漫不经心地打量了王汗一眼,就冷笑起来说:“瞧你狼狈不堪、衣衫不整的样子,你如果是王汗,我就是太阳汗!”
王汗受不了这种嘲弄,大骂对方狗眼看人低。哨所所长自参加工作以来,从未在工作岗位上受过如此羞辱,不禁怒从心头起,抽出刀来,往王汗的脖子上一抹,一代草原世界的霸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王汗临死前最担心的可能就是儿子桑昆,他多么希望桑昆能活下来,至少要比他活得时间长一些。
桑昆第一次没有辜负他,他带着几个仆从在东南荒凉的沙地和碎石滩上流浪着,从一个有水源的地方流浪到另一个有水源的地方。上顿不接下顿,回首往事,往事一点都不堪回首。
他的仆从兼马夫阔客出早就看出主人已毫无希望可言,于是和老婆商量说:“我们还是去投奔成吉思汗吧!”他老婆说:“你跟随桑昆多年,桑昆待你不薄,此时正是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忍心而去?”
阔客出冷笑:“我不提他的人头去见成吉思汗就是对得起他了!”他妻子说服不了他,但又不肯和他逃亡,阔客出只好自己跑掉。桑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阔客出骑了他的马逃走,不禁悲从中来,徒步一百多公里,到了西夏,西夏人不收留他,他又流窜到畏兀儿人的地盘,靠抢劫为生。最后,畏兀儿人杀掉了这个强盗,直到他死,畏兀儿人才知道他就是克烈部的唯一继承人。
阔客出背叛桑昆跑到铁木真处后,铁木真听说了阔客出老婆劝阻丈夫不要抛弃主人的言语,于是给众人上课,砍了阔客出,并且命令将来有一天谁能见到阔客出的老婆,一定要重重奖赏。
这门课上完后,铁木真把目光越过克烈部向西望去,那里是南乃蛮,草原世界最后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部落。
在南乃蛮,拜不花被称为太阳汗。不过在札木合心中,拜不花不配称“太阳”。不但札木合这样认为,连拜不花的儿子屈出律也对父亲颇有微词。在这个青年才俊的心中,老爹懦弱得像个女人。甚至连拜不花的顶级顾问兼南乃蛮第一猛将撒卜勒黑,对他的行事作风也看不惯。
铁木真的壮大让太阳汗很不高兴,心想没文化的蒙古人居然也敢称汗,真是岂有此理,于是决定出兵灭了铁木真。
太阳汗带着撒卜勒黑找到了札木合,说出自己的计划。
札木合大笑,笑声中有欢快也有讽刺:“你早该如此,不过此时也未晚。”
太阳汗请教方略。
札木合看了一眼撒卜勒黑,撒卜勒黑仰头看天,札木合也故意去顺着撒卜勒黑的眼神去看天,撒卜勒黑很不高兴,冷冷地看了札木合一眼。
札木合说:“有撒卜勒黑这样出色的人物在,何必问我?”
太阳汗急了,训斥道:“撒卜勒黑,你有屁就赶紧放,这是咱们乃蛮国生死存亡之时。”
撒卜勒黑咳嗽了一声,说:“找汪古部结盟,西南夹击铁木真。”
札木合干笑两声说:“试试吧,不过咱们草原世界,都是向强者靠拢,汪古部未必能成为盟友。而且,汪古部和铁木真还都是金国的爪牙。”
撒卜勒黑插话说:“我们和汪古部都是上帝的子民(两个部落都信仰基督教),上帝的子民都是紧紧团结在一起的。”
札木合对这句话无法反驳,因为他不是上帝的子民,他也不知道上帝的子民是否真的如撒卜勒黑所说,在危机时刻会团结在一起。他只是摇头叹息:“此事要从长计议。”
太阳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札木合,你是不是被铁木真吓破胆了?”
铁木真的布局
太阳汗派到汪古部的使者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和蒙古部派遣的使者只带一张嘴去不同,太阳汗的使者是带着太阳汗书信去的。这是因为乃蛮有文字,蒙古人没有。
汪古部首领热情地接待了大国使者,使者递上太阳汗的书信,首领惭愧地低下头说:“您还是把书信内容说一遍吧!”由此可知,汪古部虽然离金国最近,但文明程度也不高。
使者便开始朗诵书信内容:“东边少数的蒙古人嚣张起来,出了一个新的什么成吉思汗。上帝早就说过,天上可以有太阳有月亮,但地上却不能有两个可汗。我想请你作为右翼,出兵助我,我从这里出兵,把那个狗屁成吉思汗打翻在地。”
首领倒抽一口凉气,无论是铁木真还是太阳汗,现在都是大国领袖,哪个他都得罪不起。此时是考验他智慧的时候,他必须要作出选择,是和成吉思汗揍太阳汗,还是和太阳汗打成吉思汗。
这是个重大问题,可谓生死抉择,所以他必须要认真考虑,他请求给他三天时间。使者不用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汪古部必然倒向铁木真一头,所以他第二天就偷偷地跑回了南乃蛮。
太阳汗对他的行为表示愤慨,认为他应该等到汪古部明确答复后再回来。
使者盯着太阳汗的眼睛说:“那我就回不来了,您还是赶紧备战吧,咱们已没有盟友,只能靠自己。”
四天后,果然有情报传来,汪古部已和铁木真结盟。
太阳汗暴跳如雷,问使者:“你是怎么预测出来的?”
使者回答:“铁木真是新兴力量,在草原舞台上太活跃,所以吸引别人的眼球。而我们沉寂多年,大家都忘记我们了。任何有智慧的人都会选择铁木真,而不是选择我们。”
太阳汗撇了撇嘴:“那就让我这沉寂的力量把那个狗屁成吉思汗打得满地找牙吧!”
