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禛这次,也的确陷进去了,虽说度假山庄是他做的局,但这项目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未来还打算从这里面掘第一桶金。如今就这么半途而废的确可惜,但陆正南这么一卡,北京那边的贷款信誉又不好,要想资金支持,他也只能自掏腰包。
最终,他真的只好从鑫源调款,对此施曼很不乐意:“你这不是吃里扒外吗,拿我们自己的钱……”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只回答了这一句,心里亦是烦躁。
这一局,他原本胜券在握,却在中途被陆正南摆了一道,怎么能不烦?
就要挂电话,施曼却又在那边叫住了他:“哎,你那个石磊准备怎么办,眼看着就快出院了,后面往哪安排啊?”
当初紧急转移,他把石磊送到了北京的一家私人医院,原本这事是不该让施曼知道的,可秦年却不小心说漏了嘴,施曼倒是表现出了一个同盟者的忠诚,积极帮着保密,只不过自己也常常有意无意地过去找石磊套话,但齐禛叮嘱得死,石磊倒也没敢露陷。
提起石磊,齐禛更加烦躁,这个人还没得及真正派上用场,便出了事,这一切说到底,要怪陈则。
若不是他,叶初晓不可能那么早知道,陆正南也不会这么早下狠手。
如此碍事的人,自然该收拾。
“你去帮我办件事,我最近忙着,腾不出手……”他吩咐施曼。
当她听完,愣了愣:“你跟他以前不是关系还不错吗?”
“你照办就行。”齐禛语气里已有明显的不耐烦。
“好好好。”现在的施曼,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那一夜的温存,让她对这段本已无望的婚姻,又有了希望。
如果她全心全意地对他好,或许哪天,他就能回心转意吧?
“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她又再次强调,如小狗般邀功的口气。
“好。”他的口气也软了些,有安抚的味道。今后,他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到这个女人……
而就在几天后,陈则接到通知,上次那个案子的原告,竟然又再度起诉,说他做伪证。
陈则很惊诧,当时他们已私下达成和解,怎么会又突然反悔?
他再去找当事人沟通,可对方避而不见,电话拒接。
法院这次的态度,也与上次不同,原本还帮他说话的人,如今却是言语含糊,态度冷淡。
他一趟趟跑,却是一趟趟无功而返,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
晚上回家,他几乎累瘫,可就在这时,却接到了助理的电话,语气极为惊慌:“头儿,你赶紧去网上看……”
“看什么?”他疲惫地反问,打开她说的网站,顿时眼神一震。
标题赫然某知名律师作伪证帮恶人脱罪,无辜原告沉冤难雪。
这本是一场伤人案,但当时的冲突其实是原告行为不当引发的,可如今这帖子一出,变成了律师联合被告,金钱贿赂证人,致使案件错判。
被告被描述成了无恶不作的富二代,而他,则成了为虎作伥的帮凶。
那帖子上虽未直接标明他姓甚名谁,却处处暗示,网友愤慨之余发动人肉搜索,已经有人在下面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信息。
陈则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思维已成空白……
网络力量,可以是正义,也可以是暴力,足够将一个人摧毁。
这样的事件,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而且传播范围如此之广,他面临的结果,已不仅仅是吊销律师执照这么简单,还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当陈则作为被告,站在法庭上,听着检察院对自己提起的公诉,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最后没顶。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事情快得让他无法反应。
上完了庭,他又被带回看守所,他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突然,警察通知,有人过来看他。
他脚步迟缓地出去,走到门边,看见长桌对面坐着的人,是齐禛。
“还好吗?”齐禛笑了笑,扬起眉上下打量了一遍他落魄的模样。
他的那种目光,忽然让陈则心里咯噔一下。
“是不是你?”陈则的胸膛在起伏。
“我怎么?”齐禛却云淡风轻地反问。
陈则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别这么激动。”齐禛又是一笑:“毕竟朋友一场,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就开口说一声。”
“齐禛,”陈则沉默了半晌,缓慢地摇了摇头;“你这样做人,迟早众叛亲离。”
“我不在乎。”齐禛微微一哂,似勾起了某种回忆,眼底闪着暗光:“做一世好人,也未必就不会众叛亲离。”
譬如他的父亲。
“或者你跟我道个歉,说声你错了,我或许也会原谅你。”他靠进椅背,指尖在桌上优雅地轻点,仿佛在弹着琴键。
