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张慧就已经表示她不知晓。但我知道她的人脉比我好得多，所以并不死心。

然而，她还是沉默摇头，看着炉火越烧越旺，到缓慢熄灭。

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这让我对洪八死亡的真相多了几分兴趣。能要了他命的人，某一天，也能要了我的命，我自然多关心些。

结束后，家人需要去炉灰中清扫出骨灰，但是看傻子睡得一脸口水的样子，这事情只能景苑来做。其实之后葬礼的承办布置，乃至收头七，都是张慧一人承担。看她那样，真心担心某日她会撑不住。

然而这个坚强的姑娘都坚持下来，即使洪八从前对她几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她还是尽心尽力完成了洪八在这个世上最后一段路的陪伴。我在一旁看着，反而感受到自己的低劣。

“呵呵呵呵，小景抱着装灰的坛子，好傻啊！”突兀的笑声打破沉闷的气氛，原来是洪八的儿子指着景苑大笑，而他说别人傻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更加可悲。

景苑耐心地和傻子解释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那傻子能够听懂多少，只觉得这幕悲哀凄凉，却非得充满笑声，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这样的葬礼，肯定会同情洪八。

然而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终究是有道理的。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在路上碰到不少村民，看到我肩膀绑着黑纱，也只是问了问什么事，听到是洪八的葬礼后，竟是没有多问，寒暄一番便纷纷离开。这避之不及的态度，和洪八生前的风光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回到家里的那一瞬，我终于明白了。

若是像洪八那样只在意利益，坐上这个位置，最后只会身败名裂。我要改变的，不仅仅是我的价值观，还有我的人生目标。

作为官员，就算不追求什么声名远播，该为村民谋利益奉献的时候，还是要做的。不过我对自己要求不高，至少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结局就好。

下了这样的决心，村子里除了自己的厂子花精力之外，我对建设道路工程的事情也格外上心。而为了开标之后中标，如何为村子筹划更多，也主动要求施工方的负责人多次协商。而这生意上的协商，这些热衷享受的人肯定是不会来村子里勘察的，顶多让下面的工人到村里看看。

对这样的做派，我很不屑，但是为了中标后的顺利开展，村里非明面上的分红得到保证，我倒是能做到表面功夫。

而我这种还算配合的态度，倒是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一开始还会到正常的餐厅吃饭谈事情，到后来就直接去会所谈判。

到了这步，我实在无法配合，毕竟上次去会所才被警察查过，我不过是运气好，才没进局子，却不代表我每次都能侥幸。何况我的身份不比完全的生意人，若是因此被抓进去，今后的发展基本是完蛋。

想到这里，我拱了拱手，对合作伙伴说道：“抱歉，我实在有事情，去那种地方不方便。”

此话一出，那些人都是一副扫兴的样子，但也有人迅速明白了我的顾虑，笑着说去其他地方继续谈。

一开始到餐厅包厢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些人总算能够正经起来，但很快，鱼贯而入的姑娘让我明白，啥叫本性难移。

我揉了揉太阳穴，反正场所还没有那么敏感，如果他们玩尽兴了，能让之后施工完成分成的事情顺利，倒也没什么。

我笑着看进来的姑娘，而其他人真的和挑选商品一样，兴致勃勃地点评着，只是最后一个人，总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坐我旁边的人立马察觉我在那女人身上的注意力时间更长，还没等我发话，便自作主张地招呼那女人过来陪我。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女人走过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惊呆了。

这不是杨小月吗？

想起第一次见到杨小月的场景，也是如此，两人不免都有些尴尬。好在杨小月的“职业素质”很好，很快便调整好表情，亲密地坐在我身边，把我当做普通客人一般招呼。

我想到之前我和杨小月的相处，我对她不过是普通的好，她却觉得我真心以待，但现在，却用这般陌生人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我之前的好而赖上我，也没有戳穿我们相熟的事情，让我不禁有些心疼。

这算是这个女人最后的底线吧，至少比那些明明坐台还想立牌坊的女人强。虽然我还是希望她能回到好人家姑娘的状态，但既然在这种地方第二次见到她，我便知道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杨小月还是那副浓妆艳抹的样子，灿烂地笑着给我斟酒倒茶，我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的腿还好吗？”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凑得极近，甚至可以看到杨小月的眼眸，竟是隐隐渗出泪水。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追问，便有旁边人开始乱开玩笑：“呦，这么快就这么亲热了？真是专业啊！连我们这么一本正经的张村长都忍不住啊！”

“可不是？张总，你今晚可别客气，我们这是从外面请来很贵的，相信质量肯定不差，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样侮辱人的话，让我有些尴尬，却没想到，其他陪同的陪酒女居然也附和着笑道：“各位老板放心，我们都是很用心的，各位老板又都是一表人才的样子，我们肯定会加倍努力的！”

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而杨小月显然表情僵硬着，却依旧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我撇了撇嘴，觉得这生意场已经变了味儿，便站起身，想要出去透气。

而其他人则以为我是第一次来，不好意思才会如此，笑着把杨小月推到我身边，要她陪我出去“透气”。

我懒得管这群人眼中实际的意味，走出那扇充满烟酒气息的大门后，感觉春初的寒风虽然不舒服，但的确令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