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去边关(1 / 1)

若从有精魂说起,血仙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岁,即便其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粗壮的树干之中假寐。

她对岁数没什么概念,也就不在乎自己比周少将军究竟大了多少个轮回。

遁地虎拍了拍爪子,有些迟疑的道:“小的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血仙扫了他一眼:“我怎知你当不当讲。”

这鼠辈的话真是有趣,她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遁地虎抖了抖胡须,还是说道:“……大人刚刚化成大人模样,此时着实不宜离开本体。”

先不说这树精为了这点情分值不值走这一趟边疆,她刚从女娃娃修成人形,理应在本体地荷花这棵大树旁呆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让精魂稳固在这副躯壳中。

精魂不稳,无论对妖还是精怪来说,都是大事。

血仙微微转动脖颈,静了两息后,纤长的柔夷伸向下方,五指在空中如飞旋的花瓣,依次缓慢收回手指。

“咔嚓”一声脆响,地荷花树下方一条粗壮的枝干从主干处整齐的断开,主干的横截面颜色逐渐变深,直至看不出断痕。

这条粗壮的枝干缓缓升起,长度约为一孩童身量,粗细也有海碗般大小。

待枝干升到血仙的高度时,飘向她轻握的拳头。

血仙伸开五指,这条枝干便如石沉大海一般,缓缓的陷入了她的掌心。

枝条边缘盛开的地荷花在被吞入前,还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将枝干吞进手掌后,血仙再次握了握拳。

既然不能离开本体,那她就带一截枝干走,两三年的光景,怎么也够用了,待下次回来时,她再在本体边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遁地虎心想,他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了,血仙就算真有什么,也怪不到他身上。虽然以血仙的道行,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是了。

他都可以想象到,这只树精会在遥远的边疆,如何将其他精怪吓得瑟瑟发抖。

血仙要离京,这对遁地虎来说绝对算一件好事。

至少这段时间,他既不用担心自己的鼠崽子们被吃,还可以在血仙不在的这些时日横行霸道、狐假虎威一番。

遁地虎心中喜不自胜,小胡须不断的抖动,尽量掩饰自己愉悦的心情,以免惹了血仙不喜。

遁地虎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血仙会带着他一起走。

遁地虎:“……”

我做错了什么?他不在京,他的七个老婆可怎么办?

京城外官道上,一女子身穿白色襦裙,外披红色绸衫,头上戴一顶树枝编成的草帽,从草帽檐上垂下一片薄纱,透过纱罩,隐约可见女子姣好的面容。

此女子便是化作寻常人打扮的血仙。

官道上空无一人,血仙脚底生风,若有人见了,定会惊诧不已。

一个娇女郎,为何能走得如此之快,比那驰骋的头等骏马还要迅敏。就似一阵风,再眨眼,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女郎手里提着个东西,临近了看,是一只肥硕的土鼠。

遁地虎像一只死土鼠一样,随着血仙神行太保般的飞驰腿速左右摇摆,黑溜溜的眼珠子只占眼眶的一半,剩下一半都是眼白。

当他听到血仙的话时,他顿了半晌,欢喜雀跃的心情就如被射落的大雁,从天空中直线坠落,一命呜呼。

“大、大人为何要带小的同去?”

这只树精去结那莫名其妙的亲,他去干什么?增加边疆土鼠的种类吗?

血仙幽幽的看着他,看得他鼠毛倒立,瑟瑟发抖。

“我不懂这人间事,你活了这许多年,想必何事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血仙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从戏文和将军府内得来的,可以说,出了这扇墙,她什么规矩都不知道。

就因为小爷“见多识广”,你就要带我去边关吃黄沙?

遁地虎拍了拍耷拉在胸前的小爪子,他这话是肯定不敢对血仙说的,他想了想:“大人过奖了,小的也只知道个皮毛。不如这样,小的为大人引荐一只燕子精,它年年走南闯北,知道的肯定比小的多。”

“是在将军府正院柳树上搭窝的那一只?”血仙问道。

遁地虎点头:“正是那只燕子精,他能说会道,还熟知这沿途风光,与他一同上路,大人一定不会过得烦闷。”

对不住了,老弟,你还是个单身汉,不像我有老有小,你就跟着走这一遭吧。

血仙掀起眼皮,淡淡道:“那只燕子,已经被我吞了。”

她睡觉的时候,树根会自主进食,她醒来便会知道,自己吃了哪些东西。

遁地虎:“……”

他抬起颤抖的爪子,捋了捋胡须,想着还有哪个精怪可以“引荐。”

“你不想去?”