陈则却蓦地一笑:“我不道歉,那件事,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觉得做错。”
“好,有气节。”齐禛鼓了两声掌:“那你就等着判吧,可惜啊,当个律师不容易,可竟然就这么沦落成了犯罪嫌疑人。”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戏谑地说了声:“保重”。
陈则亦扬起笑容:“你也要保重。”
再回到关押的房间,陈则竟异常地平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这一场劫难的真相,原来如此。
不过,他仍不后悔。
齐禛,当真如叶初晓所说的一样,不是人。
他若是帮其隐瞒,那才是真正的为虎作伥。
叶初晓知道陈则的事,是沈娅告诉她的。
最近她和陆正南都极少上网,他除了公事,也很少跟外人联系。
当沈娅告诉她,陈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且据说已经被抓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挂了电话便急忙将此事告诉了陆正南。
陆正南也同样不敢相信,可再打陈则的手机已经打不通,打到他事务所去一问,证明消息确实。
两个人这下都急了,叶初晓催着陆正南赶紧去看看陈则。
他随即便来到看守所,陈则见了他,倒神色比他轻松,还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这还叫没事儿啊?”陆正南直敲桌子:“怎么搞的,还弄出刑事责任了?”
陈则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该不是谁背后整你吧?”陆正南皱眉。
陈则依旧没说话,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正南看着他目光躲闪的样子,突然一怔,直觉地问道:“是不是齐禛上次……”
“没有。”陈则怕他内疚,忙否认。
“你说实话,别不把我当兄弟。”陆正南盯着他。
一句兄弟,让陈则心头一热,终于轻轻点了下头。
“他可真擅长打击报复。”陆正南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你别担心,我去给你想办法。”
“别。”陈则摆手,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他知道这忙已经很难帮。
“你别管,这几天先安心呆着,有消息了我就来告诉你。”陆正南拍拍他的肩,出门的时候又找了看守所的熟人,让一定帮着照顾陈则别受苦。
回来之后,他就开始四处托关系打听陈则这案子背后的门道,却发现竟然有上层人物在里面打过招呼。
“还真是下了功夫了。”他冷嗤一声。历来他从不动用老爷子亲自出马,但这次事 态紧急,他不得不动用一回。
老爷子听了他的话,也没含糊,立即去找人说情。
而就在当晚,施曼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嗔怒:“哎,爸,您干嘛帮那个陈则的忙啊?”
老爷子这一听,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跟高法的人打招呼的就是你吧?这事你怎么会掺和进去?”
施曼支支吾吾,不愿把齐禛供出来,但老爷子又怎么能猜不到,这背后的关联。
这边电话挂断,他又打给陆正南,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伤初晓,陈则提醒了我们。”陆正南不想说太多。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只感慨一声:“都已经……都已经到了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陆正南不作声。
他跟齐禛,如今的确已经是楚河汉界,势不两立。
有老爷子从高层斡旋,陆正南又私下四处做工作,最终,案子压了下来,只是为了避舆论的风头,陈则暂时没有再回事务所上班。
叶初晓怕他郁闷,硬邀他过来云水住一段,陆正南也说自己偶尔难免出门,有他在家也能放心些,他拗不过他们,终于答应。
对他们的帮忙和体谅,他只觉得感动无法赘述,唯有一句话概括:真朋友,就是真朋友。
但齐禛那一方,如今的心情可一点都不好。
此局的落败,让齐禛极为不爽,指责施曼:“不是说包在你身上么?”
施曼也觉得委屈:“我真的是使了全力了,可老爷子出马,我有什么办法?”
“多管闲事,都是一群多管闲事的人!”齐禛摇晃着玻璃杯,里面的冰块相互撞击得直响,然后他仰头,一口气将酒喝尽,眼中露出阴沉的光。
陆正南,你可不要以为,你局局都能赢!
“石磊能出院了吧?”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问施曼。
施曼忙回答:“是,前几天就出来了。”
“好,那你把他送回古城。”他停了停,又强调:“一定要保密。”
“那他回去……是干什么……”施曼小心地试探。
齐禛不答,却似有冷戾之气,顺着电话线传到这一头,施曼生生打了个寒颤,再不敢问……
次日,石磊回古城,是施曼亲自送的,她戴着遮去半张脸的墨镜,而他戴着大檐帽,行事诡秘低调。
飞机上,施曼到底忍不住,又一次套他的话:“你们齐总,强调了又强调要保密,你到底是什么人,犯得着他这么费心?”
