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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玝返回营帐的时候整个宿营地都变得格外的安静，帐里只燃了一盏灯，白珩正躺在榻上，身上胡乱地盖了一条薄毯，睡得香甜。夜间霜重，白珩大概是感觉到了寒意，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仿佛这样可以暖和一点。

白玝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又拿了一条被子过来给白珩盖好，白珩在睡梦之中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迷迷糊糊地问道：“大哥？”

白玝在榻前坐下，在他身上拍了拍，低声道：”是我，睡吧。“

白珩似乎想要睁开眼，但又难抵睡意，眼皮动了两下，终于还是重新进入了梦乡。

白玝盯着弟弟稍显稚嫩的侧脸，在心底忍不住叹息。或许自己是太骄纵他了，可是这样的弟弟，他怎么能放心他跟着褚衍到苦寒的塞外去？

刚刚在父亲帐中商讨此事，父亲虽然对白珩也不怎么放心，但圣命不可违，更何况这是一个难得的让白家的势力渗透入军中的办法，又为何不尝试一下？

可是对于白玝来说，由白珩来做这个尝试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们父子二人争论了半天，最终在旁边一直沉默的白琅突然开口：“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从瑾愿意去呢？”

白玝在那一刹那陷入了犹疑，到最后父子三人也没真的做出决断，不欢而散。

此刻白玝安静地看着睡梦之中的白珩，忍不住在心底问道，如果白珩真的愿意到军中去，自己真的能够像之前保证过的那般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吗？

白珩这两年身形渐长，逐渐脱离了少年的模样，身高腿长。即使是躺在床上也不再像幼时那样小小的一只，虽然性格跟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但终究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白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听见帐门外传来轻响，他的表情微变，但还是回头替白珩掖了掖背角，走到帐门口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大人，陛下命小人来请您过去。”帐外传来伏湛身边内侍的声音。

“陛下还没睡？”

内侍回道：“陛下知道大人去了魏国公帐中就命小人一直在这等着您回来。”

白玝掀开帐门，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的凉气：“知道了，这就过去。”

白玝的营帐距离御帐其实并没有多远，入了夜宿营地变得格外的安静，偶尔有巡逻的禁卫从营帐间穿过，却仿佛没有看见这凭空出现一般的两个人，白玝一路走到御帐前都没有任何人阻拦，连门前的侍卫都视之无一物一般，目不斜视地站定。

内侍一路小碎步跟着白玝走到帐前终于顿住脚步，看着白玝轻车熟路一般掀开帐门走了进去，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跟门前相熟的侍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向前走了几步，与帐门保持了一点距离。

御帐内格外的安静，伏湛此次出门原本就没带几个近侍，此刻居然一个都不在帐内。白玝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视线从帐内环过，最终发现了伏在案前似乎已经睡去的伏湛。他微微皱起眉头，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想要找一件外袍给那人披上。

谁知还不及他靠近书案，看似沉睡的那人突然坐直了身体，开口道：“来了？”

白玝表情微微怔了一下，下一刻便已恢复如常，他微垂下头，刚准备屈膝施礼，就听见伏湛开口：”帐内没有旁人，坐吧。“

白玝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没有继续屈膝施礼，也没有按照伏湛的指示入座。伏湛微微抬眼，视线从白玝身上扫过，突然勾了勾唇角：“你在为你那个弟弟的事情而忧虑？是不是还埋怨朕为何都不与你商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应允褚衍的要求？”

“臣不敢。”白玝闷声道。

”朕已经好多年都不见你这副样子了。“伏湛轻轻笑了一下，语气里居然带着一点怀念，”自从朕登了基，不，或许更早，应该是从朕收了你妹妹入太子府，你面对朕的时候就永远都是一副恭敬守礼又有点疏离的态度。“

白玝没有料到伏湛居然会说这种话，微微讶异地抬起头看了伏湛一眼，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投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绪纷杂，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伏湛慢慢地收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放轻了语气：“葱玉，你坐下来，陪朕说说话。”

