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转化痛苦的种子(1 / 1)

痛苦的种子根深蒂固,让我们不得快乐。

让我们拥抱痛苦,摆脱恐惧,走向幸福。

我们如何转化根深蒂固的痛苦种子?介绍给大家三个处理方法。

第一个方法是集中撒播及灌溉幸福快乐的种子。我们不是直接处理痛苦的种子,而是用幸福快乐的种子转化它们。这是间接转化。

第二个方法是持续修习正念。当痛苦的种子升起时,我们能够觉察它们。每一次它们显现,我们就用正念的光照耀它们。我们的种子是一个能量场,正念也是一个能量场。当痛苦的种子接触到正念,它们就会萎缩,正念帮助我们转化痛苦的种子。

第三个方法是用来处理自幼便出现的痛苦的。我们要刻意地邀请它们上升到我们的意识之中。我们邀请忧愁、绝望、内疚以及渴求这些自己在过去不想接触的感受到来。我们坐下,像与老朋友一般与它们聊天。但在邀请它们显现之前,我们需要确保正念的灯亮着,确保它的光稳定而强烈。

确认痛苦在心中

修习行禅是为了接触生命的奇迹。但如果我们行走的时候,回溯童年时候的影像,痛苦的感受、恐惧以及悲伤升起,那么,我们就不能享受当下的步行。我们行走,但并不在天堂,而是在地狱,痛苦就在那里。处理这种情况的第一步是确认痛苦:“痛苦在我内心”。

吸气,我知道痛苦的感受、悲伤、忧愁、恐惧在我之内。

呼气,我拥抱内在的痛苦的感受、悲伤、忧愁、恐惧。

有了正念与正定,我们回顾那个影像,就能明白是什么引致它显现。“我有‘这’因我触及‘那’。”有了正念与正定,我们就能够以智慧回应这个影像。我们将不再是无助的小孩,而是强壮的成人,可以保护自己。

我们这里有些人是移民。他们来自东南亚,横渡大海,以船民的身份生活在这里。在漂洋过海的过程中,他们非常害怕,因为随时可能葬身大海,可能被鲨鱼或者海盗杀死、伤害。经过这样旅程的人,会在心识中保留那些危险的影像。

如今他们已经抵达彼岸,难民的身份被接受,身处安稳的土地。有时我们会忘记过去,但一旦接触到那些时刻的影像,即使我们身处安全之地,仍然会受苦。每一次接触到那些影像,痛苦便会升起,即使那些痛苦的事情发生在很久以前。

很多人仍然受困于影像的世界。但事实是,它们只是影像,不再真实。通过正念吸气和呼气,我们可以得到智慧与了悟。假设我们保留那几乎埋葬了我们的海洋的照片,当我们再次观看的时候,就会感受到痛苦与恐惧。但正念与正定可以让我们了悟:这只是一张照片,并不是真正的海洋。我们会在大海溺死,但不会在一张照片中溺死。

因而,当我们困于悲伤或者烦恼痛苦的时候,我们可以深观而了悟:此有故彼有。痛苦来自于我们接触到的一个过去的影像。事实是,我们是安全的,有能力享受当下生命带来的美妙。当我们觉知到痛苦来自影像而不是当下的情况,就能够幸福快乐地活在当下。这就是正念与正定的力量。

末那识:追求快乐,回避痛苦

我们回避内在的小孩,其中主要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害怕痛苦。这是由于在藏识与意识之间,存在着心识的一个部分,被称为末那识,它引导我们追求快乐,逃避痛苦。末那识是我们误以为有一个独立的“我”的原因。我们痛苦是因为掩埋在末那识之内的歧视与妄想。

当一条鱼看到吸引它的鱼饵,它会想咬那鱼饵。它不知道隐藏着鱼钩,如果它吃那鱼饵,它就会被拖出水面。有了正念,我们就能觉察到持续追求愉悦的危险。我们能够在藏识中发现智慧的种子,帮助末那识转化。这是意识的任务。

末那识的六个特征

末那识有六个特征:第一,它总是追求愉悦;第二,它尝试逃离痛苦;第三,它忽视追求愉悦的危险。一味追逐感官享受会损害我们的身心。如果我们深入观察曾经渴求的对象,就能够看到潜在的危险。

