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滥成灾的“斜封官”
唐中宗时期,有一种政府官员叫“斜封官”,是非经正式程序任命的官员。“斜封官”是时人对这种官员蔑视性的称呼。
所谓“斜封官”,实际上就是花钱买来的官,最初是深受父母钟爱、自封皇太女、恃宠骄横、权倾天下的安乐公主,以皇上名义公开卖官鬻爵搞出来的玩意儿。其得名源于这种官员的任命书不是从正门发出,而是从皇宫的侧门发出,并且斜着封口送到主管部门的。
斜者,不正也,说明这种官职来路不正。斜封官虽然上不了台面,也为朝野正直人士所不齿,但价格却不菲,一个斜封官至少要三十万钱。
卖官鬻爵的巨额收益让宫里的女人都得了红眼病,安乐公主干得,咱们为什么干不得?于是,韦皇后、长宁公主等公主,以及皇后妹妹郕国夫人、上官婕妤、婕妤母沛国夫人郑氏、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第五英儿、陇西夫人赵氏等人,纷纷受贿售官,唐中宗的宠妃也不甘人后,明里暗里地做起了卖官鬻爵的生意。
这样的生意,这帮人一年竟然要做四次,还因此诞生了一个叫“四铨”的专有名词。一些官位不够,便设双职或者多职,搞得时人去某衙门见某某官长,都免不了要被问:你是要见王官长,还是李官长,还是张官长?来人如果说别的官长他都不见,他只见主管官吏,得到的回答是:没错,他们都是主管官吏!
历朝历代都有卖官鬻爵现象,为什么偏偏拿唐朝说事?因为这种荒唐的官员任命模式,实在是太荒唐了,仅数量就超出“正规”官员的许多倍,每年竟然多达数万名,以至于到了“三无坐处”的地步。
这里的“三”,指的是宰相、左右台御史、员外官。由于大大超过了编制,衙门里都挤不下,官员上班的时候竟然连坐处都没有,把办公室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据《资治通鉴》记载,由于大肆卖官鬻爵,要授官的人太多,现有的官位严重不够,把之后三年的空缺都提前占了。
后来的唐玄宗时期,开元二十九年,朝廷核定过一次官员的编制定员,全国官员正式编制名额应为18805人。其中京官2620人,地方官16185人。可之前的“斜封官”每年就达数万名,超员之多,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负薪求官
洛阳殖业坊内有一座古墓,据说是西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王戎的墓。墓北面有一排商铺,第一家铺子的老板名叫赵仁奖,这人虽然没文化,但做生意是把好手,赚了不少钱,便想弄个官做。
也不知他怎么认识了一个宦官,便叫这个宦官朋友帮忙,给他谋个一官半职。宦官朋友对他说,为了增大保险系数,咱们两条腿走路,除了我帮你运筹,你自己也得出把力。就让他去自荐。
于是某一天,皇宫门前出现了一个身背一捆柴火的人,大喊着要见皇上。那人便是赵仁奖,他听了宦官朋友的提醒,自荐来了。这倒不是他的发明,而是古来有之,叫“谒阙”,是除了科举考试之外的另一种谋官方式。所谓“谒阙”,就是直接去见皇上,献上宝物的同时献上对国家发展有利的“锦囊妙计”,如果皇上认为你说得对,马上给你官做。给皇上上书,提出你的治国方略,也包括在内。
史上比较有名的“谒阙”,是武则天长寿元年,襄州一个姓胡的人抓了一只乌龟献给武则天。一只乌龟,算什么宝物?他这只乌龟,还真的与众不同,肚子上竟然有“天子万万岁”五个红字!可惜这个姓胡的,挖空心思来了这么一出,做梦也没想到被当时在场的宰相李昭德识破了。李昭德找来一把小刀,几下就把那几个红字刮掉了,原来是用红漆写上去的!
