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公孙星第一次见面好像还在昨天。
公孙星是爹爹从山下带回来的孩子,和爹爹从山下带上来的其他孩子不一样,他性情活泼,能言又好动,虽然最初也是常常挑衅十一这山霸王的威严,但很快就被压制住。
不打不相识,从那以后,这对冤家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直到后来,尤兰山一夜之间付之一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一起经历。
所以对于十一来说,公孙星算是意义极其特殊的一个朋友,不仅年纪和她相仿,二人脾气也更相投,有什么烦心事,十一总是会挖出一坛子酒,跟公孙星喝上一夜。
伤害了她身边的人,就是跟她宣战,在十一的概念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绝不存在什么妥协。
这公道,她就是用命来换,也要让公孙星瞑目。
站在公孙星的墓前,十一缓缓跪下。
她的双膝陷进泥土,脑子因为乍然接受这样的消息而浮现短暂的空白。
是不是她最近的生活太过安逸,处于欢喜太久,才让她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世界的人。
想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安稳过活,苦苦维持着的平衡也被打破。
一阵气血上涌,胸口有如针扎一样的疼痛。
“将军!”
阿香含泪站在她身侧,原本正拧着帕子默默垂泪,此刻看到十一心神不宁的模样,也不由得上前扶了她一把。
没有人跟着十一一起过来,只有陆寒昭。
能够在尤兰山,悄无声息的用如此残忍的方式终结公孙星的性命,想来也一定是公孙星信任的人,不然凭借公孙星的功夫,再怎么……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那个内鬼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十一发觉自己居然没办法再相信尤兰山上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潜伏在尤兰山的内鬼,就那么在黑暗里用双眼窥探着他们,只等待时机到来,就要颠覆了这里。
唯有一直和她在一起的陆寒昭,认识他的时间不算早,但是这一刻,似乎只有他最可靠。
陆寒昭站在她的身后,就那样陪着她,没有过多的言语。
你要知道,人这一辈子不算久,所以遇到知己好友,遇到可以懂得你的人,该是何等值得庆幸的事。
懂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爹爹,如果可以,帮我好好照顾阿星。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完,待到我有朝一日给他报了仇,那些话,到下面去,我们喝酒慢慢说。”
十一眉眼间没有任何波澜,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聊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她喃喃自语着,一只手拿起早就带来的酒倒在公孙星的墓前,另一只手抓起纸钱,放进墓前的火盆里。
她只盯着那火,想着当年尤兰山上的火,好像也是这般的灼人火光,烧光了她的一切。
她辛辛苦苦的重建,现在又是一场劫难,再次要开始撼动这本不牢靠的家园。
又有谁知道,她的心情,从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如同烈火在烧灼。
火势猛地窜起一下,十一手指躲闪不及被烫,她却没什么反应,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似的。
“贺兰十一!”
陆寒昭大步上前,拧着眉,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来。
他见不得十一这副模样,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如同……行尸走肉。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也不该承受这一切。
十一被陆寒昭揽在怀里,她愣愣的抬起眼睛,看他。
“你没有失去一切,现在不是这样的时候。”
“重新站起来,不管是朝前看,还是做你想做的事。”
“我在你身后,我跟你一起。”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的分开,与她的手交握在一起,那掌心的温度贴合着,十一熨烫得快有眼泪掉下来。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大滴大滴的砸落下来,十一急了,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一股巨大的酸涩扼住,所有的情绪,只能透过哭来表达。
曾几何时,十一常常认为眼泪是弱者的象征,那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但这一刻,在陆寒昭的怀里,她真的很想大声的哭出来。
她可以吗?
对他示弱,把这些让她无法见人的情绪,统统留给他一个人。
“陆寒昭,”她眼眶猩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浑身的愤怒和无力都要倾泻其中,“我很痛。”
“我知道。”
他只将她圈得更紧,额头抵住她的。
她此刻有多难受,那份感受像是成倍的在他这边被放大,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十一告诉过他。
这大概就是他一知半解的情意,他在摸索自己心意的同时,也在学会去回应十一的。
她一定很需要他,他也想被她需要。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没有办法。我浑身都痛,该死的是我。”
她垂着头,声音都是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来。
阿香啜泣着,道:“小将军不必自责,将军为尤兰山做得……已经够多了,哪怕是有一天这里再也守不住,终究是要被朝廷收走,也绝不会有人指摘将军半分。”
说白了,也不过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因为冠了贺兰的姓,就要承担这个家族的责任,未免也太过苛刻。
那些闹着要离开尤兰山的,不过也是用心不诚罢了。
“没有人该死,尤兰山没有罪,你们只是想活下去。”
“无论这造成事端的是谁,我都会陪你查到最后。”
陆寒昭轻轻说着。
不管她要走的路是什么,他都会跟随她的。
至于天金书……等查到那变数,他就会跟她说明一切,再决定去留。
他不会伤害尤兰山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就没有提前告知她的必要。
这个时候已经足够糟心,他不该给她增添任何负担。
她呜咽一声,钻进他怀里。
十一没有抬起面庞,只有压抑的哭泣,她只脆弱这一次,哪怕这肩膀是暂时停靠。
明明才几日的光影,转眼之间,她好像就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