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气喘吁吁,此时她衣衫上沾满尘土,脸上也有不少灰尘,完全没有了讲究小姐的气派。见到我,竟是下意识往回一缩,但很快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便站直身子,说道:“半路上班车坏了,我又只能走过来,半天一口水都没喝。”
我赶紧拉着她去休息,让景苑给她准备了干净衣衫。而我则回到办公室,放心后,办事的效率也提上来了。
景苑帮忙收拾后,看我办公室许久没有打扫,也顺道进来帮忙打扫,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却没想到,在打扫的过程中,她碰到了电视机的按钮,电视的声音立马传来。我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
“昨夜在邻市A市晚九点,公安机关发现长期逃窜的凶杀案犯罪嫌疑人洪某,其携带管制性刀具,且在公安机关发现后拒捕,同时绑架儿童一名,并以人质的性命进行威胁。公安机关为了保证人质安全,谈判不成的情况下,以狙击手一枪毙命……”
此时电视屏幕上出现的犯罪嫌疑人,是洪八的头像。
景苑也看到了这一幕,惊得一下子摔倒在地,我也张开嘴巴无法说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张慧推门进来,看到这幅场景,瞄了眼电视,一脸了然的表情,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报道出来了,现在媒体的传播速度还真快。”
我定了定心神,将被吓到的景苑送回去,让柳儿好好照看,才拉着张慧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问道:“你早就知道这回事了?”
“是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但是我知道,洪八就算不被狙击手一枪爆头,他乖乖束手就擒的后果,也不过是死刑立即执行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些日子不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情吗?”
张慧看了我一眼,仿佛那人命根本不在意,只是低头委屈地说道:“不是你让我不要回来的吗?”
“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还有心情和你说这些?”对张慧的态度,我有些无语。
张慧像是自讨没趣般撇了撇嘴,说道:“这个事情我只是知道,但是怎么可能参与呢?不过是个村支书罢了,没有那么大权力。我在城里是在弄道路的事情,虽然村长的身份,让投标的公司有了竞争力,但是我总要打点一下,不然变数还是很大的。”
听到张慧说是在帮自己,刚刚我不耐烦的神情反而显得过分。可是我也拉不下面子道谢,只好用领导常用的手法,拍拍她的肩膀,说声“辛苦了”。
电视上的新闻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很快,这件事情已经传遍全村,当官方将洪八的尸体运回村里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叱咤风云”的洪村长,真的迎来了他生命的终结。
好在洪八家还有些资产,洪八去世后,他的傻儿子就成了唯一继承人;景苑又作为他儿子的监护人,拥有了支配这些资产的权限,便在城里的棺材店里定了口棺材,雇了几个大汉将尸体弄干净,装进去就去了殡仪馆。
不得不说,洪八生前前呼后拥,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死后居然是这幅场景。村里愿意来参加葬礼的,居然一个都没有,最后除了必须要披麻戴孝的景苑和他的傻儿子外,也就只有我和张慧,作为村干部,需要参加。
我也是第一次来殡仪馆这种地方,从未经历过生死,对一些生死时间上的讲究,自然也是没有概念的。原本以为洪八的死状会相当吓人,甚至在殡仪馆工作人员说“要做最后告别”的时候,居然感到有一丝害怕。但真的看到的时候,却又只剩下感叹了。
洪八逃走那日丧心病狂的模样,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最后只记得原先我还是个小毛头的时候,他在村里不可一世的样子。
现在看来,这个老男人,头发也灰白了,满脸都是皱纹,看上去明明就是老人家的样子,却在当时完全感受不出,只觉得他就像是村子里的帝王一般耀武扬威。
然而此时他只能躺在这匣子中一动不动,只等着被送进那高温火炉。而现在他唯一的、被视为珍宝的儿子,正傻傻地以为殡仪馆是游乐场,好奇地四处张望,甚至连死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真是令人唏嘘。
唏嘘归唏嘘,这种立马被人遗忘的存在,最终也有好处。至少唯一需要为他辛苦的景苑,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我走到洪八面前,深深地看了这个老年人一眼,此时他的嘴唇已经是青紫色,毫无生机,皮肤也干瘪了不少,就像蜡像一般。太阳穴处有一个小孔,大约是子弹的痕迹,不过周围一圈皮肉已经被入俭师休整干净,倒是没有想象中那样吓人。我双手合十,也算是对这个前任村长最后的祭奠,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既然现在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定是要引以为戒,不可有同样的下场。
几个人一圈走下来,不过十分钟不到就完成,场面顿时陷入沉静,就连工作人员都有些尴尬,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才表示既然告别完毕,就送亲人上路。
此时洪八的儿子都已经玩累了,正一个人在角落里靠着柱子睡觉。景苑见此场景,只能叹气,点头表示同意,将洪八的躯体连同棺材,一起送去火炉中。
洪八这不可盖世一辈子,最后也没个好名声,连躯壳,都化作青烟飘散在空气中,他爱的女人也不是真正爱她的。我站在台下看着这一切,从未像此刻这样同情洪八。
张慧站在我身后,拽了拽我的衣服,说道:“你怎么了?今天似乎有点异常,你不是不喜欢洪八这个人吗?怎么还如此感伤?”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叹气道:“死者为大,这样的结果也算是自我告诫吧。不过,你既然知道洪八的结局,那上面到底是什么人要他走向这样的结局,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