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姓张的老头儿,赢了武则天却输给了武三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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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旧唐书》记载,张柬之进士擢第后,又于永昌元年(公元689年)“以贤良征试,同时策者千余人,柬之独为当时第一,擢拜监察御史”,后来又先后任过合州、蜀州刺史以及荆州长史等职。但他真正得到重用,是狄仁杰向武则天推荐他之后。

狄仁杰看得上的人,自然非同一般,何况武则天素来信任狄公,既然是您老人家推荐的,没问题,提拔他为洛州司马吧。没过几天,狄仁杰想想不对,凭老张的才华,当个小小的司马有点儿屈才,便又去找武则天,说张柬之“可为宰相,非司马也”。武则天说好吧,您说他可以当宰相就可以当宰相,没多久真的让他当了宰相。由此可知,张柬之这一生至少遇到了两个贵人,两次推荐他的狄仁杰自不必说,每次都“准奏”的武则天也是一个。

武则天做梦也没想到,趁她生病卧床不起发动政变,把她从皇帝宝座上无情地拉下来的人,正是这个张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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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管理才能这方面来说,武则天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在她的治理下,大周不但没走下坡路,反而还在往上走。但以张柬之为首的一些大臣,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大唐江山本来姓李姓得好好的,咱们在李家当差也当得好好的,凭什么说改名换姓就改名换姓?特别是随着武则天的日渐衰老,继承人问题摆在眼前。许多大臣倾向于武则天把帝位传给她的儿子,恢复李唐王朝。可是这话不能明说,否则效果会适得其反,弄不好武则天会这样反问:凭什么江山一定要姓李,姓武不行吗?

明说不行,那就只能用亲情来打动:您老人家只有把帝位传给儿子,去世后才能和先皇李治一起配享太庙,接受子孙后代的供奉。若是传给武三思等人,将来连供奉的人都没有,一般的侄儿供奉姑妈的牌位也许不是问题,但要让一个做了皇帝的侄儿供奉姑妈的牌位,恐怕不那么容易。

大臣们的苦苦相劝,无疑打动了武则天。看来这事得考虑考虑,不然真有可能死后牌位都没人供奉。那么好吧,先把庐陵王李显接回来,重新立为太子。

03

李显虽然重新被立为太子,但并不意味着这事就板上钉钉了,继承人问题仍未解决。所谓太子,只不过是个可能而已,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变化。武则天到底想干什么呢?她想继续维持这种模糊局面。

当然了,这种模糊局面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她非常清楚,自己死后局势就会明朗,江山确定无疑会重新姓李,到时候,她武家的人就惨了,“身死族灭”的下场,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避免这种悲剧的最好方式,是保持李武联合执政的格局。而要保持这个格局,就要提高武家子弟的地位和威望。

提高一个人的地位和威望的最佳方式,是让他去打仗立军功,这种通过浴血奋战立下的功劳,既来得快又令人信服。可如今是和平时期,哪来这样的机会?

瞌睡遇到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公元696年,契丹大贺氏部落联盟叛乱,首领李尽忠自号“无上可汗”。虽然是部落联盟叛乱,但因为是条小泥鳅,掀不起什么大浪,叛乱规模很小,杀鸡不需用牛刀。但武则天不这么想,她得把这个机会利用起来,不但在宣传上大张旗鼓,在行动上更是小题大做,迅速调集大军进行征讨。

咱们的皇上这是怎么啦?当她命令武三思、武承嗣兄弟俩参加这次战斗,并让他们好好表现时,人们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原来这个老女人是想通过这次征讨给武氏兄弟镀镀金,借此扩大武氏执掌兵权的势力范围,在将来的政局中依旧占有一席之地。

04

武氏兄弟是否通过这次平叛镀了金提高了威望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武则天迟迟不确定李显继承人地位的做法把一些大臣激怒了,其中以张柬之为首。他决定采取强硬措施逼武则天让位于太子李显。

公元705年,年逾八十的张柬之决定采取行动。在行动之前,他就把一些可以信赖的人安排在各个要害部门。甚至早在合州任刺史时就“物色”了一个“亲信”,那个人就是荆州长史杨元琰,他和他划船玩儿时就相互约定“他日你我得志,当彼此相助,同图匡复”,后来他入朝为相,马上推荐杨元琰担任控制京城军权的羽林军将军,临近兵变时又把同道桓彦范等人都安插在羽林军中当将军,直接控制保卫皇宫的禁军。

