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一月初十,延庆殿
一门之隔,两兄弟相对而立。
胤禵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熬格连忙伸出手臂拦住。
胤禛虽然被关了一个多月,但样子没怎么变化。
一身青色带云纹的长袍,腰间藏蓝色万字纹腰带,腰带上只悬了一块儿羊脂玉牌,穿的简单素雅,却气势依然。
“你倒是出息了,”胤禛恍若没看见胤禵那一身越了仪制的蟒服,反是推着胤衸的额头道,“你要是把小十八送进宗人府,那也算为皇阿玛做了件好事。”
“四哥——”
十八阿哥委屈极了,无形的尾巴在屁股后头疯狂摇晃。
“我要去西宁了!”
十四阿哥直视着四阿哥,一字一顿地道,“我会打赢这场仗的,我一定能替大清夺回西藏!”
“打仗靠得可不光是志气,”四阿哥抬起头,“川陕情况复杂,有时候人事比军事更重要。”
“我奉天子之命带兵,绝不会再让那些老臣凌驾于军令之上!”
四阿哥微微点头,十八阿哥在旁边鼻孔朝天地“切”了一声。
“那就去吧。”
四阿哥没有众人想象的情绪激动,“皇阿玛信任你,大军交到了你手上,不要辜负了朝廷就好。”
十四阿哥站在那里,凝视着门内的人,没有再开口。
熬格见时机差不多了,向两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喂,你们干什么?四哥!”
胤衸被架了起来拖到门外,四阿哥转过身,给众人留下了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延庆殿的大门重新关了起来。
吕瑞小心地走到十四阿哥身边,声音放的极轻,“主子,咱们回吧?”
十四阿哥还有些怔怔地,脚步挪动起来十分缓慢,似乎带了些失落。
“喂!你——”
胤衸倒是依然底气十足,不依不饶,“你现在满意了吗?平白显摆了一通,四哥根本不放在心上!”
胤禵停下脚步,盯着胤衸的脸,不动声色。
小十八被十四阿哥盯得有些后背发毛,磕磕巴巴地道,“你看我干什么?你又想叫人啊?你叫啊,你就算真把我送去了宗人府,我也不怕。”
“送你去宗人府有什么意思啊?”
十四阿哥抬起一只手,胤衸连忙护住自己的脑袋,逗得十四阿哥一笑,“我算是明白了,我这个哥哥往日当得也算合格,从来也没欺负过你。怎么十八弟一见我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根儿在这儿啊。”
“什么根儿?”胤衸怕他敲自己脑袋,仍是牢牢地捂住。
“里面那位啊,”胤禵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延庆殿。
胤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胤禵又是一乐,弯下身子,对着他胖乎乎的小脸道,“不过可惜啊,你再怎么往这儿跑,往这儿奔,里面那位始终跟你也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胤衸瞪大了眼睛,眼眶突地就红了。
胤禵更开心了,“甭管这宫里宫外的人怎么想,你四哥的嫡亲兄弟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你坏蛋!”胤衸一个拳头挥到胤禵身上,转头就跑。
胤禵笑嘻嘻地直起身子,高声喊道,“跑慢点儿,别摔了!你俩亲哥都在懋勤殿呢!”
远处依稀传来胤衸摔倒后,大喊大叫的声音。
胤禵笑的开怀,终是叫了吕瑞,转身往宫外去了。
傍晚,
四阿哥坐在书房里抄着农本,苏伟捧着两个刚烤熟的地瓜走了进来。
“现在天儿冷,你要烤地瓜就在屋里烤,跑去外面再着了凉。”
“用捡的树枝在雪地里烤才好吃,在炭盆里总一股碳灰味儿,”苏伟掰开一个,放到四阿哥手边。
四阿哥抄完了手下这页,倒真放下笔吃起了地瓜,“嗯,是不错。”
苏伟凑过来趴到桌上,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四阿哥。
“又这么看着爷干什么?爷可没处给你找肉吃啊。”
“我觉得,”苏伟一手拄着下巴,“你最近心情很不错。除了十三阿哥旧伤一事,哪怕知道了十四阿哥受封大将军王,都没怎么太过失落。”
“木已成舟,失落有什么用?”
四阿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凡事应该向前看,不是你教给爷的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苏伟翘了翘眉毛,“我来猜猜,你心情变好是在咱们遇刺之后。所以,是因为你看到了熬格,知道了万岁爷没有不管咱们,是不是?”
“还有,这两天弟弟们的频频探望,也让你开心了不少,我说的对吧?”
