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风暴过后,守知县第一时间赶看上次种的树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多的树苗,竟然一棵都没折,整整齐齐的站在黄沙上,就是叶子有些蔫,就像被人薅秃了头发。
与此同时,镇关将军府的院子里,周云砚正在搬出沐浴用的大浴桶,不是他洗,他要给血仙洗枝条。
周云砚早就想说了,血仙的那些枝条一天什么都吃,哪儿都钻,经常插土里不说,插完土里有时候还想往他嘴里钻……
正好现在阳光明媚,外面的天气也不算冷,特别适合给树精刷枝条。
周云砚倒个水的功夫,血仙的枝条也不闲着,一会帮他挠挠耳朵,一会在他喉结上画圈圈,从远处看,那几条枝干仿佛长在周云砚身上一般。
周少将军忍受着伴侣的“骚扰”,终于将大浴桶灌满了。
血仙慢悠悠的走过,觑着他道:“你真要给我洗澡?”
周云砚:“……咳咳,不是给你洗澡,是洗枝条。”
血仙想说,那不是一样的吗,这些枝条都是她。
一人一精大眼瞪小眼片刻,周云砚卷起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道:“把枝条伸出来。”
血仙眼睛黏在他的小臂上,道:“伸几条?”
周云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愣了愣:“有几条?”
血仙眨眨眼:“数不清。”
周云砚一噎:“常用的那几条吧。”
就是经常往他衣服里钻,还喜欢在他手心里像泥鳅一样打滚的那几根。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血仙的裙底下伸出了七八根枝条,在周云砚看来,这些枝条长得不说一模一样,但也差不多,根本分不清哪条是那条,就是长短有些不一样。
洗完了一条,放进树枝堆里,立马就会混淆,分不清哪个洗了哪个没洗。
周云砚问道:“血仙能分得清哪条是哪条吗?”
血仙当然能分清,就像自己的左腿和右腿,再像也不会分不清。
但血仙想让周云砚也能分得清她的枝干。
她想了想,手腕一转,手里就多了一截树枝,递给周云砚道:“你给他们写上记号吧。”
周云砚接过树枝,迟疑道:“用这个写?”
血仙颔首,伸出一条树枝给他试写:“这条是那天晚上,你一吹就开花的枝条。”
周云砚瞬间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有些耳热的接住枝条,想了想:“就叫这根花花吧。”
周云砚给她枝条起什么名字,血仙都会开心,无论什么东西,一旦起了名字,都会不一样起来。
周云砚攥着树枝的右手紧了紧,酝酿了两下才郑重的下笔,写上:花花。
树枝接触枝干表面的感觉非常神奇,很顺滑,就像拿着毛笔在枝干上写字一样,“花花”两字呈金色,周云砚字体大气,有种霸王花的气势。
周云砚写完端详片刻,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我的字不算好看。”
血仙收回枝条,离近看了看:“比我写的好看。”她就像拿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来回把玩。
剩余的几条树枝都往周云砚的身边凑,虽然知道这些枝条都是受血仙的控制,但打眼一看,还真像一群要糖吃的孩子。
周云砚笑着拉过其中一条,问血仙:“这条呢?”
血仙道:“这条是经常往你袍子里钻的那根。”
周云砚:“……”
叫登徒子可好?
这条树枝最后定名为“调皮”,常在周云砚手心里打滚的两条叫“黏黏”和“糊糊”……还剩最后一条,周云砚问:“这条呢?”
血仙想了想,这条还真没怎么跟周云砚接触,就在他面前露过一次脸。
“分食过上次那个人。”指得是探子,千里手。
周云砚心中不禁有点复杂,思索片刻,道:“叫清道夫吧。”
周云砚不由得想到:“哪天其余几条分食探子的树枝是?”他的眼神在起过名的枝条上滑过。
就见“黏黏”,“糊糊”,“花花”等纷纷抬了起来,血仙道:“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两三条。”
周云砚:……
再可爱的名字,也改变不了他们吸血的本质。
给树枝起好了名字,周少将军就可以给他们下水了,先洗花花。
周云砚不敢用刷子刷,怕把树皮刷破,就用布巾沾着水慢慢擦,其余几条树枝都被泡进了水里。
就像第一次下水的小水蛇,在盆里恣意的舒展着枝条。
血仙坐在高椅上,方便把枝条伸进桶里,望着巨大的木桶道:“我也想进。”
周云砚:“……不成。”
光天日,她怎么能在院子里泡澡呢,周云砚定是不会同意。
“它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们都可以进,为何我不行”
周云砚叹口气:“它们是树枝,你现在是人,人是不会在院子里泡澡的。”
血仙想了想,她似乎真没见过周云砚泡澡。
自从家里有了血仙,周云砚哪敢在家里泡澡,顶多冲洗两把身子,速战速决。
“云砚,你下次沐浴给我看吧。”
血仙说的坦坦荡荡,周云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股热气直接把脸涨个通红。
周云砚索性闭嘴,闷头洗刷刷。
血仙一会一个主意,转眼便道:“一起洗可好?你们人不常说鸳鸯戏水吗?这交颈鸳鸯……”
周云砚听不下了,伸手捂血仙的嘴:“就到这里,莫胡说了。”
见他满脸都写满了羞耻,血仙小手附上他宽厚的手背,眼睛圆溜溜的道:“不是胡说,我想与云砚一起洗澡。”
周云砚能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了,他的寡廉鲜耻还颤颤巍巍的没有倒下。
血仙的想法再简单不过,就是两人互相洗刷刷。
云砚给她洗枝条,她给周云砚擦后背,性质是一样的。
周云砚给她又摸又搓的洗枝条她都没有害羞,周云砚为何要不好意思。
血仙想了想,微微动了下枝条。
周云砚擦着擦着,感觉手中枝条的触感变得越来越软……就见被水打湿的深色树枝逐渐变浅,竟然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腿。
这条腿周云砚还是很熟悉的,毕竟血仙睡觉的时候,双手双腿都会像树枝一样缠着他。
每天清晨醒来,面对肚子上压一条腿,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自然记住了这条腿的模样。
将手里的腿无言的放进水桶里……非常像被分解的尸体。
周云砚深深的闭上眼,感叹自己为什么提出给血仙刷枝条这么愚蠢的要求。
他无可奈何道:“变回。”
血仙的“断肢”是花花变得,它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外形现在有多么惊悚,在桶里游来游,就像一截浮尸。
周云砚:“……”
“它们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只不过变成了人体的样子。”
“变回枝条,不然没法洗。”
有种看灵异话本的感受,香艳又惊悚。
血仙仔细的打量周云砚半响,凑近盯着他的脸瞧:“你又不好意思了?”
