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飞行器投下的是什么,巨虫刚刚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与普通的燃烧不同那里仿佛点亮了的火炬,向上喷射的火焰冲起了几十米高。热浪翻滚着扑打在身上,鼻子里闻到了一阵焦糊的味道。
这颗星球大气的氧气含量不足以点燃硫化氢,那么扔下的弹药中肯定有助燃剂,最有可能的就是氧气,那么就是说……。
想到这里,顾不上胸中的窒息感,拼命的朝远处跑去,我知道刚刚飞行器扔下的是什么了,那是液氧。
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液氧,但是在这种环境里就是最致命的武器,高度浓缩的氧气爆开后会与这里的空气混合,硫化氢再加上大量的氧气会将整片区域变成一颗高爆炸弹。
身后的火柱还在升高,飞行器呼啸着又向里面投下了三个黑影,紧跟其后的两架飞行器又开始了俯冲,刚到投弹位置,突然身后轰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半圆形冲击波急速扩散,荒野上伫立的一块块巨石像是被压倒的麦田,以爆炸点为圆心整齐向外倒去。
我也不能幸免,耳朵瞬间失去了听觉,然后眼睛更像是被挤压的橡胶玩偶,眼球被巨大的压力压的突了出去,胸腔里的空气被一下抽空,挂在头盔上的面罩碎片瞬间被卷进了气流里,脸上火辣辣的。
我就像被狂风卷起的树叶,翻滚着飞了出去,视线里已经无法分辨方向,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残影。
身体砰的一声撞在岩石上,最后几片面罩碎片脱落,飞了出去。不只是碎片,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要飞出去了,耳中此刻已经只剩了耳鸣。
神情恍惚的向周围看去,大脑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和分辨能力,就算是看见了也无法理解那是什么。
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变大,我盯着那个东西,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那东西。
突然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爆开了,无数的信息蜂拥而来,瞬间填满的信息让大脑一阵胀痛,我也终于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家飞行器,此刻,它的机身上正冒着滚滚浓烟,机翼也缺失了一角,即使是这样它依旧顽强的不断校正方向朝我冲来。最后几个黑点从机翼上脱离朝我快速射来,那是炸弹。
无数的数据在脑中飞快流过,身体的状态、所处岩石的角度、大气的密度、湿度、风俗、飞行器的体积、重量、炸弹的飞行速度、碰撞时间。
爬起身,朝前跑去,一条虚拟的线路出现在脑海里,沿途的每处岩石的都被详细标注。手脚并用的岩石间纵跃,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大气的密度因为炸弹的爆炸在增加。
虽然无法听到声音,但是我感觉到了波,它们就像水中荡开的涟漪拍打在皮肤上。
那架飞行器撞过来了,激荡的波纹告诉我,撞击是无法躲避的,脚下巨石反馈而回的信息瞬间增多,脚步落下,波纹扩散出去,在巨石间传递,无数微弱的波纹被反射了回来,交错的波纹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信息被快速的处理。
一个巨石下的空间出现在脑海中。行动被确定,俯身,向左32.5度,移动3.21米,左臂肌肉供氧缺乏,动作变形,修改行动模式,增加左腿做功时间,修正结束,进入石缝。
剧烈的波纹从巨石上传来,身体感觉到剧烈的震动,无数的波纹穿透身体,飞行器在巨石上坠毁了,一道道火舌从洞口舔过。
肺部已经没了疼痛的感觉,反而是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般,但又不是疼痛。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样。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身体好像自己行动了起来。
空气中的剧毒并没有杀死我,刚开始鼻子里还能闻到掺杂了奇怪味道的臭味,不过味道快速消失了。
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一阵虚弱感传来,这里的氧气实在是太稀薄了,胸腹处出来凉意,看来身体又变回那个样子了。防护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贴身的衣物没能幸免。果然看到了腹部上裂开的气孔正在不断呼吸着空气。
外边的爆炸已经平息,从洞口里钻了出去,飞行器的残骸散落的到处都是,还算完整驾驶室里两个丘族已经火焰烧的面目全非。我的耳朵也渐渐的恢复了听觉。
看向爆炸的中心位置,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那里。空中传来了呜呜声,最后一架飞行器拉着斜线摇摇晃晃的飞向了巨石荒原外。
穿过整齐向外倾倒的巨石阵,来到了巨坑边。
它至少有十几米直径,深度也几乎相同,深坑的底部还在飘出一缕缕的白烟。看来丘族头目连同巨虫一同爆炸气化了。
积水形成了一道道微型瀑布向着巨坑内流去,在坑底形成了一处小水洼。
一时有些茫然,我几乎失去了所有可依仗的东西,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孤身一人。我该何去何从。
一阵风吹过,将那些微型瀑布吹得来回摆动,白色的水花四散,升腾起的水雾映射着恒星的光,一道彩虹从坑中升了起来。荒凉的画布上被涂抹上了一块色彩。
举目四望,所有生物都消失了,不管是白色生物还是全副武装的丘族,好像他们刚刚根本就没存在过,周围除了风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至少应该有尸体吧,我这么想着。可什么都没有,来到了记忆里白色生物和丘族战斗的地方,除了石头上弹坑证明刚刚的战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我自言自语的出声。
岩石下的水流声越来越大了,看来被冲击波吹出去的积水全都流了回来,相信用不了多久,爆炸形成的大坑就会变形一个水塘。
虽说是流水声,可是却掺杂着一些其他声音。摘掉了已经没什么用的头盔扔到了一边,俯下身将耳朵贴到了巨石上。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掺杂了一些清脆的撞击声,就像是有人在下边用金属敲击石头。
难道有丘族被压在下边了?