四阿哥盯着苏伟得意的小模样,嘴角也弯起来道,“你还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苏大公公很不要脸地拍拍胸脯,“我当然是最重要的。”
四阿哥笑着低下头,继续掰着烤得嫩黄的地瓜吃。
苏伟不疾不徐地舒出口气,看向四阿哥的目光分外柔和,“这样就好了,我就说嘛,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的。”
“什么当年?”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啊,”苏伟冲四阿哥比划了两下,“小小的,软软的,心里也——”
四阿哥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苏伟走去。
苏大公公很怂地把话憋了回去,一步一步倒退到榻子边。
眼看着人要压上来了,赶忙抵住他,“你你你要干什么啊?万岁爷让你清修,只能吃素!”
“再说,天还没黑呢,邱海还在外面……”
“爷也没要干什么啊。”
四阿哥拉住苏伟的手,让他笔直地站在自己身前,然后伸出手,在两个人的头顶,比划出了一道向下倾斜的直线。
“你说谁小小的呢?”
苏大公公微微抬头,看到四阿哥放在自己头顶,却刚到他鼻尖的手。
一颗脆弱的男子汉之心,嘎嘣一声,碎了。
一月十三,雍亲王府
凌兮一路小跑进了年氏的卧房,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小主,大喜啊!”
“怎么了?”年氏从梳妆镜前转过身,“是王爷被提前放出来了?”
“不是,是二少爷!”
凌兮忙把手中的信递到年氏手上。
康熙爷今晨晓谕议政大臣等,“四川巡抚年羹尧自军兴以来办事明敏,能度量西去大军所用粮草,米粮接济殊属可嘉。今军机紧要,将年羹尧授为四川总督,领督兵之责,全粮草重任。”
“二哥晋位四川总督了!”
年氏面露笑意,“这下王爷能放心许多了。就算不能亲去边关,有我二哥在,总能多为王爷分担一些。”
“可不是,二少爷步步高升,以后小主在王府里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话说的不对,”年氏把信撕碎,洒进了炭盆里,“二哥是二哥,我是我。”
中午,八爷府
外面日头高照,八阿哥的卧室里却黑成了一片。
八阿哥光裸着上半身,坐在榻子上,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手拈长针,一针一针落下去。
八福晋站在卧房门口,冰天雪地里,冷汗却浸透了衣领。
半个多时辰过去,男人终于将长针一根根抽出,一滴滴黑红的血,顺着八阿哥的身体落到雪白的帕子上。
“怎么样了?”八福晋见男人收了针,连忙走了进去。
“福晋放心,贝勒爷暂时无事了。”
“暂时?”
八阿哥睁开了眼,偏头看向那个男人,“爷最近最讨厌听见这个词!再给你半月时间,若还是治不好,爷就拿你去喂后院的锦鲤!”
“是,是,”男人连连点头,擦着汗,退出了房间。
“刘大夫,这边请。”
荣平早等在外面,见到刘槐吓白的脸,忙安慰道,“刘大夫不用怕,我们贝勒爷也是被这病缠的,说话才暴戾了些。只要您将贝勒爷的病治好,让贝勒爷恢复如初,我们是肯定不会为难您的。”
“是,是,”刘槐弓着身子,看起来异常老实。
九阿哥来到八爷府时,八阿哥已经好模好样地坐在书房里了。
只是,胤禟在走近八阿哥时,总时不时地闻到一股药味儿。
“八哥,你听说了吗?皇阿玛刚下旨擢升年羹尧为四川总督了。”
“年羹尧在四川经营多年了,本来就是四川巡抚,又参赞军务。皇阿玛提拔他,也属正常。”八阿哥坐在棋盘前,摆着棋谱。
“而且,老十四这一去,代天巡狩,皇阿玛也未必完全放心。”
“胤禵这些日子可风光了。”
胤禟一提到这事儿,就长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得封高爵。就是朝中元老,见了他都得称一句大将军王。礼部这些日子,正为他的出征仪式忙的昏天黑地。听宫里的人说,皇阿玛要在太和殿为他颁授敕印。”
八阿哥捏着棋子,一步一步地放到棋盘上,“这就对了,别忘了这就是我们的目的。胤禵离皇位越近,延庆殿那位离皇位就越远。左了他们是亲兄弟,咱们就等着看,他日兄弟反目、血溅七步的好戏吧。”
胤禟眉头轻皱,看向八阿哥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些打量。
八阿哥看起来很正常,可仔细观察下的胤禟,突然发现,八阿哥捏着棋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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