周云砚拿过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水:“不变回就不洗了。”
血仙看了看他,下一秒所有的枝条都缠绕到了他的身上,周云砚暗叫不好,紧接着,血仙就拽着他连带着自己都浸到了大木桶中。
血仙还振振有词的道:“我自己洗,你陪着我,我也给你洗洗。”
周云砚哪里用她帮忙洗,连忙往浴桶边推:“血仙,你让我出!这不成体统!”
血仙才不管什么体统不体统,枝条们就像快乐的小水蛇,纷纷往周云砚身上撩水。
守知县来的时候,周云砚刚刚被血仙洗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鼻孔里的脏污都清理了。
被迫洗刷刷的周云砚一脸的看破红尘,觉得血仙已经把他的寡廉鲜耻彻底的薅了下来。
嗅到门外的气味,血仙枝条一缩,顺手将周云砚和自己衣袍上的水吸干,还替他理了理衣襟,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翩翩美男子。
刚打理好,大门就被推开了,又黑又瘦的守知县走了进来。
周云砚毕竟方才还在和血仙人树戏水,有点心虚的挺了挺脖颈,迎了上。
守知县笑着对他点了下头之后就略过了他,一脸激动的看向血仙:“血兄啊!”
眼看着守知县的双臂就要搭上血仙,周云砚插了进来,不着痕迹的让守知县扑了个空。
“何事如此欢喜?”周云砚搭话道。
守知县先是一脸兴奋的说了树苗一株都没有倒的事情,这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紧接着,他拐外抹角的问血仙能不能帮忙再种一批树,若是可以的话,再帮忙找几个水眼。
血仙答应了帮忙种树就不会食言,但是找水眼她可没有答应,她见周云砚一脸期许,便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你若答应常与我鸳鸯戏水,我便答应。”
周云砚猛地咳嗽了起来。
守知县:“云砚兄身体无碍吧。”
周云砚举手摆了摆:“无碍。”就是头疼。
血仙对除了周云砚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兴趣,任凭你是知县还是一方首富,一视同仁,都没看在眼里。
第二日,血仙照常带着遁地虎种庄稼,血仙让遁地虎记下来,这些种子都爱吃什么,有什么需求。
遁地虎不识字,拿着毛笔在本子上游龙走凤,是个人都看不明白。
“在人间走怎能不识字?”血仙瞥了他一眼道。
遁地虎点头连连称是:“大人说得对,小的今日回就好好学字。”
他心中腹诽,我一只土鼠,学认字做什么?认识“米”和“油”不就够了吗?
在血仙面前他肯定是不敢说的,还得像小跟班一样,对着细棉及一系列种子问道:“血仙大人问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植物们在血仙面前都畏畏缩缩,有的道:“喜食草木灰。”
血仙:“草木灰?”
粮食种子颤巍巍道:“就是草与木料稍后的灰烬。”
遁地虎心想,木料,那不就是树吗?血仙也是树,三下五除二那不就是要吃血仙吗?
小厮模样的遁地虎瞪眼道:“大胆!你竟然敢觊觎……”
没等他叭叭完,血仙道:“闭嘴。”
遁地虎立马收:“大人,你听他说的话,他要食草木灰!”还不是生吃,要烧成灰!
血仙耷拉着眼皮,慢悠悠道:“粮食吃了草木灰结成果实,你又吃了粮食,那不等于你也吃了草木灰?”
遁地虎:“……”
血仙淡淡道:“天道轮回,众生皆为一环,不用太在意。”
遁地虎看向身侧的千年树精,觉得她瞬间高大了不少。
就听血仙道:“所以我食土鼠,也是其中一环。”
遁地虎:“……大人说得是。”
呸!
一颗颗种子问过,吃的东西都大同小异,直到有一颗种子的口味让遁地虎大开眼界。
血仙也微微挑眉。
遁地虎十分不解:“你喜欢吃什么?粪便?你怎么能喜欢吃那个东西?”
种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们都爱吃这个。”
遁地虎又想起了血仙方才的逻辑,种子们吃粪便,长出粮食被他吃了……
不管遁地虎脸上又青又白,血仙仔细询问种子们得知,她得先找人挖个坑来装粪。
她倒是可以用枝条来挖,又快又好,但周云砚不让她在将军府以外的地方伸展枝条。一只遁地虎又不太够用。
血仙正想着问守知县要人的时候,没想到居然碰上有四个人夜刺镇关将军府!
血仙心想,巧了,正好给她用来挖粪坑。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手怎么办,敌人给我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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