南乃蛮古老的战争机器开动起来,轰隆隆的声音越过阿尔泰山,传到了铁木真耳里。
汪古部派使者来找铁木真时,铁木真正在一处叫“骆驼草原”的地方举行大规模围猎。他让使者观看了这场惊心动魄的体育运动。这一次中等规模的狩猎已足以把汪古部的使者震慑住,使者哆嗦着把南乃蛮的意图告诉了铁木真,并表示汪古部绝对可以成为铁木真的朋友,同时这位使者献给了铁木真一瓶酒。这瓶酒并非是蒙古人经常喝的马奶酒,而是中原特有的烧制酒。
铁木真出于礼貌,连干三杯就不再喝了。他说:“此物少喝则兴奋,多喝则乱性。所以应少喝为妙。”
汪古使者想不到这个野人居然有如此强的自制力,大为惊讶,连连称颂铁木真是一等人物。善于自制是铁木真的优秀品格之一,也是其成大事的素质之一。
铁木真对使者的奉承很高兴,使者走时,他送给使者500匹马和1000只羊,让他带给汪古部最有眼力的首领。
然后,他就召开重大军事会议,商讨对乃蛮该采取什么态度。
这根本不必商量,整个草原世界,只剩下乃蛮这个强敌,不除掉它,长生天不容。不过有人说,此时马瘦毛长,不利战斗,应该等到秋天马肥时再对乃蛮发动进攻。
铁木真问别里古台有何想法。别里古台受宠若惊,因为自从那次泄密后,铁木真连续几年不让他参加重大会议,如今他重返高层会议,又被铁木真主动问询,不禁激动起来。激动之下就是热血沸腾,他说:“不必以马瘦为借口,要打就马上打,不要等太阳汗来捉我们,我们要先下手去捉太阳汗。”
铁木真微微点头,这个行为给了别里古台更大的激励。他吐沫横飞地说:“乃蛮美女如云,草原茂盛,硬通货多,打它抢它!”
众人都被鼓舞起来,异口同声地请求铁木真:“成吉思汗,出兵吧!”
铁木真低吼一声:“好!去和草原上最强大的敌人来个了断吧,迟早也要打!”
蒙古人所以如此坚定,和当时的形势有很大关系。太阳汗正在欢迎草原世界上铁木真的一切敌人,被铁木真击败的泰赤乌部残余、蔑儿乞部残余以及札木合和他的两个战友阿勒坛、忽察儿都成了太阳汗的座上宾。铁木真担心的是,一旦给敌人时间,这些曾经的败将会死灰复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敌人所采取的态度就是四个字:斩尽杀绝。
在和乃蛮开战之前,铁木真采取了以下几项紧急措施。
第一,重建“十进位制”的作战单位,铁木真消灭塔塔儿人后建立的“十进位制”作战单位被王汗一阵乱打,最后剩下了几十个人,“十进位制”名存实亡。如今,他元气恢复,“十进位制”也就随之恢复了。
第二,建立参谋部,参谋部由六人组成,称为“扯儿必”,他们由一名将军统帅,平常担任护卫,联络战事,传达命令,出谋划策,派部队作战。
第三,建立特种部队(巴特尔军),在战时用于关键时刻打硬仗、打恶仗的一支或数支部队,他们其实就是敢死队。
第四,建立护卫军(怯薛军),从军队中挑选力大无穷、忠贞不贰的人组成的军队,战时在铁木真前面列阵,平时则在铁木真帐篷前护卫。
第五,制定了“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1]的军事原则。
为了在战场上快速有效地运用这条军事原则,铁木真又把军队分为前军、中军、左手军、右手军、殿后军五军之庄严阵式,由此把蒙古军改造成了一支高度集中统一、富有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1204年春末夏初,铁木真把整顿后的军队带到克鲁伦河下游,在一个酷热的日子,他举行了庄严的出征祭旗仪式。铁木真的出征祭旗仪式庄严而残忍:部队整顿完毕后,九名身着盔甲、背弓箭的勇士牵来九匹瘦马,分别拴在九个木桩上。铁木真则全副盔甲站在高大的可汗战车上。一阵震**大地的号角声完毕,铁木真拔出佩剑,猛地向天一指,站在九匹马旁边的勇士用砍刀迅疾砍下半边马脸,九股马的鲜血犹如喷泉冲天而起。马上就有人象征性地来到每匹马前接一点马血涂抹到军旗上,祭旗仪式结束,军队出动。
铁木真大军沿着克鲁伦河逆河而上,浩浩****向西进发。沿途芳草萋萋,百花点缀,淡紫色的百里香和洁白无瑕的繁缕向他们露出微笑。
铁木真出发的同时,汪古部已按约定从老营向西北进发,目的地是土拉河南岸,南乃蛮的南大门。
铁木真布局的同时,太阳汗也在布局。他集结了三倍于铁木真的精锐兵力,向东进发;另用一支偏师向东南各盆地推进,首先占领了军民便于协同作战和支援作战的有利地形。
两位草原世界的强人都感觉到了大战在即的天摇地动。
铁木真先采取行动,派出奸细到乃蛮部传播蒙古军的强大,动摇其军心,瓦解其意志。这些奸细在南乃蛮部信口开河道:“铁木真是少有的天才军事家;他是个智多星式的活阎王;他的部下都是地狱的使者,看你一眼就能让你的兵器落地,对你吼一声,你的人头就离开肩膀。”这些谣言在南乃蛮军中如瘟疫一样传播,军心摇晃,甚至连太阳汗本人都对这些话不寒而栗。心理战取得了预期的效果,铁木真命令前锋部队前进。
前锋部队指挥官哲别和忽必来马上出发,先派出数批小分队侦察,秋天黄叶飘零时,他们抵达太阳汗设置的前哨站。
哲别先对这个前哨站发动了侦察性攻击,太阳汗的军队勇猛反击,哲别命令后撤,敌人没有追击。他们捉到了一个蒙古军官,这名军官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倒是他的坐骑让乃蛮人目瞪口呆。那是一匹耷拉着脑袋、肚子干瘪、可怜兮兮的瘦马,轻轻一推,就能倒地。
前哨站站长把这个大好消息报告给了太阳汗,太阳汗看着那匹奄奄一息的瘦马,半信半疑。他问札木合:“铁木真这人是不是诡计多端?”
札木合眨眨眼睛,想起自己多次败在铁木真手下的事实,面临回答的两难境地。如果他说铁木真诡计多端,那可能会灭了太阳汗的威风,但如果他否认铁木真诡计多端,那么,他败给铁木真就是耻辱,无疑,这是间接贬低自己。
最终,面子战胜了复仇,他回答太阳汗:“铁木真就是诡计多端,不然我怎么会败在他手下?你一定要小心,这匹马可能就是个诱饵。”
札木合话音未落,一声冷笑从太阳汗身后传来,这让太阳汗多日来绷紧的神经突然断裂,他大叫一声,转身搜寻冷笑的出处。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就出现他眼前,他的儿子,乃蛮国的第一美男屈出律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看着他。
他说:“儿子,你吓我一跳。”
屈出律继续冷笑,不过这次却看着札木合:“有些人被吓破胆了,把芝麻说成西瓜。老爹你怎么也跟着这种人起哄?铁木真到底厉害在哪里?我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到前线去领教一下。”
札木合没有恼怒,好像锐气全无了:“铁木真的确就是诡计多端,手下猛将如云,你们不可小觑。”
撒卜勒黑也夸张地笑起来:“太阳汗,下令吧,我要去前线把铁木真的头颅拿来!”
