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有人问怎么处置沈汛妻妾时,一轻侠“腾”的起来,拱手说道:“沈汛罪大恶极,他的妻儿子女不能放过。主公,小人替你去检查检查他们!看看他们中还没有做过不法之事的。”
另两个跟着跳起,说道:“我们也去!”
也不等周澈回话,呼啦啦一群人全下了堂去,拥到那些女子近前,有斜着脑袋看的,有动手动脚的,有故作威严呼喝的,有涎着脸去摸人家脸蛋的。周澈哭笑不得,顾盼左右,堂上只剩下了荀攸、田丰、周仓、郭强几人。
周仓大步登堂,说道:“沈贼家人尽被带出,请君发落。”
周澈微微沉吟,说道:“沈汛是首恶,沈氏族人的罪可以不治,他的妻儿子女难逃惩处,依律,该被收为官奴婢。这样吧,我现在就写奏记,上报朝廷和本郡府君,请他下令收人。在得到何府君的回文之前……小郭。”
“在。”
“你配合太守府的属吏,暂且看住他们。”
“诺。”
周澈直到这时才想起来何进给他安排的郡府属吏,问道:“那些郡府属吏呢?”
“都在堂外走廊上候着呢。”
“叫进来。”
那几个小吏进来,弯腰低头,刚到堂上就跪拜在地:“下吏拜见巡察。”
“抬起头来。”
“下吏不敢。”
“不敢?为何不敢?”
“昔项王救巨鹿,大破秦军,威震天下。诸侯将入见,无不膝行而前,不敢仰视。今巡察诛沈汛,正如项王救巨鹿,雄威慑人,小人等胆薄,亦不敢仰视。”
周澈失笑,斥道:“胡说八道!项王何等英雄,我给他提鞋也不配……召你们进来,不为别事,沈汛的妻妾子女暂由你们看管。看好了,不得打骂侮辱。”
小吏们应诺,还真如诸侯将对待项羽似的,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不抬头,膝行着退出去了。郭强亦躬身退出。
荀攸笑道:“那小吏的比喻虽不伦不类,但对皓粼你的敬畏却是发自肺腑啊。”
堂外脚步声响,又进来了几人,却是孙信和两个陌生官员。这两个官员都带着黄绶。周澈一看即知,必是本县的县丞和县尉了。阳城是个小县,县长六百石,丞、尉都是二百石。周澈起身,说道:“二位定是本县的丞、尉了?”
这两个县丞、县尉闻得其发问,两人拜倒在地,自呼己名,说道:“阳城县丞(尉)某某(某某)拜见巡察。”
周澈示意田丰取出何进的手书牒文,找出写给他两人的,递过去。他两人看后,本就紧张,越发紧张,满头大汗,颤声说道:“下吏知罪,这就还印绶,请辞归家。”
阳城县两个六百石的大吏,一个被驱逐赶走,一个被周澈手刃,他两人早吓得胆裂了。此时此刻,跪在仍有血迹的堂上,面对黑衣上还沾有血污的周澈,哪里还敢再分辨多说?只求能得不死,已是万幸了。
周澈问孙信:“你没有告诉他俩,只要将城门看好,不放一个铁官刑徒进城,我就奏请太守免了他们的罪,既往不咎么?”
“给他们说了。”
“两位请起,我说话算话。只要两位今夜能把城门看好,不放一人进来,我明日就奏请府君,请他念在你们将功赎罪的份儿上,免了你们的罪。”
县丞、尉捣头如蒜,说道:“是,是。多谢巡察恩德。下吏必将城门看好!不放一人进来。”
“你两位请去罢……元福,你去院里叫兄弟们不要再调笑那几个妇人了。几个女子,何足挂齿!吩咐他俩各带本队,协助丞、尉看好城门。”周澈说到这里,扭脸问荀攸,“公达,本里的百姓还在里外么?回来了没有?”
