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周多,米粒儿可以下地走路了,医生说她愈后情况良好,可以出院回家,慢慢做康复训练。
叶初晓不好意思麻烦e日c,想自己租个房子,但是e日c说人生地不熟,她孤身一人照顾孩子很艰难,家中有佣人可以帮忙,他儿子也回来了,正好可以陪伴米粒儿。
他很坚持,而且之前能过来这边,也都多亏了他,叶初晓不好再推辞,只得带着米粒儿跟他回家。
e日c的房子所处的地方很幽静,两边树木掩映,有些像云水。
每当想起云水,叶初晓都会觉得怅惘,她强止住思绪,低头问米粒儿:“这里美不美?”
米粒儿也在发怔,呐呐地回答:“这里好像我们家。”
叶初晓心里一痛,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e日c,适时地接过话,握了握米粒儿的手:“那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们自己的家。”
这时,大门开了,果然有个小男生,远远地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
下了车,e日c招呼他:“家霖,过来接阿姨和妹妹。”
他走过来,细看之下,是个混血儿,五官很好看,优雅中又带着些酷酷的感觉。
“叫哥哥。”叶初晓笑着对米粒儿说。
米粒儿便乖乖地叫了声“哥哥”,他也说了声“阿姨好”,却没对那声“哥哥”作出回应,也不看米粒儿。
米粒儿有些无措地望了望叶初晓,e日c忙对家霖说:“不可以对妹妹没礼貌,你要多陪她玩,知道吗?”
家霖抬高下巴:“我是男子汉,不喜欢跟女孩子玩。”
此言一出,叶初晓不禁失笑,而她的笑容似乎也让家霖不满,皱眉望着她。
她略微尴尬地笑,好在佣人过来帮着提行李,便转移了注意力。
e日c给她们安排的是二楼朝阳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床上还有各种洋娃娃,可见e日c的细致。
叶初晓很感激,私下叮嘱米粒儿要乖,她有点委屈:“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想起家霖方才的表现,叶初晓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但还是安慰她:“那是因为你们不熟,熟悉了就会跟你玩了。”
可她不知道,此刻在e日c的房间里,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这个阿姨以后会是我的新妈咪吗?”家霖问得直言不讳。
e日c一愣,随即回答:“不要胡乱猜想。”
家霖却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直视着他:“可是爹地,除了后来的芷兰妈咪之外,你没有带过别的女人回这里。”
e日c无言,半晌,拍拍他的头:“我不排除你刚才说的可能性,但现在还不是这样,你就当她是爹地的朋友就好。”
家霖耸了耸肩:“明白了,也就是说,你现在追阿姨还没追到。”
“臭小子,你是不是太早熟了点?”e日c哂笑。
家霖撇了撇嘴:“在我们班,很多人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好不好?”