这种话使我们看到这样一幅情景:铁木真的脑袋就在撒卜勒黑的腰带上挂着,如果太阳汗想要,他就能把它摘下来扔给太阳汗,就如同扔一条羊腿。
太阳汗审视着撒卜勒黑,发现他腰上没有铁木真的人头,不由得叹息一声。他说:“札木合和铁木真较量多次,有丰富的经验,我们应该听他的建议。”
屈出律再度冷笑,撒卜勒黑看着自己的腰,好像铁木真的脑袋真的在他腰间挂着。
太阳汗捏了捏鼻子,咳嗽了一下:“再等等,看看情况。”
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铁木真召集会议,说了一下战况,问大家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名参谋说:“我们的兵少,而且远道而来,人疲马乏。可先在这里驻扎,喂饱战马,然后再发动进攻。”
铁木真问:“如果太阳汗现在进攻怎么办?”
另一名参谋说:“用计稳住他,不让他进攻。”
这个计策就是“火光计”,铁木真命全军星散,每人点起五堆火,篝火铺天盖地,火光冲天。
如果让汉族人来说,这一招叫“增灶减兵”,恰好和《孙子兵法》的“增兵减灶”相反。增灶减兵是示强,增兵减灶是示弱。可见,只要掌握了计谋的精髓,运用起来是随心所欲的。
乃蛮侦察兵马上报告太阳汗:“铁木真的人马实在不少,夜间燃起的篝火,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太阳汗颓唐地一屁股坐回椅子里,身下的虎皮发出“喵”的一声。
太阳汗的步步高
如你所知,太阳汗得到铁木真人数众多的情报是假的,针对这一假情报,他在札木合的帮助下制订出了战略计划——进行试探性攻击,把他们引诱到阿尔泰山山麓,集中全部兵力在此突然反击,这叫斗狗战术。
这个计划看似平淡无奇,实际暗藏玄机。太阳汗的战马现在正是肥胖之时,铁木真的战马瘦弱不堪,如果真能成功引诱铁木真,那铁木真以瘦追肥,必然疲惫不堪,当他疲惫不堪时,掉头揍他,输赢就显而易见了。
屈出律大叫起来:“铁木真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兵,他这是在故弄玄虚。父亲您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这般害怕?”
撒卜勒黑火上浇油:“我的可汗,我想到了您的父亲。您的父亲从来不让敌人看到他的后背,这是因为他从来不逃跑,不退缩。早知道您这样懦弱,还不如让皇后古儿别速来统帅军马!”
太阳汗的脾气不知为什么变得那么柔和,面对两人的嘲笑,他反击道:“你们两个人不要说大话,到了战场上,你们两个未必争气。”
撒卜勒黑老羞成怒,撸胳膊挽袖子,在原地直转,转了一会儿,他就冲出帐篷,骑上马跑了。屈出律“扑通”跪在太阳汗面前:“父汗,开战吧!”
太阳汗咬着下嘴唇,看向札木合。札木合仰头望着蒙古包的圆顶,太阳汗又去看阿勒坛和忽察儿,两位蒙古亲王抻长了脖子,看着札木合。
太阳汗颓唐地说道:“那就打吧!”
第二天,太阳汗放弃了正确的且战且退、诱敌深入、突然反击的“斗狗战术”,下令全军渡河,与蒙古军开战。
铁木真完全想不到太阳汗真的会来,高兴之余也有担心,因为和太阳汗的马相比,他的马的确有点形销骨立。可人家既然来了,就必须要热烈地“欢迎”。
铁木真调兵遣将开始布局。他本人率领先锋军和特种部队巴特尔军在第一梯队,合撒儿率领中军在第二梯队,第三子窝阔台率领右手军、忽必来率领左手军实施迂回包围,殿后军由则由他的幼弟帖木格率领。
这个战术布局已构成了向乃蛮军实施宽正面、多梯次的纵深突袭。当铁木真的先锋部队和特种部队猛烈向太阳汗的战线冲击时,乃蛮军队无法抵抗,纷纷后撤,一直撤到了纳忽山脚下,太阳汗下令沿山麓列阵,抵御铁木真。
铁木真的先锋部队和特种部队先发起进攻,哲别、忽必来、者勒蔑、速不台如狼似虎地冲击太阳汗的防线,山摇地动。太阳汗手微微颤抖,指着这四个狂兽级别的人物问札木合:“他们是谁?”
札木合采用极度夸张和隐晦的手法回答:“他们就是铁木真的四条狗。平时用铁索拴着,战斗前用一点点人肉喂食,激起他们的兽性。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您仔细观察他们,他们的额头是青铜所铸,口是钢铁所成,舌头如锥子,心比石头还硬。他们的眼里除了人肉外没有他物,就比如您吧,虽然是个活人,可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堆会喘气的肉。”
太阳汗哆嗦起来,说:“我看咱们还是远离这些家伙吧。”说完,就从山脚退往山坡。当他感觉安全了,又去观察战场。此时的战场,形势对他极为不利。他的第一道防线已支撑不住,正在崩溃。他看到猛烈冲击防线的敌人中,有两支分队骁勇异常,就如同镰刀割麦子,横扫一大片。
他不由得再度发抖起来,问札木合:“那两支如马驹般活跃,如狂风般嚣张的是什么人?”
札木合“啊呀”一声道:“这您都不知道吗?他们就是我们蒙古人三大超级打手的两个,兀鲁兀部和忙兀部!”
太阳汗右眼皮直跳:“他们有多厉害?”
