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叛逆(1 / 1)

清剿塔塔儿人的计划由金国制订,金国军队从东南向北进攻,脱斡邻勒和铁木真则沿斡里札河而下,担任正面攻击。

蔑兀真笑里徒在斡里札河畔设置了两个武装营盘,一个称枫树寨,一个称松树寨。两个营盘相距很远,脱斡邻勒和铁木真决定分头击破。脱斡邻勒攻枫树寨,铁木真攻松树寨。

两人采用草原上的传统战法——闪电战,骑兵快速进入弓箭射程内,乱箭齐发,此时并不攻击,射击完毕向两边分散,下一波骑兵如法炮制,几轮下来,骑兵重新集结,放弃弓箭,使用马刀,猛冲向塔塔儿人的营盘。

塔塔儿人的营盘迅速被攻破,脱斡邻勒和铁木真的军队重新启用弓箭,骑兵在马上对敌人近距离射击。蔑兀真笑里徒稀里糊涂地死在乱军中,侥幸存活的塔塔儿人最后选择了投降。

对铁木真而言,这场战役规模很小,然而意义重大。这是他第一次指挥进攻型的战役,他在心里琢磨着多种攻击塔塔儿人的战法,凭着无与伦比的天分,他在脑袋里不断地模拟各种战法,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军事才能正在一日千里地前进。

和从前一样,铁木真把获取的战利品分给脱斡邻勒一半,有人很不平,铁木真无动于衷。在被他们点燃的塔塔儿人营盘前,他盯着一个摇篮,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犹如鬼火。

那是个编织精美的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小孩身穿以金丝线装饰的绸缎衣服,鼻子上和两个耳朵上戴着金圈。由金丝线和珍珠镶边的丝质毛毯更让铁木真大开眼界。

他心动地说:“瞧,塔塔儿人真富啊,中原人的东西真好!”

合撒儿笑起来:“咱们去抢。”

铁木真也笑了:“抢他们的绸缎,不如抢他们的丝绸工人。”

当然,这只是随口一说。此时,铁木真还不具备这样的力量,他现在勉强能算是金国的打手。

战役之后,他和脱斡邻勒受到了金国的嘉奖,除了一些丰厚的物质奖励外,金国还授予了二人封号。脱斡邻勒被封为“王”,由于他本来就是克烈部的“汗”,合起来就成了“王汗”,自此后,我们将称他为“王汗”。铁木真得到的封号叫“札兀惕忽里”,相当于节度使,也就是边防司令。

无论是“王”还是“札兀惕忽里”,都只是个空名。本来,金国希望王汗可以接替塔塔儿人的位置,可王汗的克烈部离金国的边境太远,相比而言,铁木真的蒙古部倒是有地缘上的优势,但铁木真和王汗说,王汗永远都是他的保护人。王汗很高兴,但铁木真非常不高兴,简直要像爆竹一样爆起来了。

让铁木真成了爆竹的人是主儿勤首领薛扯别乞和泰出。

两人趁铁木真征讨塔塔儿人时,把铁木真的营盘洗劫一空,还杀掉了十个人,又把五十个人剥了个精光。

中国有句话叫“是可忍孰不可忍”,铁木真也有句话:必须废了主儿勤。

薛扯别乞和泰出不是呆子,铁木真恩怨分明,人所共知,袭击他的老巢引来的必然是他的报复。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认为铁木真会死在塔塔儿人手里,没有机会回来报仇。更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怕铁木真来报仇。

我们前面谈到过,主儿勤部是蒙古联盟中最能打的三个部落之一,也是之首。他们本是合不勒汗长子的后裔,合不勒汗当年对长子特别照顾,把属民中力气大的、胆识过人的、气宇轩昂的、气贯长虹的都给了长子。一言以蔽之,主儿勤人文武双全,能解决各种危机。他们能下定决心和铁木真翻脸,就是因为没有把铁木真放在眼里。

