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4、审案情(1 / 1)

马车缓缓的在谏皇司大门前停下,土豆轻拉驭马绳,待马车停稳,他跳下马车,将后面的薄帘拉起,扶着柳白昭下车。

身穿白色皮毛的柳白昭被余水月裹成了大白胖,将手中捂着的暖炉递给土豆,柳白昭在司侍们的躬身问好中,缓步踏上台阶。

离近谏皇司,周边都变得安静下来,除了枝头鸣叫的鸟儿,再没有了活物的声音。

昨日给柳白昭汇报的司侍从里面迎了出来,干净利索的给柳白昭见了个礼。

司侍名叫青耳,在谏皇司中专门负责打探消息。

他天生长了一张大众脸,放进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的长相。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非常容易被忽略。

柳白昭脚步未停,向着地牢的方向走去。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从白皮大氅中伸了出来,在空中点了点。

青耳才直起腰板,退后半步,轻手轻脚的跟在柳白昭的身侧,汇报到:“昨日大人您走了之后,他一句都没有多说。”

指得是压在大牢中的钟大人。

“伤势如何。”柳白昭望着黑漆漆的地牢,一步步的往前走。

青耳:“昨夜发了微热,今早已经好多了。”

“还没有钟庆和的消息?”

守门的司侍躬身向柳白昭见礼,替他打开沉重的地牢门。

青耳:“一点风声都没有,从昨夜挂了断指后,小的一直派人在那蹲守,没人看到钟庆和的身影。”

地牢内只有几扇小窗,昏暗潮湿,通过小窗照射进的光束,可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四周点上了几盏烛台,柳白昭借着微弱的光,慢慢走下台阶。

这里他来过上百次,就是不点蜡烛,也能知道怎么下台阶。

青耳继续汇报道:“他有可能乔庄打扮,或是隐匿在周围的酒楼旅馆,小的还没有派人去排查,以免打草惊蛇。”

柳白昭:“不用排查,盯紧来看手指的百姓,如果有可疑之人,就跟在他的身后,先不要抓捕。”

他若是钟庆和,必定会想亲眼看一看那截断指,不可能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况且四周酒楼的位置都较远,可能连手指的轮廓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小黑点。

两侧司侍上前,帮柳白昭褪下皮毛大氅。

柳白昭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这扳指是余水月为他做的,说他皮色白,带白玉好看。

走近关押钟大人的牢房,地牢中的特制牢门是整面密不透风的墙,只有一处可开关的缝隙,也就巴掌那么大。

关闭了缝隙后,地牢中一片漆黑,经常有犯人耐不住这无边黑暗,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整天整夜只有无尽的漆黑。

暗无天日的黑暗与寂静,通常会放大人的感官与想象力,因此有许多犯人耐不住煎熬而用头撞墙。

为了防止犯人自戕,关进特制牢房前,都会锁上犯人的手脚,控制住他们的动作。

柳白昭做了个手势,青耳上前将那巴掌大的缝隙打开,从里面传出了一股骚臭味。

钟大人的双手被牢牢的绑在身后,也就意味着,无论他是小解还是其他,就只能不堪的溺在裤子里。

铺满茅草的地面上,放着一碗被吃了一半的饭食,没有手和筷子,可以想象吃相会有多不堪。

青耳将烛台抬高,柳白昭向里面望去。

钟大人蓬头垢面的躺在地上,胡子和胸前都是沾着的饭菜,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的望着柳白昭的方向。

若是人的恨意能化作杀器,柳白昭想必早已被他捅了上千刀。

面对钟大人的滔天恨意,柳白昭垂眸,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似乎没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房。

“老夫什么都不会说!不然你就杀了我!”

柳白昭先给他时间色厉内荏。

人在极端愤怒与恐惧之中,就喜欢用激烈的言辞来释放情绪,或者说自我鼓舞,壮胆子。

等钟大人吼累了,柳白昭启唇道:“昨日下官将钟大人的断指挂在了令郎的通缉令旁,您说,令公子会不会去瞻仰一番?”