“因不知院内的具体情况,我进院时,没有通知他们回来。”
“元福,告诉诸轻侠,叫他们顺便召里中百姓归家。里外若还有其它里的百姓聚集,也都叫他们回去罢。”
周仓应诺。
县丞、县尉辞别退出。周仓得了命令,招呼本队人马,与之一起去了。
……
夜到此时,将近两更。
周澈坐回榻上,趁着这会儿堂上人少,清净,教田丰取来笔墨砚台,把给朝廷的奏记写了。
开篇起头,依照奏记的格式写道:“尚书司刑令史澈叩头死罪敢言之”,另起一行,先简略地讲了一下郑促辞官事,随后,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沈汛如何聚众顽抗,如何擅调铁官刑徒诸事,末了写道:“澈忧百姓,恐前汉申屠圣、苏令事复现今日,遂犯险入沈宅,劝汛收令,汛不听,不得已,杀其于座上。无令而擅杀大臣,自知有罪,伏惟请朝廷严刑”。又在后边简述了下县丞尉守城的功劳。最后又依格式,再次写了“敢言之”三字。取出官印,盖在上边。吹干墨汁,交给田丰封好,只等天亮就遣人快马送去洛阳。
他办完这事儿,思忖片刻,自觉该处理的大多已处理好了,只剩下一件未办,长身而起,招呼返回堂上的周仓,说道:“元福,去把沈家人也全都赶去前院,和那些铁官刑徒待在一块儿。分出两队人看住他们,剩下的人全都给我捋起袖子,准备干活!”
堂上诸人讶然:“干什么活?”
“抄家!”
“抄家?抄了这庄子?”
“不错。”
“可是本郡太守尚未下令……”
“只凭沈汛私调铁官刑徒这一条罪,就足够抄家之罪了。何府君下令是早晚的事儿。”
“可是没有太守的命令,若被太守知道?”
“沈家世为冶家,家财必丰,又不是要把他家抄之一空,咱们只要金饼、银饼、珠宝,别的一概不取……对了,还有兵器!沈家几代开冶坊,定藏有不少良兵,也选好的多拿一些。”
众人相顾愕然。他们听懂了周澈的意思,这哪里是抄家,分明是用抄家做借口发横财啊。
田丰试探地问道:“周君的意思是咱们不和本郡太守商量,先……”想说“监守自盗”,不好听,卡了下,想出个词儿,“先‘清点清点’沈家的家产?”在“清点”二字上加了重音。
堂上没有外人,周澈痛快干脆地承认:“正是。”他不讳言自家的想法,说道,“今夜咱们杀沈汛是冒着得罪赵忠的风险,风险这么大,还能不落点好处?”
他一向不把钱财看在眼里,今夜想发点横财是有苦衷的。他养了轻侠上百,人吃马嚼,日用不菲;还有横路亭受训的那百余里民,虽不必养着,但为刺激里民参加训练的积极性,赏钱不能没有,一年下来,也得十来万。
他家只是中人之家,没甚闲钱。他也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这两年多来,只有两次大的收入,一次是前年剿灭群盗,得了些赏购,一次是去年初沾许阳的光倒卖马匹,赚了些钱。用到今日,早七七八八用得差不多了,顶多还有二三十万剩余。说实话,去年抄季氏的家时,他就想捞一笔了,只可惜案发当天县里就封了季家,没能得着机会。
难得今夜如此良机,何进远在阳翟,县里县长又跑路了,导致无人监督,沈家院中又多是他自己的人,他心道:“要不趁机捞一笔,怎对得起我犯险入沈宅!”他也是人,也会害怕,别看他进沈宅时看似无所畏惧,实则也是提心吊胆的,想到此处,忽想起一事,问周仓,“元福,郑促走了没有?”
“三叔进沈宅后不久,押送他出县的人就回来了。他已经走了。”
“他可是单车离县的?”
“是。”
“你带两队人,现在就去县廷,把他留下的财货也仔细‘清点’一番!”
这郑促在阳城几年,连多收的口算钱带受的贿,盘剥贪污了三四千万,就算他送回家的有,留下的也不会少。这些钱也没法分给百姓,与其便宜郡府,不如便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