仔细又听了听,发现有些不对,声音并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我又换了个地方,还是一样。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声音好像一直在移动,而移动的方向正是巨坑。
快速的跑向坑边,我终于知道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了,无数黑灰色的金属甲片正被水流裹挟着掉入深坑下的水池。这是那些丘族的身上的护甲,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么多的甲片。那么多的护甲即使是人为拆卸也需要很长时间。还有那些丘族那?即使是被炸死了也应该留下尸体。
原本细小的水流此刻已经连成了一片,除了护甲片许多枪械也被冲进了坑底。巨坑在快速被填满。那些水流的颜色是有些灰白,就像掺了大量水的牛奶,这种现象在水质不好的地方经常存在。
突然所有巨石缝隙中流出的水全都变成了白色,如果刚刚是掺水的牛奶,那么现在流淌的就是牛奶。
我有了个不好的预感,下一刻预感就应验了。
水池开始翻涌,所有的白色同时向水下深处汇集,水池瞬间退去了颜色,变得漆黑。翻涌的池水平静了下来,下一刻,水池的中央开始隆起,一团巨大的白影推开池水升了起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脸。
那东西就像面点师傅手里扭曲的面团,上面还镶嵌着那些金属护甲和枪械,就好像面团上洒上的砂砾。它不断蠕动着,某种东西的轮廓正在渐渐的成型。那些毫无规律的护甲片也从混乱渐渐向秩序过度。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东西还没死!
就在我回过神想要转身快点离开的时候,一声脆响,不远处的一块巨石炸碎,一个身影从巨石下钻了出来。我微张着嘴,不可能置信的看着他。
那是共生体,此刻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两只巨大的眼睛反射着黝黑的光泽,脑后的触手好像在随风舞动。他蓝色的身体在恒星的光芒下透射着奇异光彩,那是折射与反射的共同作用。
他将目光转向了我,嘴角微微翘起。拟人的表情里充满了炫耀与嘲笑。
瞬间所有的事在脑中闪过,一件件串联。我自嘲的笑了笑,摸了摸已经满是胡茬的下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他歪了歪头,目光却一直盯着坑中的白色,“很早了,在渊族死亡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么说攻击我也是为了试探我能不能从丘族的追击下逃脱。”
“可以这么说,整个计划是由你串起来的,我必须得保证计划的可行性。”
“你怎么知道丘族不会放过我。”
“你炸掉了他们的‘圣桥’,那东西不止是一个通讯工具那么简单,而是丘族的信仰。他们不会放过你。”
没想到丘族竟然有着宗教性的政权。
“那在地下的时候你是故意让丘族发现的吧,所谓人类城镇的方向也是你编造的。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我将丘族的部队引这里,刚刚也是你在暗处杀掉了几个丘族,也为了就是引发冲突。”
他的触手已经完全散开,顶部的甲片也都打开,露出了里面透明的尖刺。
“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我还模拟了他们的通讯频率调动了飞行器。”所有的尖刺都对准了渐渐成型的那团白色。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我同样将目光转向了水中的那团白色。
“你不了解这东西对共生体的意义,只要我消化了他,共生体将会再次完整,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几千年了。”
“能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吗?”看到他暂时没有攻击我的意图,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也是共生体。”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接着说道,“只不过,这种共生体是一种错误,就像生物体不断发生的突变,有的是良性的,有的却是恶性的。而这个东西对于共生体来说就是一种恶性的错误。分裂后很久这种恶性的突变才会显现,那时他就变成一种只会吞噬的怪物。”
“这么长时间,共生体难道就没想过其他办法吗?”我实在是不喜欢被人利用。
“你以为变异体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每次本源的崩溃他就变得更强大。”稍微想了想,“你们人类称呼本源好像是‘基因’。对付变异体也只有我这样的完全体可以做到,而变异体诞生的这几千年,只有三个完全体诞生,我的前两任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找到他。等确定他位置的时候,上一任完全体基因已经崩溃了。”