也就是说,要想直接见到皇上,首先得有一个宝物当敲门砖,赵仁奖背的却是一捆柴,难道皇上缺柴烧?万万没想到,唐中宗还真把这捆柴当成了宝贝,因为赵仁奖说他这捆柴,可不是一般的柴,是能够“助国家调鼎”的柴,所以他自己不敢用,特地拿来献给皇上,献给国家。
如此求官,是不是有些荒唐?唐中宗却不这么看,他说“负薪是愿为国家效力的标志,说明赵先生有宰臣之心”,当天便封了他一个监察御史,让他到御史台去上班。
人家吃的是小商人饭,操的却是宰臣之心,这样的人民多好啊,多难得啊,不让他做官,简直天理不容!那么赵仁奖到底有何本事呢?他会唱歌,而且只会唱一首名叫《黄獐》的歌。这首歌竟然还被史官记录了下来:黄獐黄獐草里藏,弯弓射尔伤。
由于他除了会唱这首歌,其他什么都不会,连开会做个笔记都不会,到睿宗朝时被降职为上蔡县丞。有一次他到京城出差,借机去拜访御史台的老同事。御史倪若水对同事杨茂直说:“这家伙纯粹是个蠢货,既胡作非为又卑劣无能。”
他们看不惯这种人,便上书弹劾,中书令姚崇说,原来只会唱《黄獐》的就是他呀,便改任他为当州悉当尉,并叫他立即赴任。
据说赵仁奖在御史台任职期间,因为没有别的能力,只好给同事们唱《黄獐》歌,而且还有些自鸣得意,意思是你们虽然办事能力比我强,但你们不会唱歌啊。
赵仁奖初任监察御史的时候,到朝中权贵那里去道谢,几个朝士陪同他去。路上遇到一个胡人背着两捆柴,一个朝士说,这个胡人应该授以殿中侍御史。有人不解,那个朝士说:“赵仁奖仅背了一捆柴,便被授予监察御史,这个胡人背了两捆,当然应该授以更高官职。”
那个朝士的话,与其说是对赵仁奖的讽刺,不如说是对这种荒唐的授官制度的讽刺。
没事瞎折腾
姜师度,河北人,中过明经科,唐玄宗时期官员。担任过的官职一大串:易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营田使、加银青光禄大夫、大理卿、司农卿、陕州刺史,等等。这人以清廉著称,不贪污不腐败。清廉倒是清廉了,却喜欢瞎折腾。
比如在任沧州刺史兼按察使的时候,当地并无河道,即使有也只是小河沟,无法行船,各种运输依靠陆路。他下令开凿河道,修筑堤坝,往河道里灌水,用以运输粮食,搞得州属各县苦不堪言,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毫无效果。由于他是“老大”,没人约束,也没人敢约束,导致他的瞎折腾变本加厉。接着又不顾客观条件的制约,擅自改变当地传统的种植方式,命令百姓在鲁城县内开垦水田种水稻。
水稻倒是长起来了,稻穗却被螃蟹吃得精光。眼看颗粒无收,他又命令老百姓去捉螃蟹,老百姓被折腾得够呛,就“送”了他一首歌谣:鲁地抑种稻,一概被水沫。年年索蟹夫,百姓不可活。
瞎折腾的后果如此严重,按理说他应该有所收敛,至少以后在“标新立异”时,应该与其他官员开个会讨论一下,来个可行性研究。可他不,依然靠拍脑袋做事。
更荒唐的事情,发生在他任陕州刺史时。有一天他一拍脑袋,说他想到一个妙计,按此行事,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他所说的妙计是在粮仓旁边建一座注楼,然后从粮仓处开始建槽,一直建到河边。建这个槽干什么用呢?放米!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是米不是水呀。再说那通往河边的槽可不短,长达数千丈,让米自然流动这么长的距离,除非那些米长了脚。那些米既没长脚,也听不懂人话,不明白人类的心思,所以走着走着就不走了,堆积在槽里。姜师度只好安排人力,拿着这样那样的工具往前推。这样一来,不但损耗很大,有的米竟然被“碾”成了粉末。大风一吹,白色的“沙尘暴”冲天而起,可“壮观”了!
