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严冬丧(1 / 1)

帝子桑gl K兽 1694 字 13天前

“唉,可怜咱们的好皇帝,这就痛失了两位皇子啊。”

“要我说,那静王是死有余辜,只是这嫡子……实在太惨。”

整片大延土地,都蔓延着道不明的国殇之痛。

早早退位的太上皇帝子桑聿又住回了景和殿,连日来,都不曾过多说半句话、伤神伤身,日渐憔悴的模样竟像是苍老了几岁。太后柏倾冉也回了延宫,听说看到睿儿尸体的时候几度晕阙,大延皇宫,乱作一团。

本以为该是祥和的日子来临,却不想又是一场兄弟之争导致死伤无数。

天命帝情绪飘忽,其女长宁公主于心不忍,便亲自替她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包括赵乾等奸佞顺藤摸瓜之后的官员名录、京都城中因混战而损坏的各种地方、还有年轻死去的乾治帝睿儿的凶礼。

王皇后的情况也不妙、得楠儿日夜照料多番劝说,才没有过于悲切。毕竟,如今王皇后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是大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景和殿。

“父皇,母后。”长宁躬身一拜,看到她们波澜不惊的模样便是心痛。“长宁来给你们请安…顺便,和礼部的几位大人来说一说皇兄凶礼上要准备的东西。”

长宁的心里何尝不悲痛?那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啊。可是,现在的她没有资格伤心难过,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她挺直腰板去面对。而清平得知皇城变故,也特意来了宫中,最近都在安抚王皇后的情绪、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算是配合得极好。

凶礼,是对皇族人丧礼的称呼,同登基、婚礼、寿辰一样重要。

子桑聿点头,底下的礼部官员便开始汇报。

“乾治帝的梓宫已经造好,用的是南疆血龙木。陵墓近期准备完工,按照规格,共修正室一殿,偏室一殿,耳房四处,并庭院游廊共十八处,凿了活泉;石俑共造二百一十八座,包括军队武将兵俑八十八座,文官俑八十八座,宫女俑二十二座,内侍俑二十座;陪葬玉器、青铜共……”

礼部将凶礼所准备的一切悉数道来,所有物品按照次重大小列在了书册之上,念了一刻,也只是翻阅了书册的一半。也难怪这凶礼的仪式繁杂,这毕竟是新朝以来第一位驾崩的皇帝,更是天命帝的心头宝,底下人岂有不重视之理?

倒是国库这些年得来的充裕,批了四分之一在这其中。

长宁跪坐一边,独自出神。

“……以上,便是这次凶礼的准备。”礼部官员对上座叩拜,将书册整齐叠好。

“将朕的战甲、太后的贴身玉佩、长宁的银锁、以及乾治幼时用过的衣物、鞋履一并随着乾治入殓。”当朝无君,身为太上皇帝的子桑聿,此时还是需要以‘朕’自称。衣冠等物葬入她们的贴身东西,子桑聿方觉得自己能够伴在那孩儿的左右。

那么多年陪着他成长,不想却让他得了个惨淡的收尾。如果可以,子桑聿真宁愿将自己的一半寿命赋予他的身上,即便离别,起码…不是现在。

“臣遵旨。”

——

凶礼下葬之日选在十五日后。

此前,乾治帝的梓宫将停灵景和偏殿,由百子日夜为其哭丧。

封棺的最后一面,王皇后再度于灵前失控,被宫人扶回寝殿。而这日后,长宁的繁杂工作算是告一段落,终于有了一段的空暇时间可以歇息。

“怎么了?”

刚回寝殿,长宁就被人抱了个满怀。看着身后表情有些低落的清平,一时感到不解。“忙了那么久,最近总算有几天可以歇一口气,便让我好好地陪陪你。清儿今日可有去看望皇嫂?”

“去过了,她用过晚膳就早早睡了,还算稳定吧。”清平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腰间的手不觉紧了几分,“楠,你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咋咋呼呼只会捣乱的你,现在的你啊,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会为了很多事情去忙碌,慢慢地担起所有事情。而这样的改变让我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一种未知的、说不清的忧愁。

长宁一怔,旋即苦涩一笑。

“京都之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杀人、我以为我杀了那个人之后,就是结束了一切苦难。可是,那个人的私心始料未及,皇兄的离去也让我无法接受。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忙碌着以让自己心情平复,但是静下来时,总有眼泪想流。”长宁握紧她的手,“我不是变了,我只是找不到缘由让自己嬉闹。”

