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和万明对看一眼，这周皓粼果然其志非小，教军将识字，别说是并州军，便是整个大汉军中，也是罕见之事。

看着两人神色，潘凤还以为二人担心袭击乌拉特不顺，便道：“二君不需担心，我家将军在乌拉特已埋了钉子，在我军袭击时，钉子便会发动，鼓动那里的几千奴隶造反，这样一里一外，凭乌拉特那两千兵马，能济什么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智惊讶地道：“周度辽早在乌拉特有了布置？”

“嗯！”潘凤点点头，“从准备这个计划开始，对乌拉特的渗透便开始了，所以说这一次是稳稳当当，别驾放心吧。”

看到周澈早有布置，王智倒是更放心，只有万明心事重重，周澈如此深谋远虑，也不知道他对于丁原后续的布置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凌晨，睡了一个好觉的阿其诺爬了起来，一夜无事，让他也有些自嘲地想着自己实在是有些神经质了，汉军自从孝和皇帝时期的窦宪“燕然勒石”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敢深入草原攻击的，抹了一把脸，吩咐亲卫准备早饭，这些天一直没有吃上一顿好的，今天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手抓羊肉了。

“把昨天派出去的斥候找来，我有事吩咐他们。”他对亲卫道。

手抓羊肉很快便端了上来，倒上一杯酒，正要大快朵颐之际，亲卫却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将军，昨天派出去的斥候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当的一声，阿其诺手里的酒杯掉在桌上，昨天自己派出去了数十名斥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出事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如果三五个没有回来，也许是事出有因，但几十个全都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自己最怕的也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草原上出现了敌人。

“将军，将军！”又一个亲卫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发现了敌人？”事到临头，阿其诺反而镇定下来。

“敌人？”那名亲卫奇怪地看了一眼诺其阿，大摇其头，“不是敌人，将军，是娜芙居次来了。随身带了百多名侍卫，现在已进了乌拉特。”

居次：类似汉语公主的意思。

“什么？”阿其诺只觉得头皮发麻，现在敌人已出现在草原上，目的肯定是乌拉特，怎么这个时候娜芙居次跑来了，这不是添乱么。

“居次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走，赶紧让居次回去。”阿其诺大怒。

“阿其诺，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说我。”一柄镶金嵌玉的小马鞭伸了进来，挑进帐帘，紧跟着一张似怒还嗔的面孔出现在阿其诺的面前，小鹿皮的靴子踩在地毯上，挑衅般地盯视着他。

“参见居次！”阿其诺苦笑着跪下去，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这个要命的关头，怎么这位姑奶奶来了，还让我活不活啊？

娜芙走到上首，歪坐在椅子上，穿着小鹿皮的靴子搁在案首，一手拿着精致的小马鞭，在另一只手里轻轻敲击着，“阿其诺，刚刚听你的口气，好像对我来这里很不满意啊？”

阿其诺苦笑，这位大单于的女儿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在族里没少让人吃苦头，便是左贤王，对她的胡闹也只能一笑了之，谁让大单于儿子好几个，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自然是爹爹惯着，哥哥护着。阿其诺知道大单于的几个儿子一向是明争暗斗，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对这个妹子呵护倍之，谁要是惹了这位居次，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个时候来乌拉特啊。

“你们都下去吧！”阿其诺一挥手，对帐里其他人说。阿其诺的部下马上退了出去，但娜芙的侍卫却一个也没有动，他皱眉道：“你们也出去。”

侍卫们迟疑地看着娜芙，娜芙果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猛一般跳起来，“阿其诺，你什么意思，敢赶我的侍卫？”

阿其诺摇摇头：“居次，你相信我吗？”

娜芙迟疑了一下，却仍是点点头。

“那好，请让您的侍卫们出去，我有话对居次说。”

娜芙盯着阿其诺片刻，小马鞭一晃，侍卫们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居次，您是私自跑出来的吧？”阿其诺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道。

娜芙脸微微一红，但马上又端起了架子，“阿其诺，你瞎说什么？我是得到阿爹的允许，特点来乌拉特视察的。”

阿其诺摇摇头，大单于岂会让一个从未参与过政事的女儿来乌拉特视察。“居次，请您马上率您的侍卫离开，越快越好。”