有人做过估算,传送一槽米,至少损失百石,折合成钱上千万。尤其荒唐的是,这些损失,他竟然叫负责“槽运”的人赔偿,那些人把家产赔光也不够。他倒是很“通情达理”,知道他们确实赔不起,就让他们自己报损耗。那些人当然不傻,尽量报少一点,这样倒是赔得起了,可是国家的损失就大了。后来因为这种方法太害人,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如此荒唐之事竟然没人问责,还被史官以“歌颂”的形式记录下来,真是匪夷所思!
攀比成风
开元二十三年,洛阳五凤楼举办大型宴饮活动,唐玄宗也去了。也许都想看看皇上尊容的缘故,那天可谓万人空巷,楼下摩肩接踵,秩序相当混乱。负责警卫工作的金吾卫拿棒子乱敲也无济于事。
唐玄宗很生气,高力士便推荐了河南丞严安之。这人一向果断严厉,叫他来维持秩序,一定比金吾卫管用。严安之果然有办法,他在五凤楼下画了一条线,然后高声宣布,越此线者立斩不饶!三天的聚会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敢越过那条线。于是,严安之和他的“严公界境”,同时传遍了全国。
在《旧唐书》中,严安之是以酷吏的形象出现的,说他在当河南丞的时候,给犯人用刑时专门打犯人身上肿烂的地方,打得血流如注他才高兴。
据《封氏闻见记》记载,当时的官场大兴攀比之风,严安之和一个叫崔谭的,都为京师所在县的县尉时,不但平时互相攀比,竟然还把攀比之风带到了对待犯人上:“严安之、崔谭俱为赤尉。谭力行猛政,恐安之名出己右,每事欲先之。安之使五伯执大杖引前,谭则益粗其杖。安之越粗,谭亦转粗之。如此至杖大如椽,力不能举。”
大意是说,这两人同为县尉的时候,崔谭对犯人爱用酷刑,严安之也是,两人都想压对方一头,看谁更厉害。当严安之用一根大棒殴打犯人时,崔谭就用一根更大的,严安之一看对方压过了自己,便去做了一根更粗大的。两人便这样比来比去,导致打人的棒子越来越大,直到大如房梁,衙役们举都举不起来。
粗是比不下去了,严安之就换成小棒。崔谭立即换了一根更小的,直到后来比筷子还小。
犯人们可高兴了,可是没高兴太久,他们就换了一种玩法——严安之干脆不用棒子打了,让衙役直接用手招呼。崔谭傻眼了,“果不能学”,总不能命衙役把手削掉一部分吧!
拼了命也要升官
唐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五品以上才算是官。做官要做到五品以上,才挺得起腰杆,人们也才会把你当个官儿,才瞧得起你。对不少官员来说,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那时的宰相,也才是正三品。只有做到了五品以上,才算高级干部。挖空心思往上爬,便成了低级官员的“终极使命”。
武则天当政时期(虽然武则天篡位后改唐为周,但因“周朝”存在时间太短,史学界不承认这个“朝代”,所以武则天统治时期仍属于唐朝),有个名叫甘子布的,年仅十七岁就当上了左卫军里的一个小官。然后就一直原地踏步,升不上去,愁得他茶饭不思,竟然愁出病来!
他病得可真不是时候,差点儿失去跟武则天到嵩山封禅的大好机会。而这样的机会,运气好的一辈子能遇上一次,运气不好的,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
不能去就别去呗,请个假就行了呗!这可不是请假那么简单,因为去与不去,关系到今后的前程!虽然跟着皇上去封禅不一定个个都会升官,但这是一个向皇上表忠心的机会啊,忠心表得好,皇上一高兴,升官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哪怕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病了不能走路,连车都坐不稳,怎么办?这点儿小问题,难不倒甘子布。他把自己绑在驴车上,视死如归地加入了封禅的队伍。据说,他的“无比忠诚”把武则天感动得热泪盈眶,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了半句话:“老甘是个好同志……”
封禅回来后,甘子布如愿以偿地升了官,武则天传特旨将他提升两级。梦寐以求的五品官倒是当上了,可是代价也很大。由于未能经受住长途颠簸、风餐露宿的考验,他回家以后病情加重,亲戚邻里来道喜时,他连床都起不来了。贺喜的客人还没走,他就一命呜呼,连新官帽和新官服都没来得及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