末那识的第四个特征是它会忽视痛苦的好处。痛苦有它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需要借着一些痛苦的磨炼,获得成长,增进理解,同时培养仁慈、快乐及幸福的感受。只有经历过痛苦,我们才能觉知快乐与幸福。

没有经历过战争,不会懂得和平的可贵;没有经历过饥饿,不会懂得面包的珍贵,也不会知道有东西可吃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这样的幸福只有当我们真正经历过饥饿,才会感受得到。

在我们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些危险的时刻,当我们念及的时候,就能开始尽情享受当下的安全。因为经历过苦难,所以我们有机会学习理解与慈悲。透过接触与了解痛苦,慈悲之心油然升起。

我不会送我的朋友或是小孩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因为在那样的地方,他们没有机会学习培养理解与慈悲。佛陀说:没有受过苦难就没有学习的机会。佛陀成道,是因为他饱尝痛苦。我们需要通过痛苦走向佛陀。痛苦就是道。借着痛苦我们得以看到了悟、慈悲与爱之道。深观悲伤、苦楚以及痛苦的本质,我们能够看到解脱之道。如果我们不懂什么是痛苦,就无法走向佛陀,也没有机会接触安宁、接触爱。正是因为我们曾经历痛苦,所以现在有机会辨认出通往自由、爱以及理解的道路。

我们每个人都会追求快乐,希望逃离痛苦。我们以为追求了快乐,就可以避免痛苦,但事实并非如此。这种行为阻碍了我们的成长,更阻碍了我们获得幸福。没有理解、慈悲与爱,幸福不可能实现。如果我们不懂自己的痛苦与别人的痛苦,爱不可能出现。接触痛苦帮助我们培养慈悲与爱的情感。欠缺理解与爱,我们不能幸福,也不能令他人幸福。所有人都拥有着慈悲、谅解、快乐与无畏的种子,如果我们持续逃避痛苦,这些种子就没有机会成长壮大了。

在梅村的上村,我所居住的地方,有一个莲花池。我们都知道,莲花不能在没有淤泥的地方生长。我们需要淤泥以种植莲花,大理石不能成为莲花生长的地方。淤泥在培育莲花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同理,痛苦在培养理解与慈悲的过程中,也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们必须拥抱痛苦并深入观照,由此便能学到很多东西。当埋在藏识深处的恐惧上升到意识的层面时,我们的修习就是邀请正念的种子显现。正念帮助我们真正存在,觉察并拥抱痛苦,而不是逃离。开始的时候,我们的正念不够强大,无法处理痛苦与悲伤,但经过修习,特别是有团体帮助我们修习的时候,我们的正念就能够生长,有足够的力量掌握痛苦、悲伤与恐惧。

每个人都需要有一剂痛苦以培养理解与慈悲,但我们不需要制造更多的痛苦。因为我们的内心以及周围的痛苦已经超出我们的需要。我们的意识能够通过观察痛苦得到学习,然后将所学到的知识传递到藏识。

末那识的第五个特征是忽视中道。意识会提醒末那识关于中道的智慧。通过正念呼吸,我们可以帮助意识深观,觉知末那识的所有妄想,并觉知存在于藏识的智慧的种子。当意识修习专注力(正定)的时候,专注的对象是相互关联、相互依存、彼此平等的。如果意识能够集中在这些对象之上,智慧自然会出乎意料地快速来到。

末那识的第六个特征是尝试占有、拥有以及持有一切它注意到并想到的东西。渴求是人类的一个强烈的冲动,因为它的存在,我们充满嫉妒,希望拥有一些人与一些东西。但由于觉知到了事物之间的相互关联,于是我们终于了悟,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可以真正拥有的。

禅修,帮助转化末那识

拥有了正念,我们可以转化末那识。通过正念呼吸,我们可以帮助意识深观,觉察末那识的所有妄念,同时觉知智慧的种子的存在,掩埋于藏识之中。当末那识转化后,它便成为了“无分别智”。