娜芙大怒：“千夫长，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阿爹喜欢你，便可以惹我，小心我告诉...不，我告诉我哥哥们，让他们抽你鞭子。”自己的几个哥哥，那是不问理由的向着自己，有理高三分，无理便打出有理来。

“居次，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阿其诺正色道：“我们这里马上便会遭到敌人的攻击，而这个敌人很可能便是并州军。”

娜芙一愕，旋即跳了起来：“阿其诺，你欺负我是一个女孩子不懂事么，这里是草原，达耶的大军正在副阳攻打并州军，并没有一支并州军到草原上来。”

“居次，昨天我放出去的数十名斥候到今天为止，没有一个人回来，肯定是被人扫了。”阿其诺神色郑重，“这个时候，除了并州军还能有谁，我不知道并州军从哪里来的，但我敢肯定，一定会有敌人来，我这里只有两千守军，不能保护居次的安全，居次身份贵重，如果有什么意外，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娜芙见阿其诺神色郑重，不像是找借口赶自己走，顿时也紧张起来，她毕竟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女子，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濡过很多阵仗，这种异常的情况只能说明，的确是有敌人来了，自己的斥候已被清除。

“我还带了百多人呢，至少还可以帮一点忙？”娜芙有些心虚地道。

“居次！”阿其诺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这是并州军苦心策划的一个阴谋，那来袭之敌决不会少，您那百多人再厉害又济得什么事？趁着敌人还没到，赶紧走吧！乌拉特守不住，顶多也就是损失一些物资和奴隶，今年我们秋天没有能力再进攻并州罢了，要是居次出了意外，那怎么办？”

“那我马上离开！千夫长，你守得住乌拉特吗？”娜芙担心地问道。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阿其诺闭上眼睛，他已有了死在这里的觉悟。

外面陡地响起凄厉的号角声，阿其诺一步跃到大帐边，便看到亲卫已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大队敌人来袭！”号角声中，营里的士兵全都动了起来，顶盔带甲，给战马佩戴鞍具，一片慌乱。

阿其诺脸色煞白，来得好快。看了一眼娜芙，只觉得天都要快塌下来了。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问道：“多少人马？”

“最少有一万以上！”亲兵也是打老了仗的角色，凭着远处激起的烟尘，便大致判断出人数的多寡。

“走，我们去看看！”阿其诺迈开大步，向哨楼奔去，爬上哨楼，远处的骑兵已是清晰可见，并州军军旗和一面王字将旗正在迎风招展。

“是王智！”阿其诺的心更冷了一份，王智是边郡老将，经验丰富，对草原各部极其熟悉，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对面的骑兵越发近了，万千马蹄敲打着地面，这边竟也感到地面微微在颤抖。娜芙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脸色都白了。

“千夫长，要赶紧护送居次冲出去啊！”娜芙的亲卫队长颤抖着声音道。

阿其诺大怒，劈脸就是一鞭子，打得那亲卫队长直直地倒在地上，“你这个混帐，这个时候出去，找死吗？我们这点人，便是全军护送居次出去，也只是对方案板上的鱼，你个狗婢的，谁让你带居次来这儿的，你等着大单于剥了你的皮吧！”

亲卫队长爬起来，抹一下脸上的血迹，道：“只要能护着居次冲出去，便是大单于剥我的皮我也愿意啊！”

阿其诺长叹一口气，“你们保护居次去我的大帐，等着吧！”

赫里也冲了过来，“将军，怎么办，我们守不住的，只有两千人马，便是一字排开，连这乌拉特的墙都站不满啊！”

阿其诺想了想，“赫里，驱赶奴隶们来守城墙，让他们站在墙上，我倒要看看，这些汉军会不会连他们这些同袍一起杀！”

“是！”赫里匆匆地跑了下去。

并州军已冲到了距乌拉特数百步外，速度减缓，渐渐地停了下来，王字大旗下，几个将领模样的人交头接耳，像在商量着什么，阿其诺知道，对方这是在让马缓气，不需片刻功夫，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便要开始了，回头看向城内，几堆狼烟已燃了起来，可是援军什么时候才会赶到呢？距离这里最近的便是副阳城下的达耶鲁鹿了，便是连他也需要数个时辰才能赶回来，自己支持得了那么长时间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阿其诺又看了看娜芙离去的方向，实在不行，只要能护得居次平安，便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