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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冰焰付芷兰

01命运之子

冰焰跪在地上,自肩头卸下背了一路的沉重行李,顾不得处理肩头和脊背上磨得红肿的伤口,迅速膝行两步到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下,以手撑地将脊背趴平充作马凳的样子。

一双精美的皮靴踩踏上冰焰的脊背,虽然隔了一层衣服,却还是触到尚未愈合的旧伤。冰焰咬牙忍住,不敢出声呻吟更不敢颤抖,紧绷着身体维持标准的姿势。

那双精美皮靴的主人似乎意识到脚下之人的不适,飞快腾身落在地上,微微回头侧目。

冰焰垂头,压抑着强烈的好奇,谨遵男子谦卑规矩不敢在神圣之地东张西望,恰恰错过了那人关切的眼神。

“国师大人,这里就是禁地圣洞了么?看起来与普通山洞没什么两样?”一个年轻傲慢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发问,“七皇妹,难不成你将要从这种地方去到神仙圣土,请回一位救世的女神?”

周身包裹在金色锦袍之内,白发苍苍的国师闻言微微蹙眉,沉声说道:“太女殿下请注意言行,我大周守护之神就在此地安睡。女神沉睡前曾经留下许诺,倘若我大周遭遇国难,便可来此地祭献祈祷,以诚感动天地,女神慈悲定然不会眼见大周百姓遭生灵涂炭。”

“国师大人,以活人祭献,虔诚祈祷真的有用么?”七皇女疑惑地发问,“外族入侵,兵强马壮虎视眈眈。而我大周官僚腐朽权贵奢靡民不聊生,为应对敌寇加倍征税强掳兵丁,一时间内患又生。倘若女神还留在人世,为何不早一点醒来,为我们指一条明路?事到临头敌军兵临城下,求神拜佛真的有用么?”

七皇女的话明明是实情,太女却总觉得她在讥讽自己施政不当,愤怒呵斥道:“七皇妹,别以为你背负天命就能公然指责母皇和我的不是。也就是母皇信了你出生时的预言,以为你是大救星,将你这种卑微出身的人赐了封号,这些年好吃好喝供养。此番你若不能将女神请下界来帮我们,就是我大周罪人。”

冰焰身体一颤,悄悄抬头望向七皇女,目光之中流露着担忧之色。

太女眼尖,发现冰焰“不安分”的举动,手中皮鞭一抖毫不留情狠狠甩在冰焰的肩头,指桑骂槐道:“那是谁的贱奴真不懂规矩,圣地之内东张西望,女人说话也敢偷听?”

太女的皮鞭是生牛皮混编了铁倒刺特制而成,鞭身棱角分明,日光之下闪耀着冷森森寒光,如鱼鳞莽身邪恶歹毒,不仅能轻松划破人的肌肤还会生生卷起一片血肉,重重一击便可让人痛不欲生。

冰焰不愿生事,没有躲闪生生挨了一鞭,身上唯一的粗布衣被抽得自肩头豁开一大片口子,皮肉撕裂伤口翻卷鲜血飞溅。他疼得颤抖,却握拳咬牙并不发出呻吟,以免七皇女为他担忧。

太女自小就看不起那个所谓背负天命的七皇妹,可惜国难临头大家都指望着七皇女去请女神下界改变国运,连母皇和国师都对七皇女另眼相看颇为照顾,来禁地这一路太女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气。她这会儿因着愤怒心虚害怕,借机发作,不管不顾,抡起鞭子对着跪伏在地的冰焰发了疯似的狠打。

周遭护卫仆从深知太女一向残暴冷酷,唯有暗自唏嘘,何况挨打的只是卑微男子,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当口站出来阻止暴行惹太女不快。

冰焰上身衣衫碎裂,眼看已然无法遮蔽身体,七皇女再也不能保持沉默,身形一晃,抬手抓住太女的皮鞭,不顾鞭身撕裂了她华美衣服不顾手臂因此而生的痛楚,跪倒在地恳求道:“殿下,请饶过冰焰。他毕竟……也是母皇的孩子,是你我的亲弟弟。这一路,你对他非打即骂动不动就狠狠刑责,臣妹知道缘由。倘若殿下对臣妹不满,直接责罚臣妹就好,何必拿一个男人出气?”