“那你呢?”e日c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没有,我讨厌女孩子,太娇气了,还爱哭。”说完他就跑了出去,e日c无奈地叹气。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叶初晓抱着米粒儿下来,e日c给她们拉开椅子,家霖坐在对面,依旧是那副酷酷的模样。
米粒儿怯怯地拽着叶初晓的衣角,不敢跟他说话。
为了缓和气氛,叶初晓夹了些菜给家霖,没想到他竟随即让人给他换个盘子。
e日c尴尬地瞪了他一眼:“家霖你不要这样。”
他却回嘴:“爹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别人的餐具碰过的东西。”
这么小就有洁癖?叶初晓无奈,赶紧道歉:“对不起家霖,我不知道……”
“你不要叫我家霖,叫我的全名,邵家霖吧。”他望着她,眼底隐隐有丝挑衅。
叶初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他了,一时无言以对。
一向温和的e日c,此刻脸也沉了下来,眼看他要发火,叶初晓忙拉住他,低声劝:“算了,只是小孩子。”
家霖瞟了她一眼,没说话,用新换上来的餐具,慢条斯理地吃饭。
一顿饭,在不太愉快的气氛下吃完,家霖到后面玩去了,佣人抱着米粒儿上了楼,e日c对叶初晓道歉:“sorry,这个孩子平日里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有些叛逆。”
“没关系的,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叶初晓摆手,身为父母,这点她能理解。
“我以前的妻子就不能理解,”e日c望着远处笑了笑:“芷兰和家霖,只要相遇,就像火星撞地球,家里会闹翻天。”
叶初晓讶然失笑,大约能猜出,芷兰就是他的第三任太太。
“好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你隔壁的隔壁。”e日c指着楼上的房间。
“好的。”叶初晓点头,说了声“晚安”,转身上楼。
而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缓缓移开目光……
接下来的两天,家霖还是不大理睬叶初晓她们,e日c也私底下说过他,但到底从小进行的是西方的开放式教育,孩子也有孩子的个性,所以不好过多强迫。
家霖的我行我素,让e日c对叶初晓很歉意,她倒并不介怀,只说慢慢就好了,这样的善解人意,让e日c对她的好感更深。不过他并未表露什么,他知道,如今的她太疲惫,需要一段清净的休整期,他也不想再给她多添困扰。
叶初晓也是真的累了,满心都是倦意,现在,她只希望能安安宁宁地陪着米粒儿治好病,至于以后,她还不敢去想。
米粒儿对这边的口味不太适应,吃饭不多,叶初晓怕她营养跟不上,便拜托厨房的人给买些新鲜的鱼回来,自己给米粒儿炖汤。
炖好的汤,香气四溢,雪白的鱼片薄而剔透,红枣熬得糯糯的,渗进去丝丝甜味,米粒儿欢喜地一连喝了两碗。
叶初晓笑眯眯地一根根给她挑掉鱼肉里的刺,再喂给她,她吃了几片,拿着勺子反喂给叶初晓:“妈妈你也吃。”
“妈妈刚刚吃过了。”叶初晓捏她的脸,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餐厅门口,站着家霖。
微怔了一下,她招呼他:“家……”想到他之前的“提醒”,她又改口:“邵家霖,阿姨熬了鱼汤,也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家霖深琥珀色的眼睛里,似忽然划过不自在,嘴一噘:“我才不喝。”说完便径自跑开。
“哥哥不喜欢我们的。”米粒儿小小声地说,叶初晓无奈地哄了她两句,继续喂她吃鱼。
晚上开饭的时候,e日c才回来,叶初晓将之前留出来的鱼汤端上桌,笑着对他说:“按照我们那边的习惯熬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e日c尝了一口,对她竖了竖大拇指:“很好喝,没想到你厨艺也这么好。”
叶初晓不好意思地笑,家霖坐在对面,轻哼了一声,埋头吃饭,可在间隙里又悄悄抬起眼,望了一眼那碗乳白的鱼汤。
叶初晓发现了,心念一转,盛了小半碗,亲自送到他面前,语气十分郑重而又谦虚:“阿姨请你也帮着品尝一下味道,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指出来,阿姨下次好改进。”
她这么客气,他便也不好推辞,“勉为其难”地喝了那碗汤,然后依旧表情很拽地说:“还行吧。”
叶初晓暗自好笑,不动声色地又给他盛了半碗,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家霖矜持了一阵,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把剩下的汤都喝光光。
