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聚会太多了,也许空中有着太多危险感和惊雷。无论如何,这出戏的最后之夜——如果不是以一声抽泣,顶多也是以一声还算悦耳的拨弦——结束了。亚历山大坐在那里,自始至终看完了,带着五味杂陈的感觉,包括诸如欲念、恐惧,更早些时候,他没想到会这样。珍妮的最后通牒,以及弗雷德丽卡的庆祝会总体上产生了一种自相矛盾的效果,就是对他想拥有、想干、想得到、想做、想操弗雷德丽卡的欲望制造出一种罕见、凶猛的紧迫感。这些词语没有一个是他常用的。他不想心里对自己说“**”,因为那个,他认为已经被做过了。同时,他又第一次想,尽管他平常在这样的事情上懒得招惹是非,只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以及跟谁完成的。在他的戏剧的鼻子底下吗?或者更早?室内还是室外?跟克罗、威尔基还是别的来自里思布莱斯福德学校、长满粉刺、自己不认识的年轻人?天知道,有这些人已经够多了。他极端嫉妒托马斯·普尔,他把自己的家伙收起来,用有些麻烦的结果表现成功,他对肉乎乎、沾沾自喜的丹尼尔·奥顿明显感到更厌恶,他的成功最后看来甚至都谈不上麻烦。看那场剪刀划伤的戏时,他都被自己的各种感情吓着了,那场戏与其说发生在阳光下,不如说发生在太平无事的最初的几个星期,甚至在不祥的几滴雨中。初夏时肌肉僵硬的弗雷德丽卡扭着,弓着她的骨腔,在空中蹬着一只肌肉发达的脚踝,以一种他认为过分得令人厌倦的方式暴露出大片瘦小的胸脯,那场戏却导致一次不便的**。真有意思,他想,他居然不在乎威尔基在珍妮的露肩连衣裙里掏摸。那是很令人憎恶的。他,他自己,曾经自己蒙骗他,他自己。至少,最低限度他本该,作为回报补偿,拥有那些他现在想要的东西。那个血淋淋的女孩。不,不是血淋淋的。她穿着撕破的衬裙跑了,他安坐在那里,等着她回来发表她的塔中演说,这场演说她表现得连自己都无法理解,演得歇斯底里又令人打寒战。沙伦的玫瑰。石头般的女人是不会流血的。我也不会流血。亚历山大觉得自己铁硬的意愿像石头般定了型。
在这个间歇,他想找她说话,却遭到托马斯·普尔的伏击,普尔的那些私房话他已经不想听了。普尔说,只要亚历山大作为婚礼嘉宾在这里站十分钟,他就会感激不尽,亚历山大说,极度厌恶地说,普尔找错了诗人,不该是他,他想做埃蒙德·斯宾塞,歌颂更加甜美的婚姻之爱的温柔诗人,在那个爱恋的时代,那是敏感性的巨大转变,如果C. S. 刘易斯值得信任的话,而且还说,如果,他,亚历山大,是他,普尔的话——真得感谢上帝,他不是——他应该立刻退回到婚姻之爱。普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亚历山大的厌恶,或者笨拙的打趣,而是继续严肃地解释道,他现在找了个医生,你猜通过谁找到的?玛丽娜·叶奥本人。她说自己过去的职业生涯全有赖于认识可靠的私人产科医院里可靠的医生,还说她认为把那些名字传播出来是种公共服务。问题仍然在于劝说安西娅,在于把她安排好,所有这一切都是极其令人不愉快的,问题还在于筹到那笔钱,以他的薪水,这简直是开玩笑。玛丽娜·叶奥在那些最好的圈子里经常走动,在妇科圈子里跟别的领域一样如鱼得水。
亚历山大说钱的事请尽管跟他说,因为这部戏可能会赚不少钱。至于安西娅,如果她害怕的话,那就只能理解了。
普尔说,不,她不害怕。她抓狂的是错过了在朱安雷宾海滩[20]安排好的假期。她也不喜欢医生们用手指对她拨来拨去,她说。亚历山大说,那可能是对更加严重的恐惧的委婉说法。普尔说,他自己要能这样想就好了。他们为了这个都干了杯烈性威士忌。
第二幕开始,弗雷德丽卡在灌木丛中游走着,她不愿脱掉上场(最后那场)戏穿的那件漂亮裙装,这时碰到了安西娅,她穿着白色的透明纱罗,戴着装饰着金银丝织品的帽冠,还吊着染着银色的饰带,在月桂树间呕吐。
“你没事吧?”