白玝本想拒绝，但伏湛这般语气却仿佛迷了他的心窍一样，先给伏湛面前的茶盏里填了茶，然后在伏湛对面慢慢地坐了下来。

伏湛唇畔重新浮现一丝笑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着白玝，出声道：“朕知道你能猜的出来，褚衍之所以会那么做是有朕的授意，不过朕也没料到他会选择了白珩。”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朕知道你对你那个弟弟护的紧，有很多事你可以去做，却不舍得他去。其实不光是你，贵妃也是一样，在你们眼里白珩永远都是个孩子。只是白珩毕竟是白家人，他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这一点你真的不明白吗？”

白玝慢慢地抬起头与伏湛对视，他的眼角微微发红，咬着嘴唇低声道：“我这辈子……我这辈子有太多的无奈与无力，所以即使我拼着我这条命，只想让从瑾活的洒脱肆意一点。”

伏湛默然，许久，他才长叹一声，开口道：“如若你真的不想让白珩到军中去，朕可以食言，收回今晚的话，只是你真的不打算问问白珩的意愿吗？“

白玝微微闭眼，而后又慢慢地睁开，面上情绪散尽，平静地回道：“圣上金口玉言，又何必为了从瑾食言。不过圣上如此恩典，臣代臣弟谢过。”说完跪到地上朝着伏湛叩头，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给伏湛一点阻拦的机会。

伏湛也没有阻拦，他知道白玝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心绪，像刚刚那般混乱又有点示弱的白玝终究只能存在于回忆里。在他面前的大多时候，他都是那个冷静自制，恭敬守礼，凡事以圣意为主的皇帝近臣，中书侍郎。

而有些事，即使他身为九五之尊也无可奈何。

翌日一早，跟着皇帝前来狩猎的百官及权贵子弟又在禁卫的护卫下返程回城。白珩前一夜难得早睡，所以即使起了个大早依旧神清气爽，反倒是白玝一直蜷在他身边浅眠。白珩替他拉了拉兽皮毯，却发现白玝的脸色格外的差，带着明显的疲惫。

白玝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看了看白珩：“回到城中还有一大段路程，你不小睡一会？”

白珩摇了摇头，伸了伸胳膊，贴着白玝坐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哥，你跟爹爹昨晚谈到很晚吗？“

白玝合上眼，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怎么？”

“那……”白珩吞吞吐吐地开口，“那我可以跟着褚将军去军中吗？”

白玝的眼皮抖了一下，语气却很平静：“你想去？从瑾你可要想好了，褚衍现在毕竟是并州总管，你去他帐下做参军，不日就要与他一同到并州去，边塞苦寒不比都城，军中规矩要远远多过家里，更有可能的是，你将来要跟着褚衍去北伐夷人，沙场之上，死生由天，你也要去吗？“

白珩安静地听着白玝将话说完，坐直了身体，用从没有过的认真的口吻回道：“我要去。”

白玝睁开眼，看着白珩的眼睛，白珩毫不逃避地与他对视，许久，白玝长长地叹了口气，回道：“圣上亲自开口，即使我不想让你去，也没有办法。”话说到这，他放缓了语气，“更何况，既然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没有理由阻拦。”

白珩微微舒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回白玝的身上，轻声道：“大哥，我长这么大，你们一直在纵容我，任由我胡闹，所以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真的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这一次我却是真的很希望能到军中去，我没想过真的成为什么谋略大家，或者能助褚将军打什么大胜仗，我只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白玝重新闭上眼，却抬起手在白珩的头上摸了摸，叹道：“我总以为我能呵护你一辈子，但是不知不觉之间，从瑾也要长大了。”

白珩弯了弯眼角：“或许我到了并州不出半月就受不了军中辛苦，就哭叫着捎信回来给你，让你想办法救我回来，让我安安心心地当回我的纨绔呢。”

白玝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白珩前额点了一下：“那倒是父亲要是想打断你的腿我也不会再拦着。”

白珩跟着笑了一会，伸手替白玝掖了掖兽皮毯，轻声道：”还得走一两个时辰，大哥你再睡会吧。“

白玝点了点头，朝着白珩身上靠了靠，让自己慢慢进入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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