这种狂放的自信让人敬畏。的确,对付这样的劲敌,铁木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为了维护他的权威,他必须要行动。

刚刚停止的战争机器重新启动,一支精锐骑兵很快集结完毕,向战场奔驰而去。主儿勤部的营盘在克鲁伦河沿岸的七道岭,当铁木真沿克鲁伦河向七道岭推进时,薛扯别乞和泰出已备战完毕,气定神闲地坐等铁木真。

铁木真无法用闪击战,因为主儿勤人的闪击战闻名草原;更不能用突袭,因为主儿勤人已有准备。他只能面对面和主儿勤人一分高下。

双方列阵,主儿勤人先一步发动攻击。攻击方式是传统战法,骑兵冲锋,不作进攻,箭如雨下,兜了圈后回到队列,第二波、第三波照猫画虎。铁木真部队紧咬牙关,挡住了主儿勤五波箭雨的进攻。正当薛扯别乞下令再来一轮时,铁木真的骑兵抢先发动了进攻。

泰出洋洋得意地看着薛扯别乞说:“给他们个机会。”

薛扯别乞点头,下令防守。

铁木真的进攻有点怪异,只有两翼冲过来,都保持着弧形阵势。左翼是兀鲁兀部酋长主儿扯歹,右翼是忙兀部酋长忽亦勒答儿,薛扯别乞狂叫:“好啊!让咱们三个最能打的部落决一胜负!”

他狂叫时,泰出正谨慎观察铁木真的主力。铁木真的主力像是做贼一样集结在两翼的弧形阵势中央靠后的位置,前进得蹑手蹑脚。他对薛扯别乞说:“小心有诈!”

薛扯别乞也看到了铁木真主力的猥琐样,他有智慧,但高度不够,他紧盯着铁木真冲上来的两翼,说:“先打掉他的两翼,一个没了翅膀的老鹰,就是火堆上的肉。”

两翼很快就进入他的弓箭射程内,薛扯别乞立刻下令放箭。几乎是同时,铁木真的两翼骑兵也乱箭齐发。这种对射对薛扯别乞很不公平,因为他在防御,是静止的靶子,而铁木真的两翼骑兵在运动中,很难瞄准。结果显而易见,薛扯别乞的人被射中的多,铁木真的两翼受伤的少。

薛扯别乞怒了,下令把防御阵势改为进攻,他要来个反冲锋。骑兵扔掉盾牌,飞身上马,怒火中烧地冲了出去。铁木真的两翼见对方人多势众,急忙勒马后退。

泰出总感觉哪里不对,还未等他想明白,前锋已和铁木真的两翼短兵相接。主儿勤部落真不是浪得虚名,把兀鲁兀部和忙兀部打得连连后退,薛扯别乞叫喊着让他的士兵痛打落水狗,几乎喊哑了嗓子。

铁木真的两翼虽然越退越快,但井然有序,后面的部队一直退到和铁木真的主力前锋平行时,他们不再后退,而是突然改成密集队形,猛攻主儿勤人的两侧。铁木真的主力也发动猛攻,主儿勤人现在三面被包,铁木真的两翼也正试图断绝他们后退的唯一之路。

这种战术被称为“口袋”战术,草原人称为“阿瓦战术”。

口袋战术要取得成效,必须是己方力量大于敌方,否则,就会被敌方撕破口袋,逃之夭夭。铁木真的兵力和主儿勤人差不多,不过在骁勇善战方面却有很大差距,战斗的时间越长,风险就越大。

铁木真采用第二种战术“网开一面”:给敌人让开一条逃路。被围困中的敌人脑袋里缺根弦,见到有路,必走无疑。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会相互分离,甚至互相践踏。而且最先逃跑的人肯定是主将,主将一跑,部队士气全无,溃败就在意料之中。

一条生路马上出现在主儿勤人面前,薛扯别乞第一个向退路冲去,泰出紧跟其后。士兵们一见老大逃跑,无心迎战,你挤我拥地向通道逃去,铁木真部队就站在两边,对逃跑的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乱杀。