“你看得出来我不好。主要是这些可怕的挥舞引起的。如果我现在能克服过去,我就可以继续坚持下去,挥舞我的宝剑、玉米束,不会感到眩晕。我弄得这些褶边都沾上油腻的脏东西了吗?”
“只有一点点。”
弗雷德丽卡把自己的手绢舔湿,擦了擦。一个褶边外层翘起来的末端还有一小块黏滑的污迹。
“我想你猜我怀孕了吧。”
“你会怎么办?”
“弄掉它。我得说服妈妈和爸爸,我得找个不错的理由去趟伦敦,待上一两个星期。玛丽娜会帮忙。”
“为什么会是她帮忙?”
“嗯,她找的医师,还有私人产科医院,就是这样。她会关心到底的。”
“你害怕吗?”
安西娅-阿斯翠亚盯着弗雷德丽卡姜黄色的询问的脸,苍白得像朦胧的灯光中的大理石。
“我感觉恶心。我感觉恶心,在这段恐怖的时期。我什么都不能享受,享受不了性,甚至香槟、草莓、人们的掌声,以及衣服,因为它们不合身,或者可以说享受不了任何东西,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真的感觉烦死了。我原本相信好人会采取适当的措施。我以后得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觉得我心硬得像指甲,弗雷德丽卡·波特,你问问自己,我还能怎么样?”
她敏捷地走了,一个光一般迷人的身影,站到化装舞会最后的那场戏中属于自己的位置。象征正义的处女座女神回来了,黄金时代回来了。于是,托马斯·普尔时代错乱地吟诵着,象征富饶的玉米束以及那把正义之剑,只在他们雕塑般岿然不动中微微挥舞了下。
弗雷德丽卡看到了威尔基。她几乎泪水涟涟。他抓住她的胳膊——他最后一次强奸了贝丝·思罗克莫顿后刚刚离场——说:“嘿,冷静点,怎么了?”
“我不知道。跟安西娅有关。她生病了。很烦人。”
“不是生病,是怀孕,很快就会修复好。玛丽娜这样说的。”
“修复这个词用错了。”
“我想是吧。我同意,预防胜似治疗。也许**会战胜预防。嘘。我希望继续设法把自己的事处理得更好。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不会。我害怕。”
“你就是个鸡巴挑逗者。”
“哦,是这样说的吗?我不熟悉这个词。不,我可不是,你知道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撒谎了,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会血流成河,我是无知,对于防护措施,而且他不知道我是——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怎么做,可他认为我经常做,我很害怕。”
“我听说那血常常被当成神话。”
“是吗?好吧,大多数神话都有点现实基础的,有些人肯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流过血,为什么就不是我?请别含糊其辞了。我不是鸡巴挑逗者,我不是那样的女孩,也不是硬得像指甲,她说的。我的意思是,我不会那样的,看看斯蒂芬妮,全身多油腻,你还想想别的可能性,威尔基,比如,婴儿多么奇妙,或者说都是人什么的。尽管我必须说我无法想象自己会要个孩子。我估计斯蒂芬的情况同样是**战胜了预防措施,只是斯蒂芬胆量更大,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两者对我来说都不是好榜样。我该怎么办呢?”
“嗯——”威尔基说,“我自己的计划出现了些小小的变故,说真的。我本来计划演出结束后在海边骑摩托车美美地玩上两三天,跟我那姑娘,现在她告诉我在剑桥有事耽搁了,不能来。你想去吗?就是单纯骑行?”
“我去不了。爸爸、妈妈、马库斯还有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怎么办。你知道我去不了。”
“这会解决大堆问题的。我们会玩得很开心。”
弗雷德丽卡阴险地笑了。“你不怕你的鸡巴被挑逗吗?”
“不会的。那是不会的,我不怕,所以不会,然后,再说了,你没有理由害怕我,因为你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方式爱我的,你也没有对我撒过谎。所以不会——被挑逗——也是因为那个原因。所以,你干吗不去呢?我们会玩得很开心。”
“我始终搞不清楚你想要什么,威尔基。”
“很简单。我想要做最好的。别的一切——包括人——都是第二位的。”
“什么方面最好?”
