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一月二十日,乾清宫
今天是宫里难得的热闹日子。
乾清宫西庑,懋勤殿洒扫一新,正门大开。
辰时三刻,一辆又一辆马车,停到了东华门外。
“小主子们,都慢点儿,咱们再等等,人齐了咱们一起进去。”
魏珠今儿是揽了个上好的差事,话没说几句,各府的荷包就把袖子都塞满了。
清一水儿的小萝卜头站在一处,你打量我一眼,我打量你一眼,大都不说话,只有少数几个活泼的,爱在人群里窜。
“弘昌!弘昌!”
弘盼打一下车就看到了离得不远的十三阿哥家的弘昌,连忙疯狂摆手。
弘昌有心往这边凑凑,无奈身边人太多,只好也冲弘盼挥了挥手。
那边十四阿哥家的弘春、弘明站在一处。
弘春已经九岁,进宫要与十八阿哥等几个叔叔辈的一齐读书,自然不愿跟那些六七岁的小孩子待在一处。
弘明是十四阿哥的嫡子,但额娘近来与阿玛关系不好,他与弘春也不亲,见到弘盼、弘昀几个就想过去,却被弘春给拽住了。
魏珠算了算人数,见都到齐了,便招呼了两声,头前引路,带着一帮小皇孙进了紫禁城。
近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的康熙爷,今儿难得地精神了许多,早早就等在了乾清宫的台阶上。
“来了,来了,”梁九功先看到了一帮小主子们,忙把手里的铜镀金嵌珐琅望远镜递到康熙爷手上。
康熙爷看见一帮小孩子就笑,“打头那个是弘方吧?”
“是啊,大阿哥家的弘方,今儿八岁了,年前进宫给您请过安的。”
“这孩子长得壮实啊。那他旁边那个,是老三家的?”
“是啊,是诚亲王家的弘景,九岁了。”
没用康熙爷再问,梁九功就指着后面几个道,“那是雍亲王家的弘盼阿哥、弘昀阿哥和弘时阿哥。”
“再后头是恒亲王家的弘昂阿哥,今年也七岁了。九阿哥家的弘晸,今年六岁,个头最高那个是十四阿哥家的弘春……”
“好啊,好啊,”康熙爷看得很欢喜,“孩子们都长得好,你看看,家里教的也都好。”
“那是,这都是正正经经的皇家血脉,都是万岁爷嫡亲的孙儿啊。”梁九功笑着道。
“可不是,今儿中午就在乾清宫摆宴,叫这帮小崽子来吃。”
“嗻,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梁九功打了个千儿道。
那边,小阿哥们终于进了日精门。
一进门,眼尖的弘盼就看到了远远地站在乾清宫大殿外面的人。
“皇玛法!”
他这一声叫不要紧,其他小阿哥具是一惊,接着都连忙下跪行礼。
弘盼还在原地冲康熙爷挥手,被弘昀和弘时两边一拉,才踉跄地跪下。
康熙爷眼看着一帮小豆丁跪成一片,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冲他们摆手,叫都赶紧起来去读书。
“你疯啦?干什么大喊大叫的?”
弘昀站起来,敏锐地感觉到了周遭汇聚而来的打量目光,心里不禁气闷。
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进宫以后,务必处处小心谨慎,不能丢雍亲王府的脸。可结果,弘盼这一嗓子,把一切都给毁了。
弘盼倒不觉得丢人,被弘昀吼了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后脑勺,干干地傻笑了两声。
一月二十二日,延庆殿
四阿哥抄农本抄的累了,走出殿门想透透气,就看到空旷的院子里,一边支了个筐,一边蹲着三个人。
“王爷!”
“嘘——”
邱海见到四阿哥出来了,正想行礼,就被苏大公公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只听一阵“扑楞楞”的声音落在院子里,四阿哥转头看去,两只胖乎乎的麻雀落在了那只竹筐的不远处。
竹筐被一根棍支着,筐下撒着小米,棍上拴着棉线。而此时,棉线的一头就在苏伟手里。
四阿哥也站在殿门前不动了。
那两只麻雀左转一下头,右转一下头,原地蹦了两三下。终于,开始往筐底下移动。
棉线一头的三个人屏住了呼吸,苏伟无声地拉紧了手中的线头。
麻雀先吃了竹筐外面零散的小米,然后,往筐底下伸了伸脑袋。
苏伟和张保都攥紧了拳头,趴在地上的邱海也绷住了下巴。
突然,“砰”地一声!
