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裕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微侧头看向了容静秋,可惜此时容静秋的目光却注视在吴四的身上,半点多余的视线都没有给他。
大殿上安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音,就连窃窃私语说话的女眷们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吴四,她们本来对于这些粗俗的举动并不感兴趣,但现在气氛被调动起来,在额尔泰与吴四之间,她们自然是支持吴四的。
当然也有人希望吴四能失败,容静冬默默地祈祷着,希冀那个叫额尔泰的番邦王子能一举获胜,目光流转到赵裕的身上时,她的目光变得痴迷又幽怨,为什么要帮容静秋,让她嫁到那蛮荒之地岂不更好?
她嫉妒得狠狠咬紧一口银牙,生生地压抑住想要抓狂的心思,她不能出丑,不能便宜了容静秋,九皇子是她的,眼里的疯狂之意渐浓。
容金氏没有留意小女儿心态上的转变,她此时心里的紧张情绪不亚于容静秋,如果这个叫吴四的莽汉真的能战胜额尔泰,事后她一定重谢他。
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吴四把这个重达两千斤的巨鼎举上头顶,此时他已经是咬紧牙关,步子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把众人担心的情绪推到最高点,好在最后他力挽狂澜扎稳马步,竟把这个巨鼎稳稳地托住,只是咬紧的银牙里有一串鲜血流出来,显然是受了些许内伤的,但这不影响他的胜利。
大殿上顿时发生了一阵欢呼声,就连最稳重的文臣也没有掩饰此刻的兴奋,哪怕在他们眼里这比试简直粗俗得难以入目,但能力挫这漠北人嚣张的气焰,那就足够了。
容静秋也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后,跟着笑了起来。
额尔泰看得额头青筋跳了出来,他能感受到这个鼎有多重,而这叫吴四的男人却稳稳地举了起来,连他想要找个卑鄙的借口否认他的胜利都找不到。
朵拉公主的面色凝重,她对于自家哥哥能否获胜并没有多少信心,手不禁握紧,看着那叫吴四的南人一脸兴奋地把巨鼎放下,然后跪下来接受帝王对他的祝贺,她看得一阵心烦意躁。
“额尔泰王子,轮到你了。”赵裕笑着看向面色凝重的额尔泰,“王子尽管放心,就算这一轮你们不能决出胜负来,本皇子还准备了两千五百斤重的鼎一个,再不够三千斤重的也不是没有。”
一副你不用担心鼎不够的样子,气得漠北使节团的人都脸色大绿。
“九皇子尽管放心,不过是区区一个鼎已,如何能难到我?”额尔泰嘴硬道,然后缓步走向那重达两千斤重的鼎面前,深呼吸一口气,搓了搓手掌,然后扎稳马步,两手环抱那个巨鼎大喊一声,开始举起来。
大殿上再一次安静下来,与刚才吴四举鼎的气氛不同,此时众人看向额尔泰的目光颇为冷漠,尤其看到他吃力颤颤微微地将这巨鼎举起来的样子时,还有些大胆的人暗暗吹嘘了数声。
就在这巨鼎就要被举到头顶上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额尔泰的步子因为承受不了这重量而往后退了几步,手上的巨鼎也开始摇晃起来。
赵裕心叫一声不好,他要的是战胜这额尔泰,一来是要保住容静秋,二来是要打压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对大安王朝真正的敬畏起来,但这里面绝不包括整死额尔泰。
一旦这个漠北王子死在这大殿之上,估计一场战争在所难免,对于两国关系来说并不是好事,至少现在不是,所以这额尔泰绝不能死在此刻。
因为承受不住巨鼎重量的冲击,额尔泰的嘴里也流出一串鲜血,看样子比当初的吴四还要狼狈,步子也站不稳,巨鼎开始滑落下来。
赵裕忙给吴四使了个眼神,密切注意额尔泰举鼎的吴四很快会意,他也是此间好手,一眼就看得出来额尔泰极本举不起这个重量的巨鼎,勉强下去估计会一命呜呼。
所以在巨鼎落下来就要砸到额尔泰的身上时,他一个飞起,笨重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两脚前后踹向那个巨鼎,巨鼎顿时被踢飞了出去,虽然没有飞得很远,但却是避开了额尔泰,落地时发出一声重响,然后就是大殿的地面颤抖了好一会儿,离得近的女眷吓得纷纷后退,好在这巨鼎只是滚动了两下就停了下来,只是引起虚惊一场。
“哥。”朵拉公主立刻飞向倒地的兄长,尤其看到兄长衣襟上的鲜血时,脸色不由得惨白起来,心里恨透了这在场的南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额尔齐微睑目光,对于眼前这失败的局面立即做出评估,事不可为的时候就要懂撤退,只是可惜容静秋逃过一劫,在扶起额尔泰的时候,他隐晦地看了眼容静秋。