“一切方面。现在这才是我真正的问题。这个问题经常闹得我半夜醒来。如果你在一切方面都是最好的,你怎么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呢?不管怎么样,考虑考虑海边吧。我明天出发。我到时顺便过来,要么接你走,要么吻别。”
就这样,太阳在《阿斯翠亚》的最后一场戏开始时最后一次沉落了,大多数演员躲在灌木丛和四轮大马车后面,观看落日,如果能够看到的话。而亚历山大和洛奇高高地坐在脚手架上,因此能看见那天晚上大多数观众看不见的东西,沉落的太阳上那一线红红的银色。有那么几个晚上,太阳辉煌地滚动着,血淋淋地落在大楼、平台、盖顶石后面,又有那么几个晚上,天空好像被壮丽地洒上了孔雀身上镀过银似的猩红色。今天晚上沉重的乌云不断堆砌,越来越高,在夜晚的黑暗到来之前就已经制造出黑暗,所以玛丽娜·叶奥身上的光得需要加强,用一道从大楼打过来的弧光,带点血红色,制造出比伊丽莎白一世本人想象的恰到好处还要强的明暗效果。
无论如何,她这是最后一次坐在那里,穿着皱皱巴巴的白色睡袍,坐在她那巨大的奶油色丝绸坐垫上,戴着此刻明显显得笨重的高高的红色假发。伊丽莎白二世在加冕仪式那个单纯而神圣的时刻穿过好几码长、闪着光线的亚麻布衣裤,曾对这件睡衣最后的设计成形贡献过灵感,它的整个重量也许永远无法从玛丽娜对它的轻松驾驭中被猜出来,就是说,在她开始严肃地死去之前,玛丽娜就是用这种轻松来拖曳或者旋转它的。
她坐在那里,像历史、神话和剧本讲述的那样,手指孩子气地放在嘴里,而且,因为这是一部诗剧,她用断断续续雄辩的口才自言自语地说着万物的本质、孤独、处女的纯真、力量和那片逐渐到来的黑暗。驼背的罗伯特·塞西尔匆忙上来,又从平台的台阶上下去。女人们,令人想起查米恩和艾拉斯,在附近恭候着。坐垫上有绳子束缚的线缝,四只角上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绳结。女王讲着英语,嘴里喃喃说着绿色的田野,气恼地回忆道,需要锯开那只她嫁给英格兰时戴着的戒指,因为她那老化的无名指已经变形了。她管那根手指叫戒指人,回忆着,在某种意义上并不适合,另一个童年时代的同韵词。她还讲到了万物易变,用奥维德的黄金时代的说法,说牛奶成河,遍地是永恒的成熟的玉米。然后她就陷入沉默。
洛奇戳了下亚历山大的肋骨。
“这是我做过的纯粹戏剧中最出彩的地方。”
慢慢地,慢慢地,那个笔直蹲着的人影,珠光宝气地装饰成角塔的脑袋摇晃着来到坐垫上。在死去的过程中,叶奥小姐能够牢牢地抓住观众,大家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红色假发滚掉了,令人想起那些人,他们看到早先描写的苏格兰玛丽女王被斩首后假发从头上分离后的视觉图像,这个白头女人面若死灰,沉进坐垫奶油色的褶皱中。她在这里抽搐了几下,在白色褶边的光晕中挣扎了几下,然后逐渐僵硬,那几个女人优雅地走过来,把她放进她自己的纪念塔中,拉直衣服和四肢,在那两只都铎圣像合拢、往外伸出的手掌之间换上一朵深红色的玫瑰。由于天气以及弧光的缘故,这场戏中白色的投射比之前更加轮廓分明,而且这位女演员似乎没有脸,只剩下尖尖的鼻子,而这只鼻子每天都要小心地用面团塑造,以后将不用再这样了。一旦他们让她在坐垫上展示完毕,就有可能把她抬走,他们抬的时候,她依然煞白,柔软和安静。
“稍微拧一下,”洛奇说,“她可终于上床了,这老**。可是戏剧效果太妙了。”