太女皮笑肉不笑冷言冷语讥讽道:“七皇妹,你可是母皇与国师相中的宝贝,肩负着救国重任。咱们宫内最顶尖的护卫全都抽调来保护你的安全,你别说是没错,就算是有错,又岂能让你伤了半分?至于那些低贱男人,生来就是供女人驱策使用的器具,奴畜而已算不得人,不配同情。何况你那个弟弟生的没有半分姿色丑陋不堪,母皇想将他赐给臣下作暖床的小侍恐怕都没人要。这种卖不出价的赔钱货色,你也愿意认作弟弟,没的辱没了身份。反正他皮糙肉厚打不坏,天生就是挨鞭子的料。”

冰焰的身体因伤而痛,却远不及心中之苦。

自古男人就是女人附庸,大周国法更是明文规定男人生来就是可以被随意买卖的奴隶。皮肤白皙身材单薄性格温顺的尚能在家中服侍母亲和姐妹,等待成年为家里换回一笔可观的嫁妆,嫁为正夫脱离奴籍;若非生得如此好相貌的男人,往往在不懂事的时候就会被卖掉,此后终生为奴当牛做马供女人驱使。

冰焰与七皇女是孪生姐弟,同为母皇的孩子,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貌,却因男女之别,从出生起就受到了迥然不同的对待。

七皇女的肌肤是浅褐色,眉眼端正身材颀长英姿飒飒,虽然因患有心疾无法习武,不过贵气天成,聪慧沉稳,胸中韬略万千,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威武气势。毫无疑问,拥有此等学识相貌的七皇女是无数闺阁少年的梦中情人。

冰焰出生的时候个头就比七皇女大,皮肤微黑胖乎乎肉嘟嘟的小身子精力十足健康活泼,哭声洪亮,整个皇宫里都能听得到。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高也风一样蹿起来,早就超过普通男子的高度,甚至比女子还高大半头。同样棱角分明的面孔,放在男子身上就会被认为太过刚毅少了温顺柔和;同样剑眉虎目,浅褐色肌肤,挺拔高大身材修长四肢,统统都是缺陷,与时下大周女人喜欢的男人类型相去甚远。

冰焰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不折不扣的“丑”男。若非生母是当今圣上,天家不愁米粮金钱,恐怕他出生时就会被溺死,免得养大了无用又卖不掉当牛做马都嫌丢丑。

冰焰下意识瑟缩一下,将头垂得更低,脸颊几乎贴在地面。姐姐其实根本不必管他的,这次如此重要的任务,姐姐为什么执意带他来?他除了能做些粗活根本帮不上她,现在还拖累她与太女争吵。

“主人,请不必为下奴惹怒太女殿下。”冰焰颤声祈求,生而低贱的男人就算是被女人当成发泄的物件活活打死也是寻常。

“太女殿下息怒。”国师不愿在这种紧要关头看到内讧,出言相劝道,“大局为重,请二位殿下速速进入圣洞,我将……”

国师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飞驰一骑高声报讯道:“太女殿下,发现大股敌军强攻而至,大家赶紧防范应对。”

随着那报讯的兵卒而来的还有凌厉的箭雨。那报讯的兵卒根本就没有跑到近前,就被射下马去。

容不得圣洞附近的队伍有充足的布防反应,敌军仿佛会飞一般眨眼间已经冲了过来。

是敌军最强悍的飞虎铁骑!

难道敌军已经破开了城池坚固的防线么?

太女大惊失色,勉强稳定心神。她虽然生性残暴好妒凉薄,却因着自幼被作为储君培养,关键时刻倒还能分轻重缓急。作为这里最高统帅,她必须以身作则指挥兵卒,她赶紧撤了鞭子飞身上马,大声吩咐道:“御林军布阵防卫!国师,请先带七皇女入圣洞,我随后就来。”

国师似乎早料到会有危险,她临危不乱,迅速开启圣洞的机关大门,一手挽住七皇女的胳膊,一面回头吩咐道:“冰焰,带上祭祀器物,跟我们一起进来。”

冰焰愣了一下,忐忑不安,圣洞这种无比高贵的地方按道理不应允许低贱卑微的男人涉足玷污才对,国师为何特意吩咐他跟从?