“他们一天不打仗,浑身就发痒,一天不杀人,眼睛就红肿。他们能把世界上最厉害的勇士打翻在地,骑到上面撕扯着耳朵、鼻子大吃。他们能轻易地把世界上最厉害的勇士的脑袋割掉当球踢,抢夺别人的财产就如同拿自己的东西一样。”
太阳汗左眼皮也开始跳起来,声音发颤地说:“那还是离这些家伙远点吧。”
说完,他从山坡后撤到半山腰,下令尚存的三道防线同时后撤。
屈出律当时正在左翼,看到父亲和札木合在一问一答,问答结束后就后撤,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派人提醒太阳汗,别再后撤了,此时应该居高临下反冲锋。千万不要让敌人死咬住咱们,使咱们发挥不了高处的优势。
太阳汗回话说:“你懂个屁,敌人太凶猛,我们用后撤步步高的方式消耗他们的力量,当他们力量用尽时,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用兵如神和用兵如猪的区别正是屈出律和太阳汗的区别,也是铁木真和太阳汗的区别。铁木真发现太阳汗连续两次后撤,大喜若狂。在进攻前,他就担心太阳汗会利用地势反攻,所以他要求所有部队死死咬住乃蛮军,千万不要给乃蛮军留下反击的空间和力度。
太阳汗的两次撤退让他看到胜利就在眼前,他亲自指挥特种部队死死咬住敌人,敌人后撤一步,特种部队就前进一步。人类战争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低处的军队把高处的军队打得直后退。
太阳汗看到一人从山下猛冲上来,盔甲鲜亮,怒目圆睁。他问札木合:“此人是谁?为何我一见到他连咳嗽都不敢?”
札木合两眼放光,不知是兴奋还是仇恨,他提高嗓门喊道:“他就是我的安答铁木真,他的身体是熟铜所铸,用锥子都刺不进,他的骨骼是坚铁所成,连针都刺不进。”
太阳汗屏住呼吸,认真观察铁木真,不由得暗自赞叹:“果然具备可汗气质啊!”
札木合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我安答铁木真就是一只饥饿的雄鹰,扑他的任何对手都像是扑兔子。您不是豪言壮语过,如果有蒙古人来到你面前,你会把他们烧成灰吗?如今他来了,你看怎么办?”
太阳汗还未答话,早在他身边站立许久的屈出律大吼一声:“札木合,你扰乱军心,我砍了你!”
札木合闭嘴不言,用挑战的眼神看着脸色铁青的太阳汗。
屈出律气吼吼地指责太阳汗:“父汗你怎么如此懦弱,居然说看到铁木真都不敢咳嗽,难道他铁木真是止咳丸?他不过是血肉之躯,你怕他做甚?你如果下令,我现在就冲下去把他活捉来,送到你面前,你把他烧成灰。”
太阳汗的胆好像被吓破了,嘴里渗出苦涩的黏液:“刀兵无眼,岂是儿戏,赶紧后撤。”
乃蛮军的防线再度后撤,此时只剩下两道防线,震天的杀声中,整个山体都摇晃起来,太阳汗扶着札木合站稳,懊恼异常的屈出律不由得发出阵阵冷笑。太阳汗似乎根本没听到儿子的冷笑,因为他被战场上的另一人吸引了,那人正在如变戏法一样地射箭,指哪射哪,潇洒凶狠的劲头让人叹为观止。
他指着那位神射手问札木合:“此人是谁?”
札木合回答:“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射手合撒儿,你看他身高三丈,一顿饭能吃一头三岁的牛,披挂三重盔甲,架着他那三头犍牛才能拉动的战车来了。你看你看,他正在吞噬你的士兵,一口一个。你看你看,他射出的箭能把山后的人射穿。伟大的合撒儿来了,哎哟!”
屈出律再也不能忍受札木合的胡说八道,他一拳挥过去,目标当然是札木合胖大的脸。可拳头在半路上被另一个拳头拦住了,这个拳头圆咕隆咚,像个小西瓜,两个拳头一撞,屈出律感觉胳膊发麻,不由得倒退几步。小西瓜拳头的主人正是撒卜勒黑,他才把屈出律击退,马上转身对太阳汗说:“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应该下达反攻令。”
太阳汗已是六神无主,突然看到战场上起了一阵旋风,旋风过后,一个粗大的汉子正挥舞着大刀跳跃着砍杀。太阳汗从嗓子眼里蹦出字来:“这又是谁啊?”
札木合看了一眼,说:“这是铁木真最小的弟弟帖木格,此人平时虽然懒惰,早睡晚起,可打架时从不落人后,有他的地方就有死尸。”
太阳汗魂飞魄散,发布他此生中最后的一道命令:“后撤!”
他已到达山顶,乃蛮军的预备队已从山顶后撤到了后山腰,屈出律看着漫山遍野的蒙古人,长叹一声,掉头回到他的左翼,他等待一个机会,一个逃跑的机会。
札木合见太阳汗已如死人,也长叹一声,他观察了下四面八方,发现现在逃跑还有生路。于是,他二话不说,离开如一摊泥的太阳汗,来到阿勒坛和忽察儿军中说:“太阳汗是个废物,被我几句话就吓得连连后撤,我们赶紧走吧。”
阿勒坛和忽察儿也这样认为,三人从后山腰逃跑前,札木合派了一名使者趁乱到铁木真军中传他的话说:“我已用胡言乱语把太阳汗吓傻了,他的士兵士气已低落到极点,胜利已经属于你。好好干!”