薛扯别乞和泰出脱逃后,才发现他们几乎全军覆没,跟上来的只有几十骑。他们狼狈不堪地跑进了帖列秃山口,并祈祷长生天能保佑他们。但长生天早就站在了铁木真这边,很快,铁木真就尾追而至,封住山口。三天后,薛扯别乞和泰出步行走出山口扔掉武器,投降了。

铁木真在一棵耸入云天的枫树下审判薛扯别乞和泰出。一阵清风吹过,棕红色的枫树叶发出“沙沙”声,两个罪人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磨屠刀。

铁木真当着那些酋长的面,讯问二人:“你们发的誓言何在?”

薛扯别乞惨笑,泰出不说话。

铁木真说:“你们不应我的招呼去为祖宗报仇,其罪一;袭击我的部落,残杀我的部属,其罪二;从你们发誓开始到现在,你们从未忠诚于我,其罪三。可还有话说?”

两人毕竟是英雄人物,异口同声说:“杀吧,别废话了!”

铁木真毫不客气,命人对两个罪人执行刑罚。草原的规矩,对贵族的刑罚要不见血,包括活活勒死,或是折断四肢再扼死。但铁木真却对两人执行了对待奴隶的刑罚:斩首。

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这是对活人的严厉警告,它明示那些蒙古亲王们:从此后,你们的特权只能在我铁木真制定的规矩之中存在。

处死主儿勤的两位亲王后,铁木真采取了一个破天荒的步骤,将大本营迁移到主儿勤人的领地,他把主儿勤的中心地盘改名“曲雕阿兰”。这个地方后来成了他王国的首都。

事情还没完,因为挑战他权威的主儿勤人还有一个活着,这就是不里孛阔。杀不里孛阔不能像杀薛扯别乞和泰出一样,因为不里孛阔并未袭击他的营盘。铁木真决心使用阴谋。

在很快举行的宴会上,铁木真为不里孛阔安排了摔跤表演,和他演对手戏的是曾被他砍伤的别里古台。知情的人都认为他的阴谋设计得不高明,不里孛阔是名震草原的大力士,在摔跤上更是天下无敌,别里古台和他摔跤等于是老鼠挑战猫。

然而,铁木真认为,一个人成功的基础是外部实力和强大内心。薛扯别乞和泰出的死给不里孛阔的心里带来很大的恐惧,所以在摔跤过程中心神不宁,他担心赢了别里古台会招来铁木真的报复,两个回合下来,他就被别里古台一个背摔扔到地上。按蒙古摔跤规矩,他已经落败,别里古台此时要把他拉起来,握手拥抱,向观众欢呼自己的胜利。但别里古台突然跳到他的背上,双手交扼其喉,双膝顶到他的腰眼,看向观席上的铁木真。铁木真咬着下嘴唇,这是提前约定的信号,意思是,可以了。

别里古台猛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不里孛阔被拦腰折断,他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当场死亡。那些亲王们面无人色,显然他们已知道眼前的摔跤不是表演,而是谋杀。他们纷纷向铁木真看去,铁木真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潇洒地站起,鼓掌叫好。别里古台把不里孛阔的尸体踢到一旁,扬长而去。那些亲王们浑身冒汗,不由自主地跟着铁木真鼓掌。

一连杀掉蒙古联盟中最高贵、最强大、最傲慢的三位主儿勤亲王,这是以前任何蒙古可汗都从未做过的事。这是杀鸡儆猴,当主儿勤人被铁木真分割给他的忠实伙伴后,主儿勤部消失了,铁木真的权力大大加强了,他的蒙古联盟已开始向真正的君主独裁国家转变,这是他在成功道路上走出的最重要一步,血腥,残忍,恐怖。

诛杀主儿勤人的信号是非常明显的:忠诚地追随铁木真的人,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和善待;对敢于挑战他的人,铁木真将毫不留情地给予回击,并用实力证明自己有能力做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