柳白昭没什么起伏的音调,听起来十分讽刺。

钟大人破口大骂:“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柳白昭洗耳恭听,等钟大人说完,他接着道:“您骂人的功底着实不如令郎。”

钟庆和私底下没少骂柳白昭和德公公,用词丰富度远远超过他老子的车轱辘话。

柳白昭:“下官昨日在想,钟大人您跟随了三朝天子,怎么会容忍儿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钟大人骂累了,躺在茅草上喘着粗气。

“造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罪名,您府中的每一个人,就连您大儿子最近喜得的麟儿,才四五个月大吧。”柳白昭伸出一根手指,白到透明的右手食指仿佛能透过橘色的烛光,就像裹着透明肉皮的白骨。

柳白昭眼睛盯在钟大人微微变色的脸上,轻声道:“一个都跑不了。”

诛九族,就意味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老、幼、女,统统无例外。

钟大人绷紧了面容,死死的咬着牙关,生怕露出一点多余的反应。

柳白昭微垂眼帘,道:“所以下官由此猜想,钟大人您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钟大人盯着牢房内未知的黑暗,双目瞪得如铜铃,像是那里面有什么吸引他驻目的好东西。

方才还破口大骂的人,此时却异常的安静。

柳白昭又道:“若是您察觉到了二公子的所作所为,不可能不加以制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二公子的这个‘锄奸会’才开始不久,您还没来得及劝阻。”

“……二公子平日交友虽广,但都是京城内的高官子弟们。下官想,他们不可能有这个胆子。”

要不然也不至于害怕到将钟庆和卖了。

况且京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可逃不过通天廷的耳目。

老百姓的事情纷杂紊乱,不好里出头绪,但是这群高官子弟们,在通天廷的面前就如一张张白纸,一目了然。

钟大人闻言动了动。

直到钟庆和被捅出造反的事,他才知道这个二儿子干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但他什么也不会说。

造反是诛九族的罪,从钟庆和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家就不会再有活口。

现在只有钟庆和还活着,他为了这个孽子,他们钟家唯一的血脉,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柳白昭放下手指,道:“那么令公子是怎么接触到这些反贼的?”

柳白昭状似思考般静了两息,道:“令公子近两年来只出了京城一次,就是您做寿前,他去为您买岫玉。”

钟大人没有动,年过半百的身躯佝偻在那里,像是没有了活气。

柳白昭说的这些话,他不会没有想过,但一想到钟庆和是给他买岫玉时接触到了反贼,他就既懊悔又难过,还有对孽子的恨铁不成钢。

柳白昭与他无言沉默半晌,动了动手指。

青耳看到动作上前,关上了牢门上的木片。

柳白昭转身向外走,对青耳吩咐道:“查,钟庆和是在哪买的玉。”

产玉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钟庆和给他老子做寿时弄得热烈招摇,很容易便能查出来。

青耳:“钟大人这?”

柳白昭:“关到普通牢房。”

这个老官,怕是到赴刑场,也不会吐出一句有用的话。

“那截断指若是烂了,就再换一根,挂在那指头的旁边。”柳白昭道。

青耳:“还是从钟大人手上……?”

柳白昭摆手:“随意剁根死囚的手指,找个年龄差不多的文人。”

青耳:“会不会看出不同?”

柳白昭指了指眼睛,道:“人们只会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大多数人并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脑袋来看的。”

待钟庆和看到这根手指时,眼中也许会夹杂着对父亲的儒慕,对做下错事的悔恨,对家族的愧疚……这些都会变作鱼饵,来引诱鱼儿上钩。

柳白昭想了想,接下来,就看那截手指能不能钓上鱼了。

这时,地牢大门被推开,走下来了一个司侍,他躬身对柳白昭道:“大人,刑部王大人来拿上个案子的书卷。”

谏皇司的许多案子都是与刑部联合调查,结案之后,刑部会将所有的审讯书卷带回去,备份存档。

刑部的人与谏皇司的人属于合作关系,有的时候也会是竞争关系,互相权衡。因此两方通常不会过多交流,公事公办的走流程。

刑部几次三番输给了谏皇司,本来就有些没脸,再加上谏皇司阉人多,所以他们经常被人在背后嘀咕,还不如个阉人……

所以来谏皇司取东西这活没人愿意干,既然没人愿意,那就雨露均沾,轮流去!今日恰好轮到了王大人。

柳白昭问道:“三品王大人?”

刑部里姓王的大人好几个,柳白昭也习惯用品级去记。

司侍道:“正是。”

柳白昭:“招呼他坐下,上茶,再去给他拿书卷。”

司侍微微诧异,随即领命走了出去。

青耳也有些纳闷,平日里大人可从来不跟刑部官员套近乎。

青耳道:“大人,这个王大人有什么蹊跷?”

不怪青耳多疑,柳白昭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请人喝茶。

柳白昭伸出袖子,让司侍们给他披上白毛大氅,淡淡道:“他家内人与本司夫人交好,时常会切磋厨艺。”

青耳:“……”

他怎么不信呢。

柳大人的夫人,怎么也不像会探讨厨艺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青耳:真的吗?我不信。

余水月:你别说你不信,我这么自信的人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