没了一个子桑睿,没了这个哥哥,自己就像是少了安全感。

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子桑睿那般疼她。

柏清平紧紧将她抱着,希望可以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有些冰冷的心。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太过心疼她,看到她一直皱眉就会于心不忍、恨不得替她分担所有。

“你只是一个公主,楠…”

“清儿、可我也是皇家人。”

——

和那帝王规格入殓的睿儿不同,另一位皇子的场面显得尤为惨淡。

谋反,逼宫,联通奸佞挑起战事,刺杀皇帝,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他受到千刀万剐。可惜的是,还没有接受酷刑,这个叛变的子桑诺就已经死在羽林骑的长矛之下。宣布睿儿驾崩那天,震怒的天命帝子桑聿下令,将子桑诺身份贬为庶民,并去‘子桑’姓氏;尔后,将诺的尸体当众绑在木架上火化,遗留下来的骨灰混着肉酱喂皇城里养的猛禽。

这应是极受侮辱的行为、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反对。

他造成多少伤亡?他害死了多少人?凭什么他杀了当今的皇帝还要原谅他?子桑聿觉得自己还算做得轻了、起码只是火化他,只是把他的骨灰喂到猛禽的嘴里。总比,让他活着受凌迟要善良得多!

什么叫做“我的母妃,从来只有顾氏”?

子桑聿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几近抠出了一道血印。

“你倒是教了个特别孝顺的儿子!”宣阳宫门前,御林军们正准备将宜妃以及宫中的人遣散出去、子桑聿闻讯而来,屏退了左右。

顾初允脸色惨淡,穿着一身布衣,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

子桑聿没有让顾初允死。考虑了很久,子桑聿决定让顾初允回顾府,并受皇家军队监视,终生不得踏出顾府半步。三军都督顾樘为此事曾跪在延和殿前一日一夜,请求天命帝处死其女。子桑聿在夜间的时候出来,望着脸色发白的年迈顾樘,叹了一口气。

“你只有这一女,又是这般年纪。朕,不想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子桑聿可以对别人残忍,可是这些忠心做事的心腹,她实在不忍心做得太绝。

“太上皇帝,”顾樘撑着一口气,脸色坚决:“可您,也失去了两个儿子。臣那不孝女不值得您留她性命,还望您收回旨意,将小女——处死吧。”

但子桑聿说了,这是对她的禁锢,对她的惩戒,说最直接的那一句,是为了顾家二老还能有个念想。她当皇帝丢了两个儿子、但实际上,她命里从来就没有子嗣。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必再添上一条命、她觉得够了。

“诺儿一向孝顺…哪里,又是我教导得好?”顾初允心中悲切。她对诺儿还是有感情的、那毕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那么多年的寄托。京都之变,她一直忐忑不安地待在宣阳宫里念着佛号,只要可以等到五更,那么诺儿就定能登上皇位了。谁知…五更天到,进了皇城的人,竟是退位已久的子桑聿。

她心中震惊。

她想过一万种缘由去助诺儿脱离险境,可就像风云变色,诺儿竟杀了子桑睿。

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疯疯癫癫了两三天。

笑的是除了诺儿当不了皇帝以外,那柏倾冉的心头宝也死了!可哭的是,她自己的诺儿也没有安全到哪里去、就在灭了她眼中钉之后,就被乱枪捅死。呵,为什么世间的事情总是那么好笑?她不禁想起进宫之前父亲的劝导:这皇宫,就是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你不去害死别人,别人就会让你死。

最后她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你可知道他死之前,说了什么?”

顾初允没有反应。

“他说,他的母妃,由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那滞住的眼眸像是有了光彩,唤醒了她心底的一些东西。顾初允没有再回答子桑聿的话,自顾自离开了——“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白秀吗?”子桑聿的情绪总算是有了些波动,望着她那离开得坚决的背影,心中一痛。

诺,当初就不该托于你的。

“白秀?”

顾初允在原地停了下来,连头也没有回。

“我更想跟你说,是白秀对不起我。”

又是一个冬季啊,掺杂着多少笑与泪的过去?民间俗话常说,老人家您熬一熬,过了这个冬天就又是一年了。然后冬天过了,健健康康的老人家总会笑得开怀。子桑聿多希望自己就是一个老人家,起码面对这个严冬不至于那么难过。

“下雪了。”

回去景和殿的路上,子桑聿孤身一人。

半晌,

身后撑开一柄油纸伞,替她挡去了头上的风霜。

“聿,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