头顶上方传来血仙的声音,犹如流淌着的厚重水银。

遁地虎不敢抬头,抽了抽鼻子,弱弱的道:“大人说笑了,自是想去的。”

血仙凝视他毛茸茸的头顶半晌,启唇道:“那便好。”

千年树精的血腥之气吓得遁地虎后颈生寒。

若他不去……

遁地虎拍拍自己的爪子,心道,切莫再动鬼心思,他就是再修炼几百年,也不够这只树精填牙缝的。

因此,被血仙像死土鼠一般提着的遁地虎,早已进入了无念无我的境界。

一精一妖连续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天色便已擦黑。

血仙睡了这许多年,此时根本无需睡眠,她只想快点追上周云砚。

夜晚的官道上,一女子提着一只死土鼠疾驰,旁人看了定会觉得万分诡异。

这一段官道两旁均是山林,若有人晚上赶路,必然要夜宿在乡间野外。

血仙与遁地虎在夜间也可平常视物,并能将远处之物看得清清楚楚。离着好远的距离,两人就看见了官道旁的火堆,七八个身穿短打的男子围在火堆旁。

男子们身穿的短打样式统一,左臂绣着一个李字,看样子像是哪一家的家仆或是护院的侍卫。

血仙天资聪慧,对文字更是过目不忘。她看过百家姓,自然能认出那个“李”字。

她晃了晃手上的遁地虎,眼睛盯着远处的那伙人,问道:“那些人可是李太傅府上的?”

因在黑夜,远处的护卫们看不到距离他们百步之外的血仙。

遁地虎抬起毛茸茸的脑袋,他不太识字,但“李”字还是识得的,圆溜溜的土鼠眼仔细看了看,没错,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与李太傅府上侍卫穿的衣服相同。

“这些人应是李太傅府上的。”

李太傅府上的侍卫们大半夜为何会在荒郊野岭?

结合他们所去的方向,这些人多半就是李太傅派出去追李家嫡出小姐的人。

出了京城,只有南北两个官道,既然他们走这个方向,必定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或是两个方向都派了人去追寻。

遁地虎忐忑的问道:“大人是想?”

李家让周家丢了这么大的脸,不说结仇,但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哪怕李萧淑现在反悔,这门亲事也是回不来了。

但血仙并不希望她被李家找回来。

既然已经跑了,就跑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被找到才好。

血仙没说话,从裙摆下伸出了一条树枝,将在地上用双脚站立的遁地虎一卷,继续提步向前走。

遁地虎觉得自己就是一摆设,这树精想拿就拿,想放就放。

李家的七八个侍卫围在火堆前吃干粮,他们出京城前买了些油饼,足够今晚果腹,明日想必就能看到人烟。

“你说出了这官道,我们往哪儿找?”一个侍卫啃着油饼,不满道:“小姐也真是糊涂,那个软脚虾,哪里比得上周少将军!”

“主子的事,哪是我们能议论的,你少说两句吧。”

坐在中间,看似侍卫头子的男子用树枝勾了勾火,道:“小姐是千金之躯,没吃过苦,也不懂得乔装打扮,即使再小心翼翼,也会露出马脚,我们沿途多打听,定能找到线索。”

太傅家的嫡女,从小就是被李太傅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真正的掌上明珠。

几天还好,日子久了,一定受不了吃糠咽菜,躲躲藏藏的生活。

侍卫们正说着,便听到了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

此人左右脚变换甚是迅速,多半是会些武艺的。

仗着人多,侍卫们大胆的望向来路,借着火光,逐渐显露出一个步履迅捷的身形。

黑天半夜,此人带着一盏白纱帽,看不清面容。但从曼妙的身姿,可见是一位女子。

一个女子敢深更半夜独自行走在官道,必定是有些本事。

那女子步履神速,一眨眼,便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众人才看清,女子腰间似乎插着一条树枝,枝条前端呈现圆形,里面套着一只皮毛锃亮的肥硕土鼠。

土鼠随着女子的脚步左右摆动,不辨生死。

女子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在外面不可掉以轻心,侍卫们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腰侧的剑柄上。

“你们是李太傅家的?”

距离他们还有一步的距离,女子停下脚步,向他们问道。

女子声音清清冷冷,透过纱罩传来。

侍卫首领站起身,右手始终放在剑柄上,回道:“正是,请问姑娘是?”

他话音刚落,鼻端就嗅到一股异香,众人下意识的抽动鼻端,那香气似是有了生命,如蝌蚪般钻进了他们的鼻孔中。

鼻腔内倏地一麻,连带着脑浆都变得昏昏沉沉,身子一歪,七八个壮汉瞬间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