石磊只干笑。
施曼将墨镜拉低一点,露出一双眼睛,妩媚地飘了个眼风过去:“要说我也算照顾你这么久了,好歹总有点交情,你就告诉我个一句半句的都不行?我保证不对齐总说。”
石磊最大的劣根性就是好色,见着施曼这样的漂亮女人对他暧昧,心里便有些扛不住了:“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齐总为啥找我,当初秦年突然就去了我老家,跟我说齐总让我过来承包工程。”
他的回答,让施曼更生疑窦,又接着追问:“那你和齐禛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石磊吞吞吐吐地不肯说。
施曼见状,又是嫣然一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我猜你挺缺钱的吧,听医生说,你有毒瘾,而且之前其实我也知道你经常偷偷溜出去找东西过瘾,只不过我睁只眼闭只眼,没提。这卡里有些钱,你拿去先用。”
财色两诱,石磊彻底扛不住了,将实情吐露:“是因为叶初晓。”
“叶初晓?”施曼语调骤地拔高,马上又强压着恢复原状,假作平静:“你跟叶初晓又有什么关系?”
石磊虽说已倒戈,但到底还是有所忌讳,不敢把所有的事都说出口:“我妈和她爸,以前结过婚,不过后来她爸死了,我妈也改嫁了。”
施曼长长地“哦”了一声,心里念头急转,看石磊的神色,背后应该还有隐情,但她知道,他必定害怕齐禛,不会和盘托出,现在逼他也没用。
“这么着吧。”她白 嫩的指尖,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按:“以后要是齐总找你做什么事,你就提前偷偷告诉我一声,我呢,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这卡就是个聚宝盆,里面的钱,花不完。”
“哎,哎,谢谢施总。”石磊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
施曼一笑,又将墨镜推了上去,再没人能看清此刻镜片下藏着的,她的眼神……
到了古城,施曼把人交给齐禛,关于在途中的那些对话,她一个字也没提,仿若压根不知道其中的任何底细。
石磊自然也不敢提,但在被秦年带走时,接收到施曼暗中使的眼色,也讨好地回了个笑过去。
房中没有外人的时候,施曼脱了外套靠过来问齐禛:“这往后可怎么办啊,北京那边,是彻底揭不开锅了,这边也不能总由我们自己贴补。”
齐禛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等吧。”
既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就看,谁伤得更重。
施曼不敢再多说,只一径撒娇,齐禛如今,在这方面倒对她并不吝啬,给了她她想要的,第二天一早,便把她遣回了北京。
而就在那天傍晚,石磊被秦年带出来,却发现外面等着一辆普通的本田,而里面的司机,居然是齐禛。
“上来。”齐禛命令,他赶紧上车。
一路上,他畏畏缩缩地东张西望,齐禛不言不语,一个字也不解释,将带他去何处。
车到了云水外的僻静处停下,齐禛笑了笑:“这地方不错吧?”
石磊看着周围一栋栋的豪宅,感叹:“好啊,一辈子都买不起啊。”
“不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买不起的。”齐禛点头,随即指着其中的一栋,唇角微微勾起:“你知道那里面住着谁么?”
石磊摇头:“这我哪知道?”
“你认识的……”齐禛压低了声音,转过脸看着他,眼底流动着幽幽的光:“叶初晓。”
石磊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他。
“你知道她现在的老公是谁吗?”齐禛又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就是经常去工地视察的,我们公司的陆总,陆正南。”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磊才终于消化完他话里的信息,脸一点点涨红,青筋凸起:“妈的,那小 贱 货居然还飞黄腾达了,当年要不是老子命大,差点就死在她手上!”
齐禛只是在旁边,悠悠然欣赏着他的愤怒。
而他在这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诶,当初她不是跟着你走的吗?怎么又嫁给了别人……哦……”他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带我来这边,肯定是她抛弃你跟别人结了婚,你想报复,要找我帮忙是不是?”