e日c坐在对面,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看向叶初晓时,眸色更加柔和……
有了那碗鱼汤做铺垫,家霖对叶初晓的态度改观了些,而叶初晓每次给米粒儿开小灶时,也总会给他准备一份,他一开始还别扭,可又拗不过她的“谦逊请求”,只得接受,跟米粒儿趴在一张桌子上,等着排排坐吃果果。
e日c每次回家,看见他们的相处模式,都觉得好笑,对叶初晓驯服这小刺头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作祟,他还是不愿意跟米粒儿玩,但米粒儿也挺会自娱自乐,叶初晓去做饭的时候,她就坐在床上,把娃娃摆成一圈,假装它们都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还一一给起了名字,跟它们说话做游戏:
“小白,你来念首儿歌吧,嗯……就是那个小鸭子的……”
“七只小鸭子,跟着妈妈过河,妈妈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正玩得开心,门口忽然传来一句:“笨蛋。”
米粒儿抬起头,看见家霖正抱着臂靠在墙上,不屑地望着她:“都说了是七只小鸭子了,干嘛还要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鸭妈妈看小鸭子们走丢了没有啊。”米粒儿眨着眼睛,认真地回答。
家霖被噎得无语,最后又不服气地说了句“真笨”,便蹬蹬蹬下楼。
过了一阵叶初晓上来接她下楼吃饭,她看见家霖坐在桌子边上,硬是不愿意过去。
“怎么了?”叶初晓问。
“哥哥说我是笨蛋。”米粒儿扁嘴。
哟,小丫头的自尊心也被引发了。叶初晓哭笑不得,故意喊家霖:“阿姨的手切菜切得好疼,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牵一下妹妹。”
吃人家的嘴软,家霖只得不情不愿地过来,对米粒儿伸出手。
米粒儿在叶初晓的示意下,把手放到他手里,叶初晓借口去厨房,先行走开。
从楼梯口到餐厅有一段距离,米粒儿虽然现在能走了,但腿脚还是不太利索,走得很慢。
家霖明明不耐烦,但终究还是捺着性子陪她慢慢走。
叶初晓在远处的玻璃门里,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不禁微笑,其实这个小男生虽然脾气倔了点儿,心底还是蛮善良的。
从那以后,她便经常“拜托”他照顾米粒儿。
他依旧不耐烦,也常常说米粒儿笨,但还是会带着她,在池边散步,练习走路,有时候也会自己玩球,让米粒儿在旁边看。
米粒儿倒是个不记仇的,看到他玩球玩得好,会欢呼着给他鼓掌,高喊“哥哥真棒”。
这种崇拜极大地满足了男子汉的虚荣心,他开始手把手地教她打球。
可她到底行动不便,在一次丢球之后摔在了地上,膝盖磕了,顿时哭了起来。
他慌忙跑过来,嘴里直报怨:“女孩子就是娇气,一点小伤就哭。”
米粒儿委屈地望着他,又黑又亮的眼睛,此刻噙着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愣住,过了半晌,用手胡乱地给她抹泪水:“不许再哭。”
米粒儿不敢哭了,只是抽泣。
他在她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米粒儿犹豫着不敢上去。
“叫你上来。”他的语气又不耐烦了。
米粒儿这才慢慢爬到他背上,呐呐地说:“哥哥,我怕你背不动。”
“谁说我背不动?”他语气凶巴巴的,却小心地将她的手在自己肩上环紧,然后站起来,背着她进屋上楼。
到底是个孩子,这么长的路还是吃力的,但他咬牙坚持,一直进了房间才把她放下。
当叶初晓从厨房出来,在外面的场地里没看见他们,上楼来找,家霖一本正经地跟她道歉,说自己让米粒儿摔倒了。
米粒儿却连连摇头,说是自己摔的,不关哥哥的事。
叶初晓忍不住笑,谁也没责备,拿来药给米粒儿敷好,便下了楼,正好遇见刚回家的e日c,便悄声把这件事说了,然后开了句玩笑:“看他们两小无猜的这样儿,真想跟你结个娃娃亲。”
e日c的眼神一怔,笑说自己上楼看看两个孩子,借故走开。
叶初晓不疑有它,脚步轻快地回了厨房,而e日c站在楼梯口,回望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似乎,真的未觉察到自己的心意……
香港这边的日子过得安宁,此时的北京,风雨也似乎比以前小了些。
陆正南本来一直在家里等刑事诉讼,可奇怪的是,检察院那边似乎光打雷不下雨,迟迟不见动静。
而这天,俞行远打来电话,说施曼去把剩下的欠款都交了。
“施曼?”陆正南不敢相信地反问,老爷子在旁边也是一脸惊讶。
当初出了事,老爷子也曾试过找施曼帮忙,可是电话打过去,一直是关机,他以为她是怕受牵连,所以故意不理会,却没想到如今,她竟会突然这样。
跟俞行远的通话结束后,陆正南和老爷子相对默坐很久,还是给施曼拨过去了电话。
她接起来时的声音,依旧懒洋洋地像是没睡醒般:“干嘛啊?”
