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到衡州建湘军,咸丰皇帝不太清楚。但江忠源了如指掌,江忠源后来把曾国藩的宏图大展报告给了中央政府。咸丰并无不满,因为当时正是用兵之计。1853年11月,太平天国西征大军向武汉推进,咸丰下令要曾国藩率海陆军增援湖北。
曾国藩懊恼江忠源的大嘴巴,当时水军刚刚成立,连打鱼都困难,何况是打仗。曾国藩对江忠源抱怨说:“我原意是等把水陆两军练好后再上报朝廷,你的嘴怎么就没把门的,提前透露出去了?”
江忠源回信说:“我说你啊,读理学读傻了吧。朱熹说先知后行,但知行应该合一,去战场练兵要远比你在操场上练兵进步得快。况且……”江忠源嘲讽道,“皇上只是让你去配合正规军作战,没让你担当主力,你慌张个什么劲?”
曾国藩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不当主力我去干什么,正规军根本就打不了仗,我去配合他们送死吗?
他当然可以不搭理江忠源,但对咸丰却马虎不得。琢磨了一天,想到了如何搪塞咸丰。他对咸丰说:“衡州周边匪徒有春风吹又生之势,我若离开,他们和太平军连成一气,后果不堪设想啊,所以我不能走。”
不多久,曾国藩又收到咸丰的圣旨。咸丰说:“长毛贼在进攻安徽庐州,你即刻带上你的人入安徽,支援庐州。”曾国藩拿上次的回信复制一回,发了出去。1854年2月,咸丰的圣旨又来了:“长毛贼进攻黄州,曾国藩你他娘的赶紧带人去增援。”
曾国藩三次不出兵,不是懦弱,更不是保存实力。他很明白一个道理,太平军骁勇善战,名将众多,没有一支劲旅绝不能去碰他们。而且和太平军一决雌雄的战场是在水上,他的水师还羽毛未丰,绝不能高飞。
他给咸丰回信说:“衡州乃湖南省之重地,我若离开贼必来,容我剿灭衡州附近土匪后,再出山。”
曾国藩摇摇摆摆的“千呼万唤不出来”,咸丰终于发了雷霆之怒。他给曾国藩回信,语气充满了讥讽:“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好像衡州离了你就会从世上消失一样。我也和你打过交道,我只是想问一句,你的才能行吗?平常牛气冲天,以为天下人都不如你。如果你的话能抵上你一半才能,我还真放心,倘若遇事后一败涂地,岂不是贻笑天下。好吧,我暂时相信你的话和你的才能是相匹配的,你出山给我看啊!”
收到咸丰的信,曾国藩心里翻江倒海。皇上竟然说他吹牛,而且还说得这么露骨,真让他无地自容。他反复思量,上下考量,用尽全部感情给咸丰写了封回信。在陈述了船炮未备、兵勇不齐的情况之后,他突然慷慨激昂起来:“我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只能用一颗忠诚不避死的心报答您,至于成败利钝,全不在放在心上。如果皇上真要我出军,那我就出军。但我敢肯定,必是死路一条。到那时您会对我超级失望,我仍是死路一条,与其那样死路一条,不如现在您就治我个畏惧不前的罪名,这样我虽死,却能保住千万人性命,死而无憾。”
写到这里,曾国藩想起自担任团练大臣后在长沙受的屈辱,又想到来衡州后的白手起家,不但步履维艰,还得到无数的讥讽嘲骂,他不禁眼眶湿润,继续写道:“湖南官员不理解我,给我难堪,皇上您也不理解我,非让我出兵自取其辱,一旦我兵败,必会被人唾骂至死。身死却不能报效国家,一想到这里,我在大半夜都能哭醒。希望皇上能理解我的进退两难境地,不要逼我出军,要不了多久,我羽毛一丰,定会建下破天荒之大功,以报圣恩。”
咸丰被这封信感动了,不再催他出军,同时还安慰他:“成败利钝固不可逆睹,但你心可昭日月,并非只有我知。”
曾国藩收到咸丰的信后,当着湘军将领们的面,嚎啕大哭,拿着信给众人观看,哽咽着说:“皇上真是怜悯我等啊,皇上万岁!”
皇上在遥远的北京怜悯他,解决不了他眼前的麻烦。麻烦来自王錱,王錱向他发出了挑战。王錱是湘军的元老级人物,开始和曾国藩合作时很融洽,王錱才能出众,雄心勃勃。曾国藩当初在长沙时见人就夸王錱志大才高,前途无量。
王錱虽然雄心勃勃,但胸有主张,他是理学家罗泽南的弟子,深深懂得规矩的道理。他本来和曾国藩的关系不错,可自到衡州后,关系渐渐恶化。曾国藩来衡州是打着为江忠源练兵的旗号,但很快王錱就发现,曾国藩是在为自己练兵,他要建一支曾家军。
咸丰第一次催曾国藩增援湖北时,王錱就鼓动曾国藩出兵,曾国藩死都不出。太平军很快攻占汉口、汉阳,长沙人心浮动。湖南巡抚骆秉章也写信给曾国藩,要他来长沙协防。曾国藩理都不理,王錱拍案而起,带着他的那一营五百人从衡州奔回长沙。一到长沙,王錱就大肆招募士兵,将他的一营扩充到三千人。
骆秉章对此大力支持,因为长沙兵力不足,又指望不上曾国藩。曾国藩却很不高兴,因为王錱招募士兵的事并未向他汇报。但他隐忍不发,不久后,在新任湖广总督吴文镕的左右周旋下,太平军退屯黄州,长沙局势缓和下来。曾国藩马上去信责备王錱,“你名义上算是从前大团的人,在衡州咱们也建立了上下级关系。你在长沙招募士兵,却不向我报告,是何道理?我现在郑重告诫你,我在湘军里给你留了三个营的空额,你迅速带你的人回来。”
王錱气得怪叫:“三个营就才一千五百人,你这是要我裁撤一半兵力啊。我回去你个鬼啊。”
曾国藩见王錱毫无动静,又去信说,“你的士兵必须减员,选出三个营长来,不必你指挥,指挥权由组织决定。另外,你速来衡州参加会操,开出一份名单,把不肯来的人写上,以后我不会要他们了。”
王錱继续生气,且拒绝回信曾国藩。曾国藩矢志不移,意志顽强地给王錱写信。1854年2月,彻底搞定咸丰的催促后,曾国藩决定和王錱摊牌:“咱们奉朝廷之命,兴君子之师,章程必须划一,怎可参差错乱,各立山头。你如果要立山头,别打着湘军的旗号。”这封信仍未得到回音,曾国藩怒了,派出四名将领去接替王錱的四个营军官职务,同时命令王錱只统帅一营。
王錱这回不生气了,反而对曾国藩的一厢情愿大笑不已。曾国藩看着狼狈而回的被派去的四名军官,恼羞成怒地给骆秉章写信,夹枪带棒地说:“王錱这厮反了,背后肯定有人撑腰。我把话放这里,您如果同意他归我督带,就必须受我节制。倘若他不想受我节制,您又命令不了他,那我在此宣布,湘军从前不曾,现在不曾,将来也不会有王錱这个人!”
就这样,湘军的祖师爷之一王錱被曾国藩逐了出去,曾国藩通过驱逐王錱,再次稳固了他的领导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