札木合的心态实在让人莫名其妙。铁木真是他此生最大的仇人,可他连续两次帮助铁木真。合阑真沙陀之战时,他把王汗的军队部署与进攻计划透露给铁木真;这一次,他又充当铁木真传奇的解说员,把太阳汗吓得屁滚尿流。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他在太阳汗面前胡言乱语,太阳汗就不太可能步步高,从开战之前太阳汗的决心和气势上来看,太阳汗不可能一退再退,至少应该有一次漂亮的进攻或者反冲锋。
札木合在铁木真的人生戏剧中,角色是敌人,可偶尔会客串下好朋友。如果仅仅猜测他是顾忌安答之间的盟誓,实在是肤浅之臆。札木合不是个受诺言束缚的人,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或者以君子之心度之,他有民族荣誉感。无论是合阑真沙陀之战还是这次的战役,铁木真都处于劣势,他当然希望铁木真被打败,可不希望败得那么惨。
无论如何,他又一次或多或少地帮助了铁木真。经过一天的冲锋,铁木真的力量已到极限,当他收到札木合的情报时,黄昏来临,他下令停止进攻,把纳忽山团团围住,他要恢复力量,全歼敌人。
太阳汗的灭亡
那天夜里,太阳汗两眼无神地看着苍穹,星斗低得吓人,似乎能碰到他的头。一颗流星划过,太阳汗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大叫。屈出律和撒卜勒黑认定太阳汗已不能行使独立意志,于是担当起最高指挥官的重任。他们连夜制订计划,这个计划很具威力,如果太阳汗清醒过来,肯定会吓得再度神经错乱。
计划指出,明日太阳升到山顶俯瞰山下时发起进攻,这是借助地势的俯攻,毫无悬念会得到丰厚的回报。无疑,这个计划是想还原当初的阵形。在山脚下或者是半山腰构筑防御,后备部队则绕山突袭铁木真的大营。
变守为攻的先决条件必须是兵力雄厚,南乃蛮军有这个实力,在纳忽山其他的次要山头驻扎着塔塔儿等部残余,他们一直帮助着南乃蛮,同时还有和铁木真誓死为敌的脱黑脱阿、不亦鲁黑。虽然札木合与阿勒坛逃了,但他们的兵力有限,毫不影响南乃蛮的实力。
屈出律和撒卜勒黑的计划是完美的,但二人忽视了两件事:一、经过一天的不断后撤,部队士气**然无存;二、铁木真的应对方案。
铁木真如同未卜先知的大仙,早就考虑到了第二天敌人的反攻,所以他也制订了看上去非常不错的作战计划。
第二天太阳升起,山上所有的动物都躲了起来,连鸟儿都飞得远远的。屈出律下达了反攻命令,乃蛮军从纳忽山顶冲下山,铁木真命令军队后撤。乃蛮军一到山脚,立即组织防御阵形,铁木真不可能给敌人这样的机会,向旁边一摆手,数个梯队中的第一梯队冲了过去,乃蛮军顽强抵抗,铁木真的梯队一个接一个,永不停止永不疲倦地冲击。铁木真本人则带领敢死队直冲屈出律和撒卜勒黑的大本营,太阳汗在里面眼神空洞,神经抽搐。
铁木真的几个梯队已经冲破了敌人的防线,开始纵深,并向两翼扩展战果。屈出律发现士气真的跌入低谷,他昨天的计划已无法实施,只好见机行事,命令各山头的部队来解围。
铁木真等的就是这个。合撒儿率领的中军把敌人的救援部队拦腰截断,殿后军包围后一段,左前军包围了前一段,这就是中国兵法中的“围城打援”。
这支救援军很快就被铁木真军分割包围一一歼灭。屈出律和撒卜勒黑张着大嘴,眼睁睁看着救援军灰飞烟灭,却无计可施。因为他们的大本营已被铁木真冲进来的各个梯队搅得鸡飞狗跳。
屈出律在杀声震天中突然听到老爹的声音,他凑到老爹耳边,真的是老爹在说话。这位伟大的太阳汗说的是:“完了,完了……”
撒卜勒黑也探过头来听,他听到的是:“撤吧,撤吧……”
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乃蛮军后撤,又来了次步步高,黄昏时分,他们重新回到昨天黄昏时的原点——山顶。
还有什么事比迷路更倒霉的?折腾了一天,仿佛转了个圈,这次的损失是昨天的数倍,乃蛮军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亦鲁黑踏着月色从山后爬上了山顶,他对哥哥太阳汗精神上的偏瘫深表遗憾,然后对侄子屈出律说:“铁木真的确不是省油的灯,我和他打过多次交道从来就未占过上风,我看咱们还是走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屈出律是个机灵的人,马上认识到这是此时此刻唯一的出路。他把命令传递出去,分成若干小队攀登山涧陡崖、野兽行走的小道遁逃。
这个计划是正确的,因为铁木真已把纳忽山围得水泄不通,后山的临崖山路是唯一一条可以逃命的路。可命令下达时,乃蛮军并没有严格遵守“一队一队逃跑”的命令,他们一窝蜂地涌到临崖口,你抢我夺,结果坠入山崖无数,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凄惨的号叫。
屈出律要带着太阳汗离开,可太阳汗推开他的手,说:“我不走了,我已经死了。”
屈出律猛然发现,父亲在这两天时间里苍老了几十岁,叹息一会儿,掉头逃了。撒卜勒黑和一批忠诚的卫士守护在太阳汗身边,听着士兵溃逃时的**和山崖下面的鬼哭狼嚎。
凌晨时分,山顶上只剩下了太阳汗和他的几百名卫士。太阳在地平线后面挣扎着浮起,太阳汗格外平静地问:“都走了吗?”
撒卜勒黑一脸愧疚地点头:“要是听您的话用斗狗法就好了。”
太阳汗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这是命运。”
撒卜勒黑突然升腾起从未有过的勇气:“太阳汗,起来,让我们去厮杀!”
太阳汗艰难地摇了摇头。
撒卜勒黑大声叫道:“美丽的古儿别速正盛装等您,起来,即使我们不去厮杀,您也应该回到她身边了!”
太阳汗毫无声息,像是死了一样。英雄末路之后,就不想见从前的美人。
撒卜勒黑看着围绕的卫士们,他们神情严肃,紧闭嘴唇,脸上呈现出成为烈士的颜色。他抽出刀,刀尖指向天空,大声说:“我们现在就在太阳汗面前和敌人厮杀吧,让他看着我们对他的忠心!”
太阳汗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好像是哽咽,又好像是最后一口气。
撒卜勒黑和那群卫士们在他面前鞠躬完毕,转身背对着升起的朝阳冲下了山,最后全部战死。铁木真对这种勇敢行为大为赞赏,马上给身边的人上课说:“有这样的士兵,太阳汗死而无憾了。”
没有人知道太阳汗是否死而无憾,铁木真的军队在打扫战场时看到了他的尸体,在一片娇艳的罂粟花丛中,正在加速腐烂。
铁木真对这位草原世界文明之国的国王毫无兴趣,他像看待战场上的其他死尸一样看了一眼太阳汗,突然就问身边的人:“听说他的老婆,也就是他曾经的小妈古儿别速还活着?”
古儿别速是还活着,而且活得很有尊严,她在高大的帐篷里盛装浓抹,在等人。没有人知道她等的是不是太阳汗,当铁木真走进她的帐篷时,人们确信,她等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只要这个人是胜利者。
铁木真傲慢地指责她:“你曾说我们蒙古人连奴隶都不配做,现在如何?”