齐禛没有否认,垂下了眼睑。
“是该报复!”石磊的手,在车门上狠狠一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老子对她也不错,玩玩又怎么了,还他妈想杀我!”
他说“玩玩又怎么了”的时候,齐禛眼神一冷,但并未打断他,等他说完才接口:“现在想报复可不容易,不说别的,单就这里的保安,你连进小区都难。”
“那怎么办?”石磊反问。
“得想点办法。”齐禛一笑……
次日,齐禛将全套装备亲自送到石磊那里,在他翻检的时候,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毕竟我跟她也有几年的情分,她又是个女人,所以你吓唬吓唬她也就行了,别真伤了她。”
石磊不服气地正要反驳,齐禛却又一挥手打断了他:“伤她老公也是一样的,只要顶梁柱倒了,还怕她不倒霉?”
“那倒也是。”石磊点头。
“把人弄死倒不必,”齐禛摸着下巴:“好好教训一下就行,这个度你自己把握。另外……”他的语气骤地变冷:“万一你不小心失了手,要是不扯上我,我保你和以前一样,进去蹲个两年就能出来,还有荣华富贵等着你,可你要是不识相……”
他还没说完,石磊就连忙举起双手保证:“齐总你放心,我懂,我进去惯了的,万万不会连累您。”
“好,那你自己当心。”齐禛满意地离开。
石磊等他走后,想起施曼之前的吩咐,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当她听完石磊说的计划,初时惊愕,眼神中也有一丝犹豫:“对付……陆正南?”
“齐总是这么吩咐的。”石磊的回答,又让她呐呐地道:“算了……”随即眼神变狠:“不过干嘛就这么便宜了叶初晓?”
石磊原本就对齐禛让他放过叶初晓有些耿耿于怀,此刻也附和着说:“齐总真是心肠太软了,叶初晓都抛弃了他,他还舍不得伤她。”
这话更是戳了施曼的心窝子,她的口气更加凌厉:“就是,你别顾忌,放手去干,我明天就汇笔款子到上次那卡里,你要是成了事儿,后面还有酬劳。”
能报仇还能收钱,这当然好。石磊美滋滋地答应……
两天后的上午,他来到云水,说自己是自来水公司派过来查水表的。
他全套工作服,外加工作证,保安没有多说,放他进去。
一路快走,接近叶初晓家的时候,他将帽檐压得更低了点,脚步也放慢。
花园里有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就是陆正南,石磊一边走,一边悄悄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锤子。
待走到他身后,便照准他的腿后弯猛击过去,他猝然向前倒地,石磊抡起锤子,打算再往他身上击打,可此刻却见他吃力地转过头来。
一瞥之下,石磊顿时愣住:怎么不是陆正南,而是上次保释自己的那个律师?
弄错了人?!惊慌之下见陈则已经开始呼喊,他顾不得许多,往陈则腰上又重重砸了一锤,然后仓皇冲进了屋。
此刻保姆正在后院洗衣服,水声掩盖了这边的动静,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而叶初晓在楼上卧室,却隐隐听见陈则的声音,出来看,当她和石磊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血液瞬间凝固,尖叫一声,便转身往回跑。
“叶初晓你这个贱 人!”石磊叫骂着追过来,可在上楼的时候却脚上一绊,手里的锤子飞了出去,而眼见叶初晓就要进屋,他顾不得去捡,直冲上来,揪住了她的头发。
“你放手!救命啊!”叶初晓拼命挣扎呼救,终于惊动了保姆,她从后门跑进来,见此情景,吓得面无人色。
“快按……警铃。”叶初晓已经被石磊掐住了脖子,近乎窒息,艰难地提醒。
“又他妈报警!”这更是激起了石磊的愤怒,而下一刻,警铃大作,他慌了神,将叶初晓狠狠地往楼下一推。
她极力地想抓住旁边的栏杆稳住身体,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脚一步踏空,她的身体往后跌了下去,沿着楼梯一路滚落到底。
保姆惊呼着跑过来,而石磊则冒险从扶手上跳下,从侧门出去,往后山逃跑。
叶初晓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双腿之间,有大量鲜血,汩汩而出。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似乎也随着这鲜血,流尽了。
耳畔轰鸣作响,她的眼前,只有大片大片刺眼的白光,渐渐地,又崩解成无数黑暗的碎片,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