戏演完后,平台上的告别声渐渐息落,大家的戏服被拿走,收进柳条筐,运往斯特拉特福德和别的地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威尔基正在指挥瓶子乐队展开一场伤心的砸毁设备的行动。他在马厩院里找了块地方,所有的瓶子都被扔在那里,有些男孩非常享受这种砸碎的撞击声。有些人流着泪抗议,说他们想保存好自己的瓶子,权当一种纪念。威尔基厉声对这些怀旧者们说,没有了伙伴们,他们觉得一个音符有什么用?他们可以随便制造瓶子,随时唱出某种音乐。不,不,现在所有这些东西都要砸掉,他本人早有这个行动计划,并且承诺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未来的某个地方,星球音乐会再次响起来。在这期间,他不想让自己的想法遭到破坏,另外,碎玻璃会漂亮地闪烁发光。于是,在一片刺耳的破裂声中,他们扔啊扔,不停地扔。
弗雷德丽卡走到克罗跟前,他好像正忙着听玛丽娜给安西娅提供明智合理的忠告。弗雷德丽卡说她衷心感谢他所做的一切。她说——更多带有试探色彩——很想向他咨询下自己的未来。克罗极其温文尔雅地说,他很高兴提供这方面的忠告,如果她真需要他这样做的话,然后又给了她一杯饮料——非常甜的雪利,她害怕是纯雪利酒,尽管这不大可能。克罗问,她最需要什么样的忠告?
嗯,弗雷德丽卡说,她一直想当个演员。她不知道,因为在她背后有这么多评论——她没有说这是因为这次表演——她是否可以尝试申请戏剧学校,甚至保留剧目巡演团,试试以此为业?这是她想要的,一份在戏剧界的职业,克罗有什么特别的建议,乃至建议怎样开始着手?克罗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又笑了。
“当然,”他说,“洛奇对你的建议,恐怕要比我的更管用,甚至可能比——我有些怀疑——亲爱的亚历山大的建议要更管用。不过,你问的是我的建议。那就听我说,亲爱的姑娘,你要强化自己。想要创造自己在舞台上的职业生涯,你必须首先”,柔滑如丝,“换一张新脸,一副新的身体,然后学习扮演自己以外的什么角色。也许这些你都能做得到。但是我的建议就像你爸爸的建议,略微涉足业余戏剧就够了,最终还是要有优秀的高级考试成绩,这方面我们都听说了很多。你不能真的去演戏,你知道。你是类型演员,没有太多的类型可供类型演员演的。你说过——很公正——那位温柔的安西娅天生适合演漂亮和优雅的角色,但是,在舞台上,总体而言,弗雷德丽卡,这种品质在要求上比你的要略微高些。我同意,如果温柔的安西娅少些叽叽喳喳,会更好些,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可能有多种多样的色彩,尽管我相信那些戏剧学校已经挤满了集美貌、优雅、甜美的嗓音于一身的少女们,而且她还有一点点特别的机智——不是你这种类型——这是女演员必须具备的。”
“我明白了。”弗雷德丽卡说。
“我相信你明白了。请允许我再次祝贺你的出色表演,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甚至我的预期。我最终发现那是一种智性的直觉。我希望你在申请牛津或者剑桥,或者最终不管什么学校时都有好运。现在我得回头处理迷人的安西娅的小问题了,弗雷德丽卡。”
当弗雷德丽卡在镜子里最后一次卸掉妆容,化妆油彩还没褪掉时,她流了点儿泪——不太多,因为她非常骄傲。她贪婪地看着玛丽娜·叶奥。玛丽娜很丑,也许从来没有漂亮过。她想,有可能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克罗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因为太阳床的缘故,但同时也意味深长,她有那份机智能够意识到这点,甚至,她也有那份机智承认,那也许是真的。那就这样好了。她又观察着珍妮。她好像很兴奋,但并不沮丧,还是像往常一样。弗雷德丽卡看着自己的脸。克罗是对的,这张脸很古怪,乏善可陈,一张女教师那样古怪的脸,几粒雀斑,一副尖嘴和尖下巴。至于她的**——最后一次取掉鲸骨架后——几乎不是**,更像结块。其他地方,肘子上、膝盖上就有好多结块,那些地方会被聚光灯漂亮地挑出来。亚历山大走到她后面。
“需要带你回家吗?”