古儿别速跪下去,说:“我愿意做你的奴隶。”
铁木真有点得意忘形,哈哈大笑。他站在草原世界的文明之国南乃蛮的废墟上,把古儿别速收编到自己的小老婆群中。
接下来,他毫不犹豫地锁定了这场战争的漏网之鱼们。
美女忽阑
南乃蛮的联盟除了札木合、不亦鲁黑、脱黑脱阿逃走外,其他部落都归顺了铁木真。铁木真千方百计想把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消灭,可屈出律如有神助,在铁木真多支扫**分队的搜索下逃出生天,一直向大西方逃遁了。
1204年秋,消化南乃蛮的行动结束,铁木真兵锋指向脱黑脱阿,这个让铁木真恨之入骨的蔑儿乞首领。
脱黑脱阿抢铁木真的老婆之前的人生中只有享受,抢了之后的人生变得整日担惊受怕,警惕铁木真的复仇。多年以来,他总是铁木真手下败将,可他有坚忍的意志和乐观的心态,他坚信总有一天会反败为胜,对铁木真取得决定性胜利。
他不明白的是,现在的世界是铁木真的世界,命运之神始终站在铁木真这边。铁木真和他的军队再次展开激战,脱黑脱阿一如既往地惨败,他的部众全军覆没,他本人只带了两个儿子和少数亲信逃脱。
脱黑脱阿的又一次失败让蔑儿乞三部之一的兀洼思部彻底绝望,首领答亦兀孙决心采用美人计摆平铁木真的继续征讨。他召集部落的长老们,让他们选出一位美女送给铁木真。可长老们百般推脱,他们的理由是,铁木真现在是草原霸主,他们的女儿根本配不上他的地位,部落里只有一个人的女儿能勉强配得上铁木真,这个人当然就是答亦兀孙。
答亦兀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愤愤起来,他说:“我们又不是真心投靠铁木真,这是美人计,你们不是把我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有人马上反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怎么敢保证你女儿嫁给铁木真后还会心在咱们这一边。她以后或许真心跟随铁木真,享受荣华富贵呢!”
还有人讥讽答亦兀孙:“你很有攀龙附凤的潜力,干吧!”
答亦兀孙垂头丧气回到帐篷中,试探他的女儿忽阑。忽阑花容月貌,更聪明伶俐,对老爹说:“铁木真现在是草原霸主,我们理应向他示好,我愿意去侍奉他。”
答亦兀孙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不禁鼻子一酸,他转过头去,保持着父亲的威严说:“那就这样定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老天保佑吧。”
忽阑要去给铁木真当小老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当时铁木真大军正在四处扫**溃不成军的敌人,到处都是战场,一片混乱。答亦兀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联系上了正在他附近扫**的一支铁木真军,指挥官就是那位因释放主人而被铁木真看重的纳牙阿。
纳牙阿先把答亦兀孙主动献女的消息传给铁木真,然后对答亦兀孙说:“此时兵荒马乱,我看先在我这里住下,过段时间太平了,再启程去见成吉思汗。”
答亦兀孙认为这是万全之策,于是把女儿交给纳牙阿后就离开了,纳牙阿把自己的帐篷让给忽阑,三天后,通往铁木真兵营的路畅通平安,纳牙阿带着美女忽阑启程了。
铁木真一见到忽阑,两眼放出温柔的光,可看到忽阑身边英俊的纳牙阿,温柔之光立失。他怀疑地问纳牙阿:“怎么这么晚才到?”
纳牙阿回答:“路上不太平,我让忽阑先住在我的帐篷里,所以直到今天才到。”
铁木真目露凶光:“你的帐篷给忽阑住,你住哪里?”
纳牙阿发现杀机四伏,顿时六神无主。人人都知道铁木真在女人的问题上最多疑,最自私。纳牙阿扑通跪到地上说:“我一心侍奉您,所得敌人的美女和良马一律奉献,从不隐匿,若有歹心,甘心受罚。”
铁木真在女人问题上,从来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他命人把纳牙阿关押,准备严刑拷问。然后他就气咻咻地来见忽阑。
忽阑太美了,美得让他窒息。当她听说了铁木真对纳牙阿的态度后,杏眼圆睁说:“纳牙阿是为了我的安全才延迟来此,如果不是他,我是否能安全来到还是问题。可汗不必问他,我由父母所生的身体,完璧无损,请可汗一试。”
铁木真果然就试,方法当然是最原始的方法。事后,铁木真相信了纳牙阿,重重赏赐了她。而经过他亲自检验的忽阑,从此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伴随忽阑而来的是蔑儿乞人,他们主动归顺铁木真。由于他们没有马匹,所以铁木真要他们管理后勤,蔑儿乞人的计谋得逞。铁木真领兵出门扫**时,他们发动了叛乱,把铁木真积攒的财物一扫而空,重新回到故土,建立防御设施,准备和铁木真顽抗到底。
铁木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要忽阑替她的族人解释这一切。忽阑流下让他爱怜的眼泪,诉说自己的无辜。铁木真被她感动,暗暗发誓要把蔑儿乞人从草原上抹去。
几天后,铁木真命令一支军队突袭蔑儿乞人,蔑儿乞人虽然有庞大的物资作为根基,但在战场上仍然一无是处,他们很快被击败,铁木真把活下来的蔑儿乞人拆解,分到各个将领手下充当奴隶。
脱黑脱阿这一支蔑儿乞人仍然有足够的力量骚扰铁木真,这是铁木真不能容忍的,1205年春,铁木真集结大军向脱黑脱阿的藏身地推进,脱黑脱阿试图利用当地的险要让铁木真无功而返。然而脱黑脱阿的运气太不好,在战斗中,一支流箭飞来,射中他的心脏,这个铁木真的死对头当场阵亡。
他的两个儿子没有时间和精力掩埋父亲的尸体,只能把他的脑袋割下携头而逃。虽然脱黑脱阿已死,可这一部的蔑儿乞人直到1217年才被铁木真彻底消灭。蔑儿乞人用冤鬼一样的执着书写了他们部族的传奇。
脱黑脱阿尸骨未寒,不亦鲁黑的厄运就当头罩下。
不亦鲁黑自从纳忽山战场逃回老家后,每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中,稍有风吹草动,他就魂不附体。1205年春天马上要结束时,铁木真大军快速翻越阿尔泰山,用三十余纵队对他发动全面进攻,在顽强抵抗了两天后,不亦鲁黑被活捉,结局是就地处决,北乃蛮灭亡。
不亦鲁黑也是个英雄人物,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大概不是被铁木真杀掉,而是他没有得到小妈古儿别速。
那么,札木合的遗憾呢?
