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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褚衍认识白珩已有一些时日,从初时街上偶然遇见，到之后自己处心积虑的试探，接着到两个人在并州城之中朝夕相处，大多数的时候的白珩都是笑着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不开心,就连生病那几日也至多是病恹恹的有气无力,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眼眶通红,眼泪在眼圈打转。

褚衍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他本是打算跟白珩随意聊聊,却没想到话题就到了这里,勾起了对方的思乡之情，这样的白珩让褚衍有些无措，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在白珩的眼角轻轻抹了一下，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指尖,褚衍将手指伸到自己眼前看了看,低低地叹了口气，思索再三开口道：“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白珩自诩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他更不想在除夕夜抹着眼泪跟褚衍一起守岁。他抽了抽鼻子，将涌起的泪意压了下去。貌似不经意地擦了擦眼睛，朝着褚衍露出一点笑意：“好啊。”

重新看见对方的笑容让褚衍暗暗松了口气,他端起小食的盘子送到白珩面前任白珩挑选,又重新替白珩将手里的水杯续上了热水。白珩吃了东西又喝了水,再抬起头时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歪了歪头看着褚衍，开口道：“将军，那您小时候都是怎么过年的？”

“我小时候？”褚衍重新在白珩身边坐好，顺手给自己的酒盏里添了一杯温酒，“我娘亲体弱早逝，自幼时父亲就一直在外征战鲜少回家，我家又人丁单薄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都城的府里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守岁的时候也往往只有府里的老管家陪着我，不过老管家年岁大了，常常守到一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最后只有我一个熬到子时。”

褚衍说到这里，自嘲一般笑了一下，顺手喝了一口手里的温酒，继续说道：“不过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不用四处走亲戚，不用吵吵闹闹，倒也乐得清静。再后来我也从了军，难得的有几年时光能与父亲一同在军中过年，倒是比在府里热闹的多。不过来了这并州城之后，梁铮他们不能离开大营，这总管府也不能没人，我还以为今年又要像儿时那般一人守岁了。”

白珩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在褚衍的手背上：“今年有我了呀，将军，以后的除夕只要有可能，我就陪你一起守岁可好？”

褚衍对上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慢慢地翘起唇角：“那就一言为定了。”

白珩弯了眼角：“决不食言。”

褚衍弯着唇将自己杯中的酒喝了干净，添好酒就看见白珩在火炉前烤的微红的脸，朝着白珩晃了晃自己的酒杯：“要再喝点吗？”

白珩想起自己刚刚喝了酒之后的糗态，更想起那种整个喉管都被热辣辣的感觉吞噬的感觉，急忙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

褚衍慢慢勾起了唇角，将酒盏送到白珩唇边，诱惑一般轻声道：“这跟刚刚你喝的那种酒可不一样，这是梁铮孝敬我的，只有一坛，往日里一直没机会喝，今日除夕老管事才替我拿了出来。”

不知道是这酒确实太过香醇还是褚衍的声音太过低沉，白珩仿佛被引诱了一般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喝了一口，入口还是有一股辛辣的感觉，但却感觉到更加的绵厚，就像他眼前的这个人，底蕴绵长。白珩低下头才发现为了入口方便，他一只手扶在酒杯上，刚好按住了褚衍的手，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跟褚衍对视了一会，才慢慢松开了手。

褚衍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笑着看向白珩：“怎么样，是不是要更好喝一点？”

白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室内太过温暖，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可疑的红色从他两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白珩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掌心更热没有丝毫的降温效果，又悻悻地放下了手。

褚衍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白珩，将他的样子全部收入眼底，他伸出手轻轻地替白珩搓了搓脸，而后又倒了杯酒盏递给白珩：“要不要再喝一杯，不用喝完，值当是陪我。”

白珩缓缓第点了点头，乖顺地从褚衍手里接过了酒杯，小口的喝了起来。

长夜慢慢，两个人就这么挨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吃着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珩的声音渐渐含糊起来，而后褚衍的肩头一沉，耳边就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褚衍侧过头，刚好能看见白珩的侧脸，他的头发微乱，有发丝散落在两颊，他将头埋在褚衍肩头，睡得格外的香甜。