就在冰焰发呆跪着不动的时候,又一簇冷箭朝着洞口的方向射去。周遭护卫一时腾不出手,眼看着七皇女若是不进洞躲避就会被射伤。

冰焰心中一紧,担忧七皇女安危,再不敢犹豫,腾身向前跃起,一手顺便抓住沉重的行李包,竟是快如闪电一般抢在箭矢之前赶到七皇女身侧。

冰焰根本不用回头,只将手臂在身后一挥,那些能开山裂石的铁箭便如烂泥一样纷纷折断四散掉落。

旁边的护卫侍从看得乍舌,这才意识到一直逆来顺受被当作牲畜驱策使唤的冰焰居然是身负绝顶武学的高手。国法明明不允许男人读书习武的,为何……

混乱之中无人顾得上质疑。

七皇女是早知冰焰的武功身手,见没人顾上指责什么,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对冰焰投以感谢的目光,顾不得多说话,就随着国师向圣洞深处而去。

“快跟上!”国师在前不知又开启了什么机关,圣洞入口处的大门缓缓关闭,将洞内洞外隔绝起来。

一起进入圣洞的还有几名太女的侍从,她们不解道:“国师大人,难道不等太女殿下了么?”

国师表情凝重道:“太女殿下的侍从留在此地,机关开启之法就在墙上,你们等太女叫门再迎她进来。到时若有外敌攻入,你们一定要将敌人拦住,以确保我们在洞内施法不受打扰。”

侍从们受过良好训练,此时无人怀疑什么,均领命留下。却还是有一个多嘴问道:“国师大人,咱们带的祭祀奴隶好像还在外边……”

“不用那么多。”国师匆匆答了一句,加快了步伐,再不回头。

七皇女的心一沉,回头看了看背着沉重行李的冰焰,不舍道:“国师大人,您是想以冰焰祭献么?”

国师并不答话。

七皇女只当自己猜测不错,更加绝望悲伤。

冰焰反而安慰七皇女道:“主人,下奴能成为祭品是下奴的荣幸,只求主人此去神仙圣土一路顺利,能早日请回救世主。”

七皇女惨笑摇头,心中酸涩不已。

漆黑的甬道之中有无数岔路,国师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含糊停顿,不断开启机关,在他们身后设下重重阻碍,为最后施法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终于到了甬道尽头,是一间豁然开朗的巨大石室。

机关开启,灯火自明,照亮了这奇异的空间。

石壁上画满了彩绘的图形,有飞禽走兽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物件。除了场景离奇玄妙闻所未闻,冰焰和七皇女很快就发现画上人物的衣着也与大周民俗迥异。难道这些画描述的就是神仙圣土的样子么?

来不及仔细看,就听国师吩咐道:“冰焰,你进到圣池当中的方形水槽之内仰面躺好。”

冰焰卸下行李,跪倒在地,对着国师和七皇女恭恭敬敬三叩九拜,行离别大礼。

石室正中圆形水池里的奇怪的方形水槽,就是女神的祭台么?没想到他死时也能有如此体面排场,没想到他的死也可以对主人——姐姐,对这个国家有一些用处。

他生时屈辱,这般倒也死而无憾了!

礼毕,他毅然起身,挺直脊梁大步快行,轻轻一跃跨过圆形水池落入方形水槽之内,依言躺好。

他没有闭眼,因为他并非是对生毫无留恋。

就算他貌丑无人怜惜,毕竟还有姐姐私下照顾疼爱。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一辈子服侍在姐姐身旁。所以他听信国师的命令枉顾国法偷偷习武读书,希望可以有朝一日不仅护她安全,还能为她分忧解难。

可是到头来,他仅仅是作为祭品,用性命为她铺一段前行的路。

说是没有不甘不舍其实是假的,自欺欺人而已。

他身为卑微男子,也许只有在此时此刻死去,才是他出生于世的唯一意义吧?

“国师大人,真的没有选择了么?冰焰他是……母皇的孩子啊。”七皇女哀伤恳求,“不用祭品就不能施法了么?我们虔诚祈祷,女神听不到么?”

国师凝重地眼神投向方形水槽内伤痕累累的冰焰,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听好,我要说的是本该在你们出生时就讲出来的真正预言。七皇女殿下,你并不是命运之女,也并不能请回女神。女神预言,拯救天下的是命运之子的妻主,她将结束战乱,重建大周开创前所未有的鼎盛之世。因循女神梦引启示,被选中的命运之子正是冰焰。”

冰焰是命运之子?

他的妻主将结束战乱,开创盛世?

突然爆出的颠覆性的真相让七皇女和冰焰都惊诧不已。

如惊雷炸响,如排山倒海,巨大的轰鸣声从外部传来。

国师面色一变,紧张道:“糟了,莫非敌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