有一个故事,非常好地说明了什么是无分别智。有一粒盐,它想知道海水有多咸:“我是一粒盐,我非常咸。不知道海里的水是不是和我一样咸。”一位高人回答了那粒盐:“亲爱的盐,你想知道海水的咸度的唯一方法就是跳进大海。”

那粒盐于是跳进海里,与海水融为一体,它因此全然觉知了海水的咸度。

我们无法完全明白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直到我们成为他(它)的一部分。在法文中,comprendre的意思是理解。从字面上而言,就是捡起一样东西,然后与它融为一体。如果我们觉得自己与某样事物有隔阂,就不能期望自己能够完全明白它。

禅修,就是一种我们观察现实境况的训练,并最终使我们没有了主体与客体的观念界限。在观察时,我们需要移除询问者与被询问对象之间的界限。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一个人,我们需要将自己与他融为一体,甚至进入他的皮肤之中。朋友与家人如果要真正地互相了解,他们需要成为对方。要全然了解就要成为希望被了解的对象。拆除了被了解的对象与了解的主体之间的屏障,真正的了解才会发生。

譬如我们送东西给别人的时候,运用无分别智,就会了知赠送这个行为并不存在给予者和接受者。如果我们思量着自己是给予者,而其他人是接受者,就不是圆满的给予了。我们给予是因为,有人需要我们给予东西,这是非常自然的行为。如果我们真正修习了慷慨,我们就不会说:“他一点感激之情也没有。”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想法。

修习正念,让我们能够识别内在的末那识。如果我们能觉察到末那识的倾向,就可以用念、定及慧来转化这些倾向,并孕育出无分别智。如果我们没有选择逃离痛苦,而是觉察它、拥抱它、深观它,痛苦就会开始转化,自在与了悟随之而来。

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需要了知自己需要什么,这样才能够称得上是幸福。另外,我们还需要了解家庭成员、社区以及社会人员所需的幸福条件。当我们知道他们需要什么的时候,就能知道怎么做。有了目标,我们采取行动给予他们所需的东西:充足的食物、民主以及自由。当我们有了目标,我们就能确定自己的行动——我们要做的工作是带领社会走向积极正面的方向。我们要确定自己所做的是好还是坏,检视自己所做的是否能走向自己的终极目标。

追求平等的观念

在藏识内有可以转化末那识的种子,那是无分别智。分别“这”与“那”,以“这”对抗“那”,是诸多痛苦的基础。让意识觉察存在于藏识深处的无分别智,并帮助它显现,非常重要。修习正念呼吸以及深观,有助于无分别智显现。

无分别智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内心之中。譬如,我的右手有无分别智,它能够敲出钟声以及用笔写字,但它从来不对左手说:“左手,你看起来什么都不会。是我写就了所有的诗歌,也是我在练习书法。”不会这样,我的右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比左手优越。在两手之间,没有优越感、自卑感,甚至没有平等的观念。当我们开始相互比较,我们就会认为自己是优越的或者卑微的,或者追求彼此间的平等。有了这样的比较,我们就会有分别心,痛苦就会跟随而来。

我们身体内的细胞会互相合作,它们没有分别心。有一天,我的左手握着钉子,右手拿着锤子,我想挂一幅画,但我不够专注,结果最后我没有敲到钉子,而是敲到了自己的手指。我的右手立即放下锤子,照顾被敲到的左手,犹如照顾自己一样。而我的左手并没有迁怒于右手,因为它有无分别智。我的右手不会说:“我在照顾你呢,左手。你要感激我。”我的左手也没有说:“右手,你对不起我。我要讨回公道,把那锤子给我。”

这里没有你、没有我、没有分别,它们是一体的,这就是相互关联。虽然我的左手被敲痛了,但我的两只手会共同分担痛苦,因为在爱的关系中没有彼此的分别。这就是平等性智或者“舍”。当无分别智升起,幸福与痛苦都不再是个人的事了。

幸福与痛苦都存在于心中

因为有无分别智,我们觉知痛苦与幸福互存于对方的内心。我们经常会想:我已经受够了困苦,我希望拥有安康和幸福。我们希望逃离困苦,走向安康。但就在那里,在困苦那里,我们能够找到安康。如果我们远离困苦,找到安康与幸福的机会就会相对减少。