容静秋一下子就捕捉到他的目光,这下子轮到她朝他挑眉一笑,亏他使了这么大的劲,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枉费了心机啊。
额尔泰忍住吐血的冲动,知道是在最后关头一脚踢开巨鼎的吴四救了自己一命,再看这吴四的时候眼里多了抹敬佩,他推开搀扶他的弟弟妹妹,走向吴四的面前诚恳道,“我输了。”
吴四咧嘴笑了笑,有些憨憨地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显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额尔泰笑着轻捶了他的肩膀一记,“你是真的勇士。”
“王子过奖了。”吴四这会儿才记起要谦虚,于是赶紧行礼道了这么一句。
额尔泰输也输得有风度,只是在转回自己的席位时,赵裕叫住了他,“额尔泰王子是不是忘了还没有向一个人道歉。”
额尔泰转头冷冷地看了眼赵裕,这个大安王朝的皇子甚是可恶,不过他输了就是输了,他也没有推脱,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容静秋,行了一个漠北礼节,“我为我之前的失礼行为向容姑娘道歉。”
容静秋这地儿也落落大方地看向他,不过她没有回礼,而是微点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王子。”
她很清楚这里没有她拿乔的机会,所以她也从善如流地接受这份带着几分屈辱的道歉,但该记的仇是半点也没少记。
额尔泰愣然了一下,第一次正眼看向容静秋,与终有一天会老去的美貌相比,这个南人却是相当的聪慧,而且很会审时度势,真配额尔齐是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拿她来当赌注,或者他可以求娶回去当个侧妃,或者给个二王妃当当也行。
只是闹了这么一场,他再想什么都是枉然了。
容静秋上前给赵裕行了一礼以示谢意,当然少不了说些场面话,“九殿下的大恩,小女子来日必定相报……”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裕笑着回了她一句。
容静秋愣了愣,喂喂,她说的是场面话,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别当真好不好?况且他一个皇子还能缺什么?他是要啥有啥,当然想要坐上龙椅那是不行滴,至少现在不行,这也不是她能帮他达成的。
只可惜赵裕没有感应到她真实的心音,转头向皇帝下跪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不过此次功劳当归吴四,还请父皇重重嘉奖他。”
皇帝哈哈大笑,显然龙心甚悦,这回吴四给大安王朝挽回颜面,他当场就将他的官职连升两级,还真的赏赐了他两千两黄斤,更当众赐给他四名美女,这让吴四兴奋不已,忙跪下谢恩。
至于赵裕在这次事件上也立有功劳,帝王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尽管这个儿子让他的感情复杂不已,不过他还是开口道,“小九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赵裕却道,“儿臣尚未想好,这份赏赐可否延后?”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侧目看过来,赵裕这话大胆不已,哪有跟君王赏赐的时候讨价还价的,没见到吴四欢欢喜喜地应允了吗?
皇帝的神色微微一沉,显然对于赵裕这回答相当不满,用得寸进尺来形容他半点也不为过。
赵裕却像是没有看到皇帝变了脸色,依旧坚持己见。
容静秋初时也微微诧异,赵裕是不是疯了?皇帝赏赐给他,他干嘛还要提条件?要知道上辈子他之所以能封王,这是太子在背后出了大力气的,要不然皇帝哪还会记得他这个不讨喜的儿子?
可在看到原本因为赵裕大出风头而心思各异的一众皇子,此时在诧异过后各有不同的面色,道行高点的不露声色,道行低点的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但大致都认为赵裕傻了吧唧的,明明得到父皇另眼相看了,居然还能搞砸一切,真是白白让他出了一回风头。
这会儿容静秋似乎有些明白他这是为了什么,顿时都替赵裕心累,有这么一群兄弟还不如没有,真心待他的估计也没几个。
大千岁稳坐钓鱼台,并不吭声。
太子倒是站起来为赵裕说话,“父皇,九弟这是一时高兴坏了,并没有想好要君父的什么赏赐,不若让他回去想想,回头再赏他便是,左右不过是俗物罢了。”
这话等于限制了赵裕的赏赐,皇帝这才表情舒展地吐出俩个字,“准奏。”
赵裕立即磕头道,“谢主隆恩。”
国宴此刻的气氛颇为放松,薄景然没有久留,他朝赵裕施了一礼以示感谢,然后深深地看了眼容静秋,在容静秋也看着他的情况下,隔着重重人影,他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