“带帕里太太回去吧。”
“我想她丈夫会来接她。”
“他一般不来。”
“这是最后之夜。别吹毛求疵了。弗雷德丽卡,弗雷德丽卡,来吧。”
弗雷德丽卡走过来。她让亚历山大迅速带她离开,甚至不往后瞥一眼珍妮弗,两人都不往后看。她上了车,坐在亚历山大旁边,然后轻声哭起来。
“怎么了,亲爱的?”
“克罗说我太丑,做不了演员。我只会演自己。要换张新脸,他告诉我。最可怕的是,他说得没错。”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当演员。有你这样的头脑,没必要。老天知道你可不丑。”
“不吗?”
“不丑。干脆利落的性感,洛奇可说过这话,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样说,当时我简直瞎了眼,完全是猪脑子。他没有说出另一半。你身上每一寸都是,你是……那位独一无二的女人——我发誓,绝对——我已经让自己陷入这种极端状态难以自拔。不知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开心。”
“这样说并没有让我开心。”她字斟句酌地说。这话让她感到害怕。以她现在的状态,这话甚至都让她感到害怕,亚历山大想过,或者希望,她有能力以性极端为乐。她是一个无知的傻瓜。她想要的是一个难以理解、难以形容、封闭保守的亚历山大。
“我爱你,弗雷德丽卡。你年轻得不可思议,我们被各种骇人的错误榜样包围着,整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不可能的,可我爱你。”
“我一直都爱着你。”
亚历山大开车把她从朗·罗伊斯顿带出来,他们从门楼经过,穿过装饰华丽的铁大门,她忽然想到,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至少在新大学改变了这里的整个风貌,变得认不出来前不会回来。她无端地想象自己会成为那里一个大受欢迎又熟悉的参观者,漫步穿过草坪和厨房花园,以及马厩院子。她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玻璃破碎的声音。那是逃跑的音乐,那声音其实很像天堂被关上的声音。那扇门应该砰然关上了,却没有,因为还有很多其他车辆要出去。
亚历山大载着弗雷德丽卡飞快地行驶到城堡岗,在尼森小木屋之间停下来,然后抓住她。亚历山大撕扯着她的内衣,完全不像原来的那个亚历山大,松紧带弄得生疼,指甲弄得生疼,还揪着毛发。
“我一定要,我一定要。”他不停地说着,这个时候甚至都说不出一个恰当的动词。弗雷德丽卡抗争着,就像她曾经为了得到一个回应而抗争,努力不要让人碰自己。
“这里不行,现在不行。”她一个劲儿地说。亚历山大争斗着,但不够男子汉气派。他们都被排挡和手刹弄得不舒服,有些疼痛。
“你瞧,亚历山大,我想起一件事了,我明天会回来,我答应你——如果你现在带我回家的话,就现在,这会儿经历的事太多了。我感觉很脏。求求了。”
“那好吧。”
亚历山大带她回到家。他们约好明天再见,也许就在边地旁边的铁道桥上,然后来次长长的安安静静的散步,离这些地方远远的,好好想想各种道路和手段。亚历山大一走,弗雷德丽卡就一个人躺在教师路自己家那张窄窄的**,她被迟来的迷茫的欲望完全击溃了,想抓住他那丝一般的皮肤,想闻闻他头发的味道,放手……什么都不管了。她睡着了,在愤怒和欲望的煎熬中紧握着拳头。
亚历山大毫无睡意地望着塔楼窗户外的西红柿地上面的月亮,无意中看到曲里拐弯,偷偷摸摸回来的卢卡斯·西蒙兹,他开车回来,像他走掉时那样。只不过他现在是慢慢地咔嚓咔嚓地行驶着,越过青草和鲜花的半岛。无动于衷又安静的亚历山大观察着西蒙兹,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多少有点像滚着从车的前座出来,然后醉醺醺地朝自己的塔楼走去。他没有关车门。亚历山大考虑去帮他一下,但又没有动身这么去做——这里没有那种他可以做出的协助,以免看到恶魔们和装着血的牛奶瓶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而且如果西蒙兹一切都好,美美睡一个晚上对他来说将会更好,而且最好。想着西蒙兹对他来说也很不舒服。他可以扔着车门不管,到早上再说。这人没有死掉,却静悄悄地回到**,至少否定了马库斯所焦急猜度的某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