札木合之死
札木合最大的遗憾可能是,当初不该和铁木真联营。如果没有按此联营,铁木真就不可能迅速地发展起来。他是一支蜡烛,照亮了铁木真,燃烧了自己。纳忽山之战后,札木合的人越来越少,当他逃到唐努山时,身边只剩下五个人。他一贫如洗,要靠抢劫度日。唐努山周边少有人行,所以他的抢劫事业进展得也异常不顺,于是他又当起了猎人。
唐努山积雪皑皑,终年不化,猎物极少,札木合和他的五个同伴苦不堪言。五人怨声载道,札木合心知肚明,可他仍然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札木合,对五人的抱怨冷嘲热讽。
有一天,他们捕获了一只盘羊。这是一种体型庞大、四肢较短、躯体肥壮、羊角呈螺旋状的山羊。札木合兴奋异常,因为这只羊足够把他们的肚子填满。
在吃烤羊时,札木合冷眼看着五个大快朵颐的伙伴说:“你们啊,跟随我之前能吃到这样的羊肉吗?居然还每天抱怨,人要知足。”
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把羊肉扔到地上说:“我们真是受够这样的日子了,尤其是受够你的自以为是。”
札木合看到五个人站起来向他逼近,急忙把羊腿藏到身后,慌张地说:“你们要干什么?”他以为对方要抢他的羊腿,其实对方是想抢他。
五个人一哄而上,把札木合掀翻在地,捆绑起来,说:“我们把你献给成吉思汗,得到的好处肯定不止这只盘羊。”
从唐努山到铁木真扎营的鄂嫩河源头路途遥远,千山万水,五个人凭着顽强的毅力和对富贵的幻想精神终于抵达鄂嫩河源头。铁木真和札木合又正式见面了。
札木合虽然成为阶下囚,却保持了可汗的风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铁木真杀掉他的五个伙伴。他用隐晦的语言说:黑乌鸦捕捉了黑鸭子,属民和奴隶侵犯了他们的可汗。我的可汗安答,你想想吧!紫鹞子捕捉了水蒲鸭,奴仆和家人侵犯了他们的主人。我贤明的安答,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铁木真是受过蒙古隐晦语言特殊训练的人,当然能听明白札木合话中之意:既然这五个人能出卖他们的主人我,那他们还能对谁忠诚?
这种话不必札木合暗示,铁木真一向鼓吹的就是对主人忠诚,所以他下令说:“侵犯自己的可汗和主人的人,不可能再活在世上。”他命人把那五个怀揣富贵梦的人拉到札木合面前,让札木合下令处决。
五颗人头在地上乱转,睁着死鱼的眼睛看着札木合。札木合突然感觉到,他们在召唤自己。他没因产生这种感觉而心跳加速,因为在来见铁木真的路上,他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过,他也聪明地意识到,铁木真不会单刀直入地杀掉他。他和铁木真都明白,在草原世界,两人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且还是好安答,铁木真不是那种愚蠢透顶的人,不会痛快地把札木合杀掉,而背负“杀安答”的骂名,他必须要给人留下宽宏大量的印象。于是,两人联合主演的一场好戏开始了。
两人喝酒吃肉,追忆往事。
铁木真先进攻:“今天我们又在一起了,还要做朋友吧?我们曾经是同一车的两辕,你却分离出去了。我们虽然分手,你仍是我的好友。如今我们相合,谁忘了的,便去提醒,谁睡着了,便去唤醒。我们虽曾分手,在争战的日子里,你仍然惦记我;在厮杀的日子里,你仍然心疼我。譬如说,我与王汗在合阑真沙陀作战时,你把王汗的计划告诉了我,对我有很大帮助;再比如,我和南乃蛮厮杀时,你用大话吓唬他们,还报告了他们的情况,这都是有恩于我的。所以,我觉得咱俩应该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札木合笑了,反驳说:“怎么是我离开了你,当初咱俩联营在一起,你一句话都不说,偷偷就溜走,是你离开了我啊。自从你离开我之后,我的运气就差了起来,我说不明白为什么跟随我的人后来都跟随了你。”
铁木真干笑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札木合看到了铁木真眼中的杀气,马上吹捧铁木真:“今天,你已经一统天下,四方之内,都是你的疆土;草原各部,都是你的臣民。长生天已指定你为王,万民已尊你为汗。天下已非你莫属,国统必由你来继承。你是天之骄子,人中俊杰,一世之雄。你说你要与我和好如初,这怎么可能?我现在一无所有,已不配和你称兄道弟。我穷途末路,难以掀起任何风浪,你要我这个朋友有什么用呢?”
铁木真继续干笑,他听得出来,札木合的意思是:你杀我和不杀我,没有区别,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札木合继续为铁木真加深这一主题:“你有圣明的母亲,有智慧的妻子,有多才的兄弟,因此我败在你手下,理所当然。再看看我,我从小就失去父母,没有一个智慧的妻子,也没有兄弟可以依靠,即使你现在给我一万雄兵,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铁木真毫无感情地说:“我希望咱们能重归于好。”
札木合听到这样的话,如同听到了阎王爷的“有请”,他苦笑,说:“算了吧,我如果活着你会难以入眠的。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让我死得体面一点,不要见到血。”
铁木真及时地叹了口气,马上出了帐篷,对正在帐外闻听的战友们说:“我一心想赦他不死,他的尊严却不允许。札木合虽然和我分离,可从未听说他要残害我的性命。他有很多优点都值得我们学习。他现在求死,我们就只好杀他,但要有正当理由。”
铁木真的战友们不耐烦地说:“还要什么正当理由?札木合到处挑拨离间,这种人就该死。”铁木真摇头。有人说:“可汗您想杀他,最好的理由就是当初十三翼之战,他把您逼进峡谷,您险些死掉。这就是仇,你现在杀掉他复仇,名正言顺。”
铁木真叹息地点头说:“那就按他的要求处死他吧!”
札木合微闭双眼,等待死神来。死神来了,帐篷外一阵**,帐篷被猛地掀起来,一阵腥气冲进札木合的鼻孔,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先进来的人矮胖而结实,他主动介绍自己,说自己是铁木真的侄子阿勒赤歹,奉伟大的成吉思汗之命来送札木合去见长生天。
札木合站起来,整理衣襟,要出帐篷。阿勒赤歹拦住他,笑了笑说:“不必了,就在这里。”
帐篷又被掀开,札木合看到四个大汉携带着血雨闯了进来。他平静地说:“不可见血。因为咱蒙古人的灵魂在血液里,我要带着灵魂去见长生天。”
阿勒赤歹把腰刀解下,也示意那四个大汉解下腰刀,向札木合点头说:“趴下吧。”
札木合趴到地上,四个大汉分别按住他的四肢,阿勒赤歹一声令下,四个大汉用尽浑身力气,“咔嚓”一声,札木合的四肢断裂,札木合闷哼一声,眼里充血,青筋暴起。阿勒赤歹蹲到他面前,问:“痛吗?”