伴随着一阵尖叫,麻雀扬长而去。
院门被人推开,熬格在四个人、八只眼睛的注视下,正气凛然地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已近立春,万岁爷说,您把剩余的农本抄完,即可自行离宫了。”
墙角还蹲着的三个人唰地站了起来。
四阿哥瞥了他们一眼,淡然地道,“本王知道了,还差半本,抄完我会去向皇阿玛复命的。”
“是,微臣告退。”
“怎么,怎么还差半本啊?”
苏伟一路小跑跟上四阿哥,“你都抄了那么多了,是个意思就行了。”
“胤禵二月初一出征,”四阿哥走回屋子里,“爷出去怕又要生出事端,再说皇阿玛明明让我呆到立春的,怎么又突然反悔了呢?”
“万岁爷是想试试你,到底还想不想去边关啊?”苏伟想了想道。
“爷既然没赶上,那就算了。”
四阿哥重又坐到书桌后,“就是可怜某个人,还得挺上个□□天了。”
苏大公公长叹一口气,耸拉下脑袋,“早知道,刚才就让熬格赔我的烤麻雀了……”
一月二十五,八爷府
又是一轮针刺,八阿哥的脸色白的几乎透明了,身上血珠滚着汗水,连身下的垫子都浸湿了。
八福晋在旁边看的直打颤,见刘槐收了最后一针,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家爷治好?为什么我家爷的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了?”
“福晋,鬼门十三针本就极耗患者体力,身体健壮的倒还好,可贝勒爷是大病初愈,身体底子也不好……”
刘槐垂下头,“这癔症又是发自心病,病根不除,只凭针术是治标不治本的。福晋,小人不是在世华佗,真的已经尽力了。”
“病根……”
八福晋看向床上的八阿哥,脑海里回想起了八阿哥初次发疯的那天。
“苏培盛!”
刘槐从八阿哥卧房里走出来,跟着小太监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屋子里,一个粗使的小厮正在打扫,见刘槐进来了,就低了一下头道,“大夫,衣服都给您洗干净了。您仔细看一下,小的先出去了。”
领路的小太监也退出了屋子,刘槐在木桌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向了那堆叠在床头的衣裳。
一月二十六日
万岁爷再次下旨,命四川总督年羹尧,仍管理四川巡抚事务。原川陕总督鄂海,为陕西总督。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大军开拔之日。
二月初一这天早上,胤禵一身戎服,铠甲披肩,在永和宫里向德妃告别。
“好,好,”德妃看着胤禵,眼眶泛红,“我儿仪表堂堂,英武不凡,自有大将风范!”
“额娘,”胤禵掀袍下跪,向德妃叩首道,“儿子谢额娘多年辛勤养育,谢额娘一直周全保护,谢额娘从来为儿子沥尽心血。”
“好孩子,快起来。”
德妃起身扶起十四阿哥,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下,“你这一去,是山高水远,路途艰辛。边关又条件恶劣,上了战场更是生死之间。额娘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安归来。”
“额娘,”十四阿哥双手扶住德妃,“您放心,儿子决不会让您失望的!”
“娘娘,十四爷,时辰快到了,”清菊走到门口,小心提醒了一句。
十四阿哥后退一步,向德妃拱手道,“万望额娘保重身体,待儿子凯旋归来!”
“好,”德妃虽眼含泪珠,但仍面带笑意,“额娘一定等着你!”
辰时,太和殿
军旗烈烈,号角声声。
四位内阁大臣立于大殿之上,随大将军出征的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在大殿之下。
不随军出征的王公贝勒,并二品以上大臣,俱蟒服侯于午门之外。
胤禵一步一步走上太和殿,跪受敕印,而后向乾清宫谢恩行礼。
敕印授完,胤禵出午门,骑马出承天门,由德胜门出了皇城。
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一路送大将军至列兵处。
胤禵下马,望阙叩首行礼,而后仪仗先行。
擂鼓号角声后,胤禵重新上马,最后看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手一扬,大军闻动。
延庆殿
太和殿的礼乐号角声,从辰时就未停过,而今终于安静了下来。
四阿哥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红墙金瓦。
苏伟走到他身边,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四阿哥回握住他,神情稍稍黯然,“爷本来已不想边关之事了,只是今早听到这号角之声,难免有些遗憾。”
“我懂,”苏伟晃了晃四阿哥的手臂。
“万岁爷已经下旨,封胡必尔汗格桑嘉措为弘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喇嘛。待大军准备完毕,就要送其入藏坐床,执掌黄教。这是你上的奏折,就算你没去边关,这场战争里也一定有你的功劳。”
四阿哥低头笑了笑,抓着苏伟的手又捏了捏。
两人一起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残云尽退,碧蓝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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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小苏子木有榜单了,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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