“既然你已经达到了目的,可以告诉我人类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吧。”隔着巨坑我问道。
“其实我也不算骗了你,顺着我告诉你的方向,你会找到同族的。”对于话我有些意外。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骗了我。”
“放心吧,完全体是无法吞噬其他生物的。”
我确实担心他将我骗走后消化掉变异体,变得强大后再来吞掉我,我的身体可以说已经不是人类了,这对一个可以吞噬其他物种的生物是个不小的诱惑。
我盯着他两只漆黑的眼睛。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就把我干掉,然后让变异体再次成型。”
“算了,这次我相信你了。”
没了再留在这里的兴趣,一切都和我无关了,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我并不想卷进什么共生体之间的麻烦,而且这队丘族的消失肯定会引来更多丘族,我非常了解那种狂热的信徒,我毁了他们的信仰,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甚至是不死不休。
转身朝着天边高墙的方向走去。他的尖刺已经刺入了那团变异体,白色开始剧烈的蠕动。
“对了,你帮了我一次,按照人类的习惯来说我欠你一次。”
“等到我能活到那一刻再说吧。”
我走出了巨石荒原,身后不断传出吼叫声,看样子变异体并没有放弃抵抗。
大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这次我是零距离接触,扯掉了身上所有碍事的东西,只留下了背包。极低的含氧量让身体失去了活力,大量的空气被吸进腹腔然后在排出,即使这样思维还是都变得迟钝起来。体内原本犹如烈火燃烧般的力量只剩下了微弱的烛光。
我走了很久很久,视线里天际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蒸腾的热浪让视线变得扭曲,不时的喝一口背包收集的水分,这是现在唯一能让我舒服些的事了。
黑点渐渐放大,那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就是想不起来那是什么。离那东西越来越近我终于想起那是什么了,那是最后那台没变爆炸波及的飞行器,没想到它会落在这里。
看似不远的路,我整整走了两个小时,飞行器降落在了一处非常平坦的地方,机体大部分也是完好的,只有机体上有着许多不大的破损。
飞行器的驾驶舱高高耸起,离地面大概有两米高,我是从后方靠近的,所以看不到驾驶舱内的情况。
突然一条丘族的手臂从驾驶舱内垂了下来。可能是我刚刚靠近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驾驶舱内的丘族,一个脑袋靠着驾驶舱的边缘探了出来,他的口中不断有体液滴下,无神的四支眼睛在看到我后一下瞪圆了。
颤抖的两支手臂缩回到了驾驶舱内,他从驾驶舱内拿出了一把类似于手枪的东西想要瞄准我,可是手臂颤抖的太过严重根本无法瞄准。砰砰两声枪响,子弹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手臂软软的垂了下来,手枪随着手臂的摆动撞在了飞行器上,然后从手中滑落。
等了一会再也没有声音发出,我来到了驾驶舱下,踩着可以落脚的地方爬了上去。里面一前一后坐着两个丘族,此刻都已经死了,后边的那个身体上的体液已经干涸。驾驶舱并不大,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飞行器也非常简陋,仿佛让我一下回到了二战博物馆。
要说与人类的飞机相比,唯一的不同是丘族的飞行器操纵要更加复杂,显然他们对空气动力学的理解非常深。机舱前部没有密密麻麻的仪表,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拉杆,每个拉杆上有着不同的刻度,脚下更是有着四个踏板。
试着搬动了一个拉杆,四个机翼上的某处同时抬起。我根本没费什么力气,没想到这么简陋的飞行器居然有助力系统。
看到没什么用得上的,我也失去了兴趣,跳下了飞行器准备继续先进。可脑海里好像总有什么事,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停下脚步努力的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迟钝的大脑好像生了锈的机械那样生涩。
既然想不起来,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从背包上拉出一根管子塞进了嘴里,下一刻甘甜的空气冲入肺腔,只呼吸了几口身体上的细胞仿佛都活了过来,生涩的大脑一下被浸入了润滑油。
思路瞬间明晰了起来,对啊,这是一架飞机,一架可以在这里飞行的飞机,我为什么要走路。
我一下兴奋了起来,看向飞机的目光也变得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