幸福之中有痛苦。就像花朵一样,当你深观花朵,你会在花朵之内看到垃圾、泥土以及堆肥。我们明白,如果没有肥料,花朵就不能生存。通过深深地接触花朵,你就会接触到花朵之内的肥料。

消除痛苦,首先停止喂养痛苦

很多人用吃东西或者娱乐活动来逃离痛苦。当我们感到孤独、悲伤、空虚,受到挫折或者感到恐惧,我们会尝试用一部电影或者一个三明治填满那种感受。这是我们处理内心深处不舒适感受的方法。为了压抑苦楚、绝望、愤怒以及抑郁,我们听音乐、吃东西、看杂志——消费,甚至那些我们觉得并不好看的电视节目,我们也会继续看下去。我们以为这样做比感受抑郁以及痛苦要好。

消费越多,我们带给自己暴力、渴求、伤悲以及歧见的毒素也就越多,只能令情况更糟。以正念与正定的能量,我们可以看到痛苦的本质,辨识痛苦带来的滋养资源。

没有东西可以没有食物而生存,痛苦也是一样。为了让爱活着,我们要喂养它。如果不喂养,或者养分使用不当,我们的爱就会死亡。在很短的时间内,爱可以转为恨。我们的痛苦以及抑郁也需要养分生存。抑郁拒绝离去,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喂养它。我们可以通过深观觉察喂养痛苦的养分。

痛苦时常会以强烈的情绪表达自己,促使我们以特定的方式思考、感受以及行动。如果我们能辨认出是什么喂养了自己的痛苦,就可以切断这种养分的源头,让痛苦枯萎。如果我们吸取暴力与痛苦,将令自己与在我们周围的人受苦。停止观看暴力的影像,不再进行有毒素的交流,给予自己转化内在暴力以及痛苦的机会,我们就能让理解与慈悲诞生,帮助自己疗愈,并帮助我们疗愈身边的人。

超越恐惧的感受

我们知道人生包括生、老、病、死。我们不想老去、不想生病,也不想死,但人生就是如此。如果反叛、抗议,我们将受更多的苦。如果接受人生,接受属于人生的一切——幸福、快乐以及安宁的时刻,也接受疾病、衰老以及死亡,那么,我们就不会受苦。因此,痛苦是可以接受的,不单可以接受,我们还要感谢痛苦让我们有机会体验幸福。

要超越恐惧,第一步,我们要觉察恐惧在我们的内心;第二步,我们要产生逃离恐惧的意愿。

多数时候,我们倾向于逃离恐惧,因为这不是愉悦的感受,恐惧总是持续地来临。我们担心会有事情在这个下午或者明天发生,我们总是与这种无常的恐惧共存。因而,转化的第二步是产生留在当下的意愿,在这里,我们深观恐惧,并接受它。

如果我们深观恐惧并深度体验恐惧,就会注意到自己对恐惧的反应。我们的反应可能是迷茫、否定,或者是仁慈、包容、慈悲,这样的反应能够带来疗愈的作用。这是第三个步骤,以我们的智慧对恐惧作出回应。

由于我们现在懂得了疗愈的方法,因而无须等待痛苦突然出现在眼前。通过修习,我们的正念强大而稳定,无须等待痛苦的种子意外地升起。我们知道它们就在藏识的地库之内,我们可以邀请它们上升为意识,以正念之光照耀它们。

处理痛苦就像掌控一条毒蛇一样。我们需要了解这条蛇的特性,自己则要锻炼得强壮且稳定,这样才不会在处理毒蛇的时候让自己受伤。

最后的阶段,我们需要准备面对毒蛇。如果我们不面对它,总有一天它会让我们受到惊吓,并死于它的毒汁。深藏在藏识的痛苦与毒蛇类似,它强大后会向我们挑战,如果我们没有修习,没有让正念更强、更稳定,我们就做不到任何事。我们只有在自己准备好的时候,才能邀请痛苦显现,然后安全地处理它。要转化痛苦,不能与它纠缠,或者尝试逃避,我们只能以正念之光照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