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第二次兵变:少年神将文鸯登场(1 / 1)

魏正元二年(公元255年)注定是动**的一年。

新春伊始,毌丘俭、文钦打出清君侧的口号,矛头直指司马师。他们假称得到郭太后的密诏,在寿春起兵,发檄文到各州郡,讨伐司马师。同时,毌丘俭又写了一道奏折上报皇帝,称:“前相国司马懿忠正良直,有大功于社稷,应该宽恕其后人,请废掉司马师之职,让弟弟司马昭取代他。太尉司马孚忠孝谨慎,护军司马望公忠体国,他们都应该得到恩宠,授予要职。”

这折奏书,足可看出毌丘俭底气不足。他把攻击矛头只对准司马师,至于司马家的司马昭、司马孚(司马懿的弟弟)、司马望(司马孚的儿子)三人,他不仅没攻击,还认为应该给予重用。你都已经起兵了,还如此美化敌方人物,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而且,他并没有抓住司马师擅自废立皇帝这件事来大做文章,以争取各方势力的支持,这无疑十分短视。

毌丘俭希望得到镇南将军诸葛诞的支持,他派人前往游说,岂料诸葛诞脸色一沉,喝令左右将来使推出斩首,断然拒绝了毌丘俭的请求。没有把诸葛诞拉下水,毌丘俭有点失望,不过他仍有信心。他与文钦合兵后共有六七万人马,足以杀到洛阳城下。很快,叛军渡过淮河,向西挺进,抵达项县。

这是魏国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内战。叛军如猛虎下山,呼啸而来,司马师急召河南尹王肃商议对策,王肃指出叛军的软肋:叛军们的父母妻子多在内地州郡,只要控制住他们的家属,阻挡住叛军攻势,敌人必定土崩瓦解。

王肃还建议,大将军司马师应当亲自出征。司马师面有难色,并非他胆怯畏惧,而是当时他眼部长了一个瘤,刚动了手术割掉,创口很大,理应休息静养。多数人认为不宜亲征,派太尉司马孚前往就行了。除王肃外,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等人都力主司马师亲征。淮、扬兵团是魏国最精锐的部队,长期与东吴对峙,特别在新城一战中,力挫诸葛恪二十万大军的进攻,骁勇可见。万一不能顶住毌丘俭的进攻,叛军很可能**,直捣洛阳。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不容司马师有丝毫迟疑。既然想当人上人,就要先吃苦中苦,司马师也顾不上手术后的疼痛,抱病亲征,以大将军的名义传令诸军区派遣精锐部队,会师于陈县、许昌一带。

面对叛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政府军要如何应对呢?光禄勋郑袤认为:“敌人没料到我们行动如此迅速,江淮叛军虽然精锐,却难以持久作战,应该采取挖深沟、筑高垒的办法,挫其锐气。这是当年周亚夫用过的妙计。”

毌丘俭犯了个大错,他一心想着挺进洛阳,却忘了背后还有一个敌人:东吴。

淮南向来是东吴出击的重点,毌丘俭、文钦把主力部队悉数调去西征,扬州治地寿春便露出大大的空当。东吴丞相孙峻抓住机会,率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北上,出其不意地进攻寿春。这一出击,大大牵制了毌丘俭的西进,毕竟,总不能让人把自己的老巢端掉吧?

与此同时,魏国各路兵马已经陆续汇集到指定地点,大家摩拳擦掌,纷纷向司马师请战。司马师采用王肃、郑袤之计,不与叛军正面交锋,他说:“淮南将士本无反志,只是被毌丘俭、文钦诱骗利用罢了。倘若逼得太紧,困兽犹斗,就算打赢了,伤亡也会很惨重。我们只要与之相持,毌丘俭的谎言就会败露,这才是不战而胜的方法。”