陆正南顿了顿,声音低沉:“那罚款……你帮着交了?”
施曼“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电话两头,气氛沉寂。
陆正南一时无言,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施曼斜斜地靠在床头,眼底似有什么在流动,但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齐禛暂时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你就先安心呆着吧。”
陆正南一愣,随即问:“你是不是跟他……”
“我们离婚了。”施曼用手绕着垂下的发卷,玩世不恭地回答:“离婚之前,我警告过他,如今他肯定怕我破罐子破摔,拖他下水,不会轻举妄动。”
陆正南的手,撑在额上,心中百味杂陈。
对施曼以前的那些行径,尤其是米粒儿的事,他愤恨不已,可没想到,在如今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刻,她却又出手帮了他。
“你也不用感激我。”施曼似乎感觉到了此刻他复杂的心绪,哂然一笑:“我不过是想着,反正也快死了,留着这么多钱花不完也是白搭,再说齐禛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不处处栽刺,整得他不爽,我心里不痛快。得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陆正南想叫她先别挂,却又不知道叫住了她,该说些什么,最终默默挂了电话,望着铺满了黄叶的院子,久久怔神……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米粒儿的身体一天天恢复,叶初晓却越来越茫然。
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段时间,她断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可是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她不可能过一辈子。
“初晓。”忽然,背后传来e日c的声音,她回过神来。
e日c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趴在阳台上,看着下面场地里玩耍的家霖的米粒儿,过了半晌,轻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正问到叶初晓最惆怅的事,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才开口:“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说。”叶初晓点头。
“你在设计上,相当有天分,浪费了很可惜。之前曾听monica闲聊时提起过,你是中途转行做设计的,因此我想,如果你能接受更专业系统的课程训练,以后一定会更有作为。不如干脆就在香港这边,找一所好的大学,去学习一段,你看呢?”
这个提议,让叶初晓心动。她是真心喜欢设计这一行,要是能有长足进步的机会,那真是再好不过。但是这样长期麻烦e日c,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e日c看着她犹豫的神色,目光了然:“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他指了指家霖,叹息一声:“你知道家霖为什么度了这么久的假还没回英国吗?其实是因为,他妈妈要再婚了,所以希望他以后就留在香港由我照顾。可是你知道的,我平时都是满世界出差,根本没办法照顾好他。眼下他和米粒儿相处得这么好,也听你的话,所以我在想……”
他望着叶初晓,语气里有请求:“让两个孩子也在这边入学,平日里生活有你照顾,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妈的孩子最可怜。叶初晓看着家霖,也觉得怜悯。但就此留在香港,她心中还是迟疑。
“嗯,好了,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可以考虑一下。”e日c并不勉强她立刻做决定,温和地笑了笑,下楼去陪孩子们玩。
叶初晓在阳台上站了一阵,回到房中,怔然地看着梳妆台玻璃下面躺着的手机。
为了躲齐禛,已经很久没开机了,可是那个电话薄里,除了她恨的人,还有她的朋友,以及……她爱的人。
真的就这样跟以前的生活彻底说再见,然后从头开始么?
她不知道。
到了晚上,她和米粒儿上床睡觉的时候,米粒儿唧唧咕咕地说话,左一个“家霖哥哥”,右一个“家霖哥哥”,开心得不得了。
她怔了许久,问她:“米粒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