褚衍伸出一只手扶住白珩还向下垂的头，白珩用脸在褚衍的掌心蹭了蹭，直蹭的褚衍掌心微微发痒，褚衍下意识地抽回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这一动白珩整个人向下滑去，褚衍急忙伸出手扶住了白珩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之上，白珩动了动身体，将自己调整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褚衍替他盖好了被子，将炭盆和火炉都挪到床榻边，挨着白珩在榻上坐了下来，低下头凝视着少年的脸。大抵是室内还燃着烛火，白珩睡得并不怎么踏实，他侧过身子，朝着褚衍的方向靠了靠，借着褚衍挡住了昏黄的光线，只露出半张白皙细嫩的侧脸，褚衍忍不住在那脸颊上戳了戳，小声抱怨道：“说好了陪我守夜，还是先睡了过去。”

轻微的触碰似乎惊扰了睡梦之中的白珩，他忍不住抬手拂去了褚衍的手，在睡梦之中嘀咕了一声：“大哥，让我再睡会。”

褚衍弯了唇角，替白珩又掖了掖被角：“那晚安，从瑾。”

他从火炉上拿过酒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长夜漫漫，虽然他终究还是要一个人守夜，但守着熟睡的少年，他心底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待到子时一壶酒已尽，褚衍从榻上起身，推开房门刚好能看见天空的明月，映在房顶的积雪之上，将整个总管府都照的一片通亮。褚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是新的一年了。

千里之外，都城，魏国公府。

家宴刚散，白玝披着一件棉袍穿过长长的回廊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途中路过白珩的院子，他不由顿住了脚步，朝着身后的仆从摆了摆手，顺手推开了院门。

白珩虽不在，但他的几个仆从还在府里，院里也一直有专人收拾，此刻跟府里的其他院落一样，灯火通明，不见一丝颓败，院门被推开似乎惊到了院中守夜的人，还没等白玝向前进，就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直到借着手中的灯笼看清白玝的脸，才低头行礼：“大公子。”

“银七。”白玝淡淡地开口，“今夜就你一人值夜？”

“还有旁人，我听见院门响，还以为……”银七低下头，又鼓足勇气一般抬了起来对上白玝的视线，“大公子我家小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塞外，塞外那么辛苦，他身边也没有人照顾，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消。”

银七自小就被人卖到了府里，无父无母的可怜兮兮的，一直跟在白珩身后长大，虽然白珩偶尔闯祸总会连带他受罚，但大多的时候白珩总算得上他半个家人，每逢佳节，难免会有所担忧。

白玝看了银七一眼，回过头朝着身后的仆从伸出了手，一份用红纸封好的赏银立刻送了过来，白玝将这赏银塞到银七手里：“这是你家小公子前些日子的家书里特意嘱咐我给你的，不用记挂他，他在塞外好得很。”

银七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慢慢合上手指，将那赏银牢牢地握在掌心，忍不住轻轻地抽了抽鼻子：“多谢大公子，也多谢，小公子。”

白玝朝他挥了挥手：“回去吧，我也回房了。”

银七应下了，目送白玝离开，才将掌心的赏银重新露出来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塞到怀里，进了门。

白玝从白珩院里离开之后就一直不怎么提得起兴趣，或许他这一整晚也都没什么兴致，除夕家宴之上还是头一次少了一个人，连陈夫人想要找麻烦都不知道从谁下手，只好将注意力都转移到白琅的一双儿女上，桌上有了这两个孩子倒也不至于太无趣，才勉勉强强将这一顿饭吃完。

白玝仰起头，皓月当空，虽只是个月牙，却分外明亮，只是不知道塞外的明月会不会也是如此。白玝微微垂下眼帘，这个年关算是要过了，天气也将慢慢回暖，大军终于要出征北伐了，而白珩，也该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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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个年总算要过完了！我们的假期也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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