确实,哪个士兵会在意皇帝的废立?自从曹芳上台以来,皇帝早就成了摆设,谁上台跟我们有啥关系?普通将士对司马师并没有什么仇恨,相反还有些好感。南征失利,司马师总揽责任;诸葛恪以二十万众北伐,司马师运筹帷幄,不仅大破强敌,东吴内部还因此爆发政变。作为魏国大将军、军事统帅,司马师还是得到了士兵们的拥护。淮南叛军有几个想造反,他们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亲人。司马师正是看到这点,只要与毌丘俭相持,不用多久,叛军就会土崩瓦解。

这不是说政府军完全被动防御,司马师进屯汝阳与叛军对峙,同时派镇南将军诸葛诞率领豫州兵团从安风出发,进攻叛军老巢寿春;派征东将军胡遵率青、徐兵团从谯郡、睢阳出发,抄截叛军退路。

很快,毌丘俭发现大事不妙了。他想速战速决,怎奈司马师挂出免战牌,不管你如何叫嚣,他始终不出战。前进不得,后撤呢?诸葛诞、胡遵两路兵团已经插向后方,后退之路也被堵死。毌丘俭、文钦开始慌了,他们手下的士兵则不断逃跑,向政府军投降。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紧要关头,兖州刺史邓艾又率领一万多人马南下乐嘉城,毌丘俭顿感压力巨大。其实,叛乱开始时,毌丘俭就派人前去游说邓艾共同起事,不料邓艾翻脸不认人,把来使斩杀,火速南下。到了乐嘉城后,邓艾在江面搭设浮桥,等候司马师大军渡河。

毌丘俭派文钦迎击邓艾,刚一交手,他便大吃一惊,原来司马师统率的朝廷大军主力已经渡过浮桥,与邓艾所部会师,在兵力上远远强过叛军。

文钦一下子被打懵了,没缓过神来,居然两眼发愣,不知所措。倒是他的儿子文鸯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地对老爹说:“趁他们立足未稳,先发制人,必可大破敌军。”文鸯此时年方十八,胆力绝众,颇有几分当年霍去病的风采。

文钦经儿子一点拨,连连点头,把部队分为两支,到了月黑风高时,悄悄逼近司马师大营,前后夹击。勇少年文鸯亲自率一支敢死队冲入敌营,杀声震天,可把司马师吓坏了。他眼部刚动了手术,伤口尚未愈合,如今一紧张慌乱,创口破裂,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迸出来了,疼痛难忍。不过,他总算是一条汉子,作为全军统帅,眼睛可以不要,尊严不能丢,再痛也要忍。他抓起被子死死咬住,把被子都咬破了。

说实话,司马师算幸运的了。文鸯率敢死队踏营,左冲右突,杀敌无数,所向披靡,形势一片大好。按照原先的约定,文鸯得手后,老爹文钦的部队应该及时前来会合,只是文钦行动迟缓,错失接应机会。眼看天色已亮,兵营混乱局面得到控制,司马师人多势众,文鸯不敢恋战,只得引兵而去。

司马师赶紧下令追击。

魏军将领们惊魂未定,忽见文鸯撤走,都感到不解:“文钦父子骁勇善战,还没挨打怎么就跑了?”

司马师冷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文鸯得不到接应,岂有不逃之理!”

文鸯撤了下来,与父亲会合。文钦料无胜算,打算退兵。文鸯观察战场形势,见朝廷的军队已经重整队形展开反扑,便劝阻说:“若不先挫挫他们的锐气,怕是跑不掉的。”于是带着十几个最骁勇的骑兵,猛扑敌军,摧锋陷阵,所向无前,杀了一阵后才引兵而回。

这下,司马师脸上挂不住了,令左长史司马班以八千骑兵追击。不想文鸯又杀了回来,这次他单枪匹马,冲入八千骑兵中,挥舞兵器,以一己之力杀伤百余骑兵。已经力战一夜的文鸯竟然连续七八次勇闯敌阵,斩将搴旗,如入无人之境,宛如项羽转世,霸王重生。此等武艺,似乎关羽、吕布也不一定强得过他。