张柬之选了一个好时机,趁武则天生病卧床不起,亲自带领左右羽林军五百多人,直奔玄武门。当然得带上太子李显,因为他才是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可是此时此刻,这个胆怯疑惧的主角却在东宫吓得发抖。神色凝重的张柬之派人强行把李显找来,硬带着他一起突入内殿。

内殿,武则天居住的地方。“耳朵最灵”的是武则天的两个小鲜肉,大名鼎鼎的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俩。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在陪武则天摆龙门阵呢,听到动静不对出来打探情况,和大踏步“闯”进来的张柬之碰个正着。

别看老张已是八十有余的耄耋老人,行事却异常果断,毫不犹豫立即命人将二张就地处斩,带人直奔武则天的寝宫长生殿。

武则天的寝宫自然不是那么好闯的,武功高强的殿前侍卫那一关就不好过。但在张柬之面前根本不是个事。好一个耄耋老人,只见他须眉倒竖,大喝一声“退下”,那些“环立拒进”的殿前侍卫立马乖乖让路。张柬之“飞奔”到武则天寝宫门口,举手就敲。里面的武则天一听外面乱麻麻的,情知有变,心中慌了,但还是竭力支撑其身子厉声喝问:“何人胆敢作乱?”

说话间,张柬之已经带人闯进武则天寝宫,来到床前,异口同声地说:“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入诛二逆,恐致漏泄,故不敢预闻……”

——报告皇上,您那两个小鲜肉想造反,咱们是奉太子之命来处理这两个逆贼的,为了保密起见,事先没告诉您老人家。

武则天虽然老了,但还没老糊涂,什么张氏兄弟造反,分明是尔等造反!再说太子那个没出息的,一贯懦弱,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她冷笑一声,对太子怒目而视,吼道:“你也敢下这样的命令?好吧,就算你敢,现在那两个人已经被尔等杀了,你给老娘赶快滚回东宫!”

武则天的声音大,张柬之的声音也不小。他明白,必须在气势上压倒这个强势惯了的女人,何况他们是为“正义”而战,不能露怯,更不能害怕,成败在此一举!所以他大声说:“太子不可以再回到东宫!先皇唐高宗把爱子托给陛下,如今太子长大了,就应该上顺天意下顺民心,臣等不忘太宗、先皇厚恩,所以才会服从太子的命令来诛杀逆贼。请陛下马上把大位传给太子,上顺天心,下孚民望。”武则天一看张柬之那个破釜沉舟的样子,就明白他今天是铁了心了。可是,皇位就这样轻易让他们夺走,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此时此刻的她已成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面对闪闪刀光,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罢”字,身子一软,像一堆稀泥那样瘫了下去。“一代女杰”武则天,就这样输了,输给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而她,曾经还是他的贵人。

05

复唐的成功,使张柬之声望大增,因功擢天官尚书,封汉阳郡公,后升为汉阳王。令人费解的是,推翻武则天后,张柬之却对武氏集团的其他成员例如武三思“不理不睬”,以至于留下后患。难道他真是老糊涂了,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即使他没想到,其他人也替他想到了,比如洛州长史薛季昶,他曾对复辟李唐王朝的另外一个重要策划者敬晖说:“张易之兄弟虽然被你们杀了,但是吕产、吕禄(指大权在握的外戚武三思等)那样的人还在,你们应该顺便把武三思等人也杀了,以免后患。”敬晖觉得有理,跟张柬之提了很多次,老张都不同意,说什么那是皇上的事情,他之所以留下武氏兄弟不杀,是留给皇上杀的,目的是想让皇上立威。敬晖见老人家不听,也就不再坚持。因为他知道坚持了也没用,老年人一旦固执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

洛州长史薛季昶的预感果然变成了现实,一向忌恨张柬之的武三思成为韦皇后阵营成员之后,“内行相事,反易国政”,以韦皇后为首的武、韦专政集团很快形成,张柬之遭武三思排挤、陷害,被贬到边疆。为李唐江山社稷立这么大的功,最后却是这个下场,皇帝怎么就不保护他呢?他想不通,想不通就生闷气,月月生天天生时时生,结果被活活气死了,终年八十二岁。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最后却在阴沟里翻船,世上很多人似乎都逃不过这个劫。而很多时候导致翻船的“阴沟”,并非他人所“赐”,往往来自自己的胸襟——胸襟开阔便海阔天空,胸襟狭窄便连一只小舢板也过不去。看得开前面是个天,看不开前面就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