札木合挤出笑容:“痛。你们不必怜悯我,如果你们败在我手上,我也会这样对你们。”
阿勒赤歹点了点头,把他翻过来,从背后搂住他,双手扼住他的脖子,猛一用力,“咔嚓”一声,札木合脖子一歪,离开了人类世界。
铁木真下令:“给好安答札木合最隆重的葬礼。”
随着葬礼的结束,草原世界再也没有强大的敌人了。铁木真迎来了长生天为他铺就的黄金大道,他将走上这条大道,继续他的征战。
札木合的死为人间贡献了一个奇异的传说。在他死去一年后,草原上生长了一种草,这种草年轻时青青如翠,味道鲜美,草原人称为“帖哈忽仑”(鸡腿菜)。可千万别等它长大,长大的它浑身是刺,枯老时随风滚动,到处飘游,绊脚,扎手,可谓是植物界中的恶霸。蒙古人于是给它起名为“札木合”,人们说,这种草是札木合的化身。
对于铁木真而言,札木合的确很像这种草,开始时,他青青如翠,是铁木真最好的朋友,后来,他浑身是刺,到处滚动,挑拨离间,几次三番让铁木真前途难卜、命运多舛。
铁木真和札木合的恩怨没有对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草原这个舞台上,野蛮政治习以为常的表现而已,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名副其实成吉思汗
1205年的冬天格外温暖,所以当1206年春天到来时,居然没有人发觉。鄂嫩河源头的铁木真在草长莺飞的天空下踌躇满志。这个春天因为即将发生的一件事而变得意义重大,这件事就是铁木真再次称成吉思汗、创建蒙古国。
光阴流逝到1206年春,铁木真已成了辽阔土地上无可争辩的主人。他所向无敌的骑兵控制了从南部戈壁到北极冻土地带、从东部中国的东北森林地带到西部阿尔泰山山脉的所有一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森林中跑的,只要他想要,这些生物的尸体就会摆在他面前。
然而这一切并非是他想要的,或者说,他并不仅仅想用骑兵统治这一切,他要给自己的统治以合法性,要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召开忽里台大会。
他说干就干,下令给各个部落的领导人,让他们在1206年春天到肯特山的鄂嫩河源头参加忽里台大会,会议的主题是:选举他为蒙古高原的大汗。
没有人敢不来,所以鄂嫩河源头在那年春天成了草原世界有史以来聚集人数最多的地方。数列营帐以铁木真的营帐为圆心环绕出去,半径达到十几公里。为了供应大会的饮食,附近放牧的牲畜多达几万头。这场大会持续数天,除了其中一天有隆重而又庄严的大典礼外,其他的时间里都有运动比赛及吹拉弹唱等娱乐项目。白天由萨满巫师和他的助手们表演宗教歌曲,而傍晚则由乐师来演奏民族乐曲。在白天,凡是年轻的男人都要举行摔跤、赛马及射箭比赛,这些就是流传到今天的“那达慕”(运动会)。
隆重而庄严的称汗大典礼举行得有板有眼,铁木真站在一块黑毡毯上,萨满巫师阔阔出站在高处训诫他:“现在授予你的所有权威都是来自于上天,如果你能充分公正地管理民众,长生天将保佑你的蓝图得以成功;如果你滥用权力,就将一败涂地。”铁木真表示同意,阔阔出又说,“长生天让我授予你‘成吉思’称号,你称汗是长生天的旨意,你不得拒绝,他人不得挑战,从此以后,你将代表长生天在人间统治万民。”
众人开始欢呼,铁木真的部下将他高举到过头的毡毯之上,并将他送上大汗的宝座。然后,他们在铁木真面前九次下跪叩头,同时发誓信守他们对大汗许下的承诺。
最后,阔阔出和他的助手敲着鼓,颂扬长生天,并将马奶洒入空中和地上。群集的民众排着整齐的队列站着,手心向上,朝“长生天”做祈祷。他们以古老的蒙古习语“呼累、呼累、呼累”来结束祈祷,并把祈祷送向天空。
典礼仪式结束,成吉思汗正式降临人间。铁木真首次称汗只是蒙古部乞颜氏的统帅,而这次称汗则是成为蒙古部乃至蒙古草原的大汗。或者直白而言,上次称汗是诸侯,这次称汗则是天子。
现在,我们正式称铁木真为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随后颁布他的旨意说:“我建立的这个国家将称为‘大蒙古国’。所有的贵族都没有世袭的权力,所有的官职都属于国家,而不属于个人或家族。”
称汗典礼结束后,铁木真宣布他的国家意识形态是“长生天”,他不仅自己对长生天深信不疑,而且要所有的草原人都对长生天深信不疑。他的国家组织简单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宫廷,由四大斡耳朵(斡耳朵是后妃居住的群帐)组成,第一斡耳朵的一把手是孛儿帖,第二斡耳朵的一把手是忽阑,第三斡耳朵的一把手是也遂,第四斡耳朵的一把手是也速干。
第二部分则是政府,由五个部门组成。
第一部门是顾问团,蒙立克是老大,这个部门相当于古代政府中的宰相。
第二部门是监察部,相当于古代政府中的言官。成吉思汗对这个部门的官员说:“从今之后,你们要把看见的和听见的,都毫不隐藏地告诉我,要把觉悟到的和想到的告诉我,你们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第三部门是司法部,部长是胡土虎,此人就是当初成吉思汗在塔塔儿战败后看到的那个精巧摇篮里的小孩,他被诃额仑收为义子,成为成吉思汗的义弟。成吉思汗对他说:“如今百姓初定,你替我做耳目。你的言语,任何人不许违背。如有盗贼诈伪等事,你自行斟酌惩戒,该杀的杀,该罚的罚,你判决的每一件案子都要记录在册。”由此可知,胡土虎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对百姓生杀予夺。他自己立法,自己执法。他所断过的事,就类似今日最高法院的判例。
第四部门是秘书处,秘书长叫塔塔统阿。塔塔统阿颇具传奇色彩,成吉思汗创建大蒙古国的一年前,他还是南乃蛮太阳汗的得力助手。由于他聪慧,善言论,又懂畏兀儿文字,所以受到太阳汗的重用。象征着太阳汗权力的大印就是由他负责保管的。太阳汗死后,塔塔统阿怀揣大印向北方奔逃,不幸被蒙古人活捉送到成吉思汗面前。成吉思汗问他:“乃蛮人的疆土和人民都已归我所有,你居然还抱着个徒有虚名的破印逃走,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