千军万马居然奈何不了文鸯一人,这时有一个人自告奋勇,请求前往劝降文钦。此人名叫尹大目,他本是曹爽最信任的一名军官,后来被司马懿忽悠,被派去说服曹爽认罪。当时司马懿信誓旦旦地宣称会保证曹爽的生命安全,不料最后出尔反尔,以谋反罪诛杀曹爽。曹爽之死,令尹大目内心悔恨相交。

尹大目十分痛恨司马氏,对毌丘俭、文钦的起兵抱着同情的态度。那么他为何自告奋勇去游说文钦呢?原来他见到司马师眼伤发作,伤势颇重,料想司马师活不了多久了,想把情况通告给文钦。他骑着马去追文钦,远远地喊道:“您干吗不多忍几天?”这句话说得着实有点莫名其妙,文钦听得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战场之上,尹大目不能讲得太直白,只希望文钦能听出弦外之音,偏偏文钦就是个大老粗,说得那么含蓄哪里听得明白?

文钦厉声大骂道:“你是曹家养大的,非但不念旧恩,反倒与司马师一同作逆,老天爷不会保佑你的。”说罢拉开弓就要射。尹大目不由得流下泪,叹道:“世事败矣,你好自为之吧。”

当文钦回到项县,惊愕地发现毌丘俭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说来毌丘俭真算不上英雄豪杰,当他听到文钦撤军的消息,吓得魂不守舍,自个儿向东逃窜。主帅一逃,部下一哄而散,项县已是空城一座。文钦没有办法,只得撤向老巢寿春,岂料这时消息传来,镇南将军诸葛诞已经攻破寿春。不得已之下,文钦只得往南逃,向东吴丞相孙峻投降。孙峻授予他镇北大将军兼幽州牧的头衔,不过幽州离东吴那么远,一看就知道是个虚职。

再说毌丘俭,他六神无主,竟然向北逃,逃到了慎县。这着实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在做什么,只能跟着感觉走。很快,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躲避于沼泽水草之中。司马师悬赏捉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个安风津的百姓发现了毌丘俭,一刀结果其性命并砍下首级,前去京师领赏。毌丘俭从起兵到败亡,前后不过两个月。

大清洗随之而来,毌丘俭被夷灭三族,同党七百余人被捕入狱,十余人被诛杀。当时寿春城内有十余万人口,大家担心被株连,大量逃亡,有的逃到东吴,有的逃到深山老林。朝廷改派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

叛军灰飞烟灭,可帝国大将军司马师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眼伤本就严重,又被文鸯夜袭所惊吓,创口迸裂,终成致命伤。在毌丘俭败亡仅七天后,司马师病死于许昌。倘若当时文钦能明白尹大目的暗示,多坚持几天,战争态势或许会发生根本性的转折。只是历史的残酷就在于没有如果,一步错就满盘皆输。

司马师暴死,魏国政权还能控制在司马氏手中吗?

司马师在弥留之际,知道自己过不了鬼门关,急召弟弟卫将军司马昭从洛阳赶赴许昌,把统领全国兵马的大权交给他。司马师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能继承其权力者,只有弟弟司马昭。

这时,皇帝曹髦突然下达一份诏书,要求司马昭留守许昌,以防止叛军势力死灰复燃,同时由尚书傅嘏率诸军返回京师。皇帝的这份诏令,显然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把军队调回京师,却把司马昭留在许昌,试想,没有军队的司马昭还能掀得起风浪吗?倘若司马昭中计,司马氏的势力或许就会被架空。

司马师麾下以谋略见长的钟会看出了皇帝的算盘,他提醒司马昭与傅嘏,必须马上率部队返回京师。这个行动至关重要,司马昭没有理会皇帝诏令,返回京城,接任帝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皇帝曹髦企图架空司马昭的计划破产,从此,魏国进入司马昭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