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是欣慰,曹洪正在逐步成熟起来。于是道:“那你以后可要用功加倍研习兵书了,咱武的不行就来文的。总要把吕布比下去才对。唉……照我看也难,那吕布小儿一看就比你脑子好使。你在学,没准人家也在学呢。只怕差距又是越拉越大。”
曹洪笑骂道:“阿瞒你这小子尽泼我冷水!我自然会勤加学习,他用一倍功夫,我便用十倍,自然是要追上他的。反观你小子的处境比我差多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们练武之人也就那么点事儿,比起你们这些酸文人那是小巫见大巫。文人相轻便是这个道理。你想想御龙岭的燕公子,今日太学生的领袖袁术,哪个不是文人中的翘楚?以你目前才学就有把握能赢得了他们?何况这俩人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进入了朝廷中枢,能人更是不计其数。你小子前面的路比我长,比我难走多了!”
我郑重其事道:“不管多长,多难走,我也要走下去。毕竟我们都已成人,是该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了。”
什么是理想,理想是当一个人认清自己之后,对自己人生规划的一个上限。它不同于吃喝玩乐一般的享受,不是极致的利己主义。真正的理想是利他的,甚至是利民的。它需要坚持不懈的努力和超乎寻常的毅力以及无私的奉献精神。就像张子房欲推翻暴秦,太史公撰写史记一般。明知艰难险阻,却能忍辱负重,义无反顾。一个真正有理想的人,不会抱怨命运的不公,不会因光阴荏苒而惆怅,也不会在富贵权势面前迷失自我。他的眼睛只会盯着那颗最耀眼夺目的宝石,不断前进。真正有理想的人是幸福快乐的。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紧闭的朱雀城门终于打开了。使出一辆奢华的赤顶马车来。由一名驭手驾驶,车厢上有一名老宦。细看之下,正是祖父!
曹洪小声对我说道:“老祖都来了,这下好了!”
我连忙拉了拉曹洪道:“那车是传天子敕令来的,赶紧跪下!”
待得马车行出朱雀门,广场上千余人尽数跪下听旨。
祖父没有下车,而是对天一揖,以示对天子的尊重。然后朗声道:“天子口谕:‘所有聚众闹事的学子都散啦,你们都是大汉的栋梁受旁人挑唆,过失原委朕皆不问不处。’”
众人听到此处均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是这么个结果。
祖父接着道:“‘袁公路。小小年纪,却甚为顽劣,不思在家读书修身,召集学子胡闹,所呈之书言语过激而无实据,甚不得体。本应重惩,但念在其家门四世三公屡屡有功于社稷,这次就不追究了。也放回去好好读书,令家人严加管教!’”
听到此处便知道大将军与曹节的廷争败下阵来。袁术怒目而视,不敢相信。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却也不敢发作去打断祖父。
祖父接着道:“‘至于那个曹孟德嘛,策论倒是有些见地。国有如此人才,朕甚为欢喜!望其以后多做些学问造福国家。这次广场递书这样的不当之举以后就不要干啦!多修养修养心性,还是当用的。曹洪杀害皇城禁卫,证据确凿。交由奉车都尉曹节审理处置,钦此!’”
祖父说完后对围着学生的军士头子道:“董将军,待学生散了后叫你的人也撤了吧。”
那将军拱手称诺。
就这样,天子举重若轻般的把这诺大的事件化解了。我们却连个面都没见上。我深深地感觉到,我们这些普通士人与皇权之间似乎隔着几万里似的。你极力呐喊,在那边却不如个蚊子的声响。
聚众的学子都散去了。他们中虽不乏一些愤青,但多半是来看热闹的。事情没成险些遭到一场杀身之祸,其实中途已经有很多人后悔了。只是当时骑虎难下,这会能走他们还不感恩戴德,那还留得片刻!
袁术心中愤愤不平,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并未和学生离去,而是冲上前去大喊:“袁术不服,袁术要见天子!袁术不服,我要面见天子!”他虽满腔愤怒热血,终是被四个侍卫俘住,动弹不得,只能嘶吼。
祖父召集了几个侍卫来绑曹洪。曹洪脸上无喜无悲,似是失望至极。我拦住兵士扑上前到祖父的车架前哭道:“爷爷,曹洪因救我而杀人!其罪在我,你绑了我去罢!”
祖父狠狠瞅了我一眼怒骂道:“好容易拣回一条命来,还要生事!把他给我拉下去!”
说完,有几人上前将我拉下。
几名侍卫上前用绳子困住曹洪。曹洪并不反抗,嘴里喃喃道:“朗朗乾坤竟无王法了,不分青红皂白。我看这大汉的江山不得长久了。要杀便杀,整这么多虚的干什么!”
祖父怕他胡言终惹得更大祸事,于是命人塞住他的嘴,令他说不出话来。
我大声对曹洪喊道:“子廉,你什么都不要承认!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祖父见我喊叫,命人也把我嘴塞了,将曹洪押走了。曹洪走时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悲伤地望着我,这个神情很多年之后我依稀记得。那是在为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而哭泣。
我像丢了魂一般。不知道袁术最终怎么样,不知道学生最终回去没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家中。甚至对父亲回家后隐隐约约的那顿骂也记不清了。就在这样的精神恍惚之中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无数的人,或背或拉地用巨大的石块在修一座陵墓。这陵墓的巨碑十分宏伟,碑文被云雾遮挡不能看清。也不知是为谁而修,碑前献祭之处有两只苍猿竟口吐人语,吃着祭品饮酒享乐。那些工人人骨瘦嶙峋脸上却无比快乐,我见一位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老伯跌倒,于是上前连忙扶起道:“老人家,到那边歇歇吧。”老人转过脸来,形似骷髅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完了,完了,就快修完了,快完了。”我正心中不解,想再询问,忽然’刷’地一声,背上有些疼痛,似乎被什么抽了一下。我转过身去,见一直白色苍猿嘴中流出吃仍未擦干净的血来,手持长鞭喝道:“曹阿瞒,还不快去干活!想做我腹中之食吗?”这场面极为可怖,我心中一惊,便醒了!
睁开眼睛已经是天明。丁夫人在旁侍候,我正奇怪道:“晚娘,我睡了多久了?怎么你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