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毅(1909—1978),生于宜宾县普安乡。1925年赴北京求学,毕业于中央大学哲学系,后在重庆中央大学任教。1949年与钱穆同赴香港,在港创办“新亚书院”。他是中国现代学者,哲学家,哲学史家,现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曾任台湾大学、美国夏威夷大学知名教授,香港中文大学首任文学院长;在香港、台湾及美国等国家和地区都有以他名字命名的研究所、刊物;他的名字、事迹收进《中国百科全书》和《大英百科全书》。
水的灵性启迪了哲学思想
1909年1月17日,唐君毅生于宜宾县普安乡周坝村。唐家距金沙江只有数十米,出门便可遥望滔滔江水,举目可见雄奇而伟岸的山岳,满目青翠旖旎的风光。
小时候的唐君毅,喜欢坐在家门前的金沙江宽阔的河坝上,在夏天里,他望着江河之水天上来,浩浩****穿过高山深谷,越过家门前的金沙江,迂回曲折,不舍昼夜奔腾不息,不畏艰难险阻执着向前流淌,直奔大海。江水的精神,让他从小就感悟到了深刻启示。
在冬季,唐君毅又透过晚霞五彩的光辉,看见金沙江水露出一些黑白红赭的鹅卵石,远望而去像是一个大围棋盘,偶然听见江上渔船歌声,绕弯又不见了……这些让他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每当此时此景,唐君毅就想起父亲唐迪风在家门上写的一对联:“东去江声流汩汩,南来山色莽苍苍”,比喻的意境和他的心境实在是太贴切了。
唐迪风看见儿子从小就喜欢看水。他就对儿子说:水,上天则为雨露,下地则为润泽。世界上所有的物质都离不开水。
唐君毅生长于江边,水滋润他成长。他的父亲是个秀才,为人秉性刚直,不为权倾,不为利折,被称为“可以适道”之人。他一生主要致力于文化、教育工作,为学精博,擅文音韵、儒佛道学造诣高深,是尽人皆知奇书《厚黑书》的首序作者,并著有《孟子大义》一书传世。
唐君毅的母亲陈卓仙,是一位贤母和诗人,早年就学于成都淑行女校,后曾任教于简阳女子师范、成都敬业中学等。后因丈夫繁忙,她要相夫教子,就赋闲在家,操持家务。她在闲暇之时,偶有赋诗填词。她写的“松扉静掩天寥廓,时有书声出院墙”,正是对儿子幼年好学生活的写照。
父母是人生最早的老师。唐君毅生长在书香门第,优良的厚学家风之中,对他的成长及一生人格塑造影响颇大。还有,他少年时期,生长在宜宾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这里古迹众多,譬如北宋大书法家、文学家黄庭坚谪居于宜宾时,他取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曲水流觞”之义,所建“流杯池”,就常在此举杯相邀文人墨客,赋诗作文。父母闲暇时就带他到这些历史遗迹游玩,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他得到了历史文化的熏陶。
唐君毅在幼小时,父母亲就开始教他认字读书,10岁即开始背诵《说文解字》(我国第一部按部首编排的字典),对他的文字影响深远。当一次他读诵孟子去齐的“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这一段古文时,刹然间,他被孟子那种凛然浩气感动不已,令其父大为惊诧。
唐父从此对儿子在日常生活中的所行所思进行细心观察,父亲便觉察到还是少年的儿子,就具有哲思的慧眼而注重培养,让他开始广泛地阅读各种书籍。当他读《孟子》《荀子》等先贤典籍时,又引发了他对人性善恶问题的思索,他认为他们都主张人性善恶,不同之处在于孟子将人性之恶的一面叫作“欲”,而荀子将善的一面称为“心”,并据此而写文章,还与父亲进行讨论交流。
唐君毅在少年时期,从家乡走向山外,带着一双聪慧的眼睛,善于思索的大脑,随家人迁徙成都。成都生活是一个极舒服安逸的地方,可他刚到成都并不喜欢,与这里的人文风气不太融合,更喜欢老家川南的风土人情。
11岁时,唐君毅就读成都省立第一师范附小。第一堂国文课是讲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此文的想象奇特怪诞,洋溢着浪漫色彩,追求顺其自然无所依,最终获得无穷的自由自在。对于小学生来说,以庄子为教材,现在人一定会以为太不适合儿童心理。但他却很感趣味,这对他后来学哲学、热爱哲学,也许正源于此。
次年,因唐迪风被聘于重庆联合中学任教,唐君毅就随之转到该中学读书。他在重庆学习生活4年,又与江水结缘。他家居在长江边,闲暇时常到朝天门码头前,观看长江和嘉陵江的潮涨潮落。因见江中石头忽隐忽现,遂生玄想:被江水淹没后的石头是否还存在?对诸如此类看似浅显,实则深奥的问题的思索,虽不免幼稚简单,但毕竟不再懵然无知。
17岁时,唐君毅考上了北京中俄大学,不久又转入北京大学。在北大时,他经常去听梁启超、胡适等人的讲演,受益匪浅,但对胡适所倡导的“全盘西化”论却极不赞同。
在大学期间,唐君毅深受西方哲学的影响,尤其喜欢“实在论,不喜欢唯心论。”他说“实在论使我相信可能被经验而未被经验之潜在的共相一定是有的。当我由相信宇宙间有无数可能存在的潜在的共相,其中包含了无穷之真美善等价值时,使我产生了欢喜。”
后来,唐君毅读了《现象与实在》,受其启发而去读康德、黑格尔著作,才知除“实在论”一往平铺的哲学境界外,另有层层向上升高之哲学境界。由此,他开始转向黑格尔的主观唯心主义的学习,这为他日后的治学之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唐君毅在读大学期间,已基本形成了一套较完整的对人生的看法。他认为,人之心灵乃一超拔自觉的生命存在,而物质的身体乃是对此心灵生命的束缚,心灵生命常因其自觉性而求超拔于物外。
唐君毅青少年时代与江水结缘。他在金沙江、岷江和长江边读书,在成都锦江边读高小,在重庆嘉陵江边读中学。金沙江水深,岷江岸阔,长江奔腾,锦江温柔,嘉陵江多姿。这让他感悟到水的哲学。他认为水伟大!水是生命之源,万物生长离不开水,水给人类社会带来幸福也带来灾祸。他对水的哲学思辨,启迪了他的思想,丰富了他的智慧。
创办新亚书院传播中华文化
1932年,23岁的唐君毅,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哲学系,旋返成都教中学。次年初,又受母校之聘,回中央大学任哲学系助教。他置身于教育学术界,驰骋古今,会通中西,为弘扬儒学、中华文化矢志不渝。30岁成为南京中央大学名师。
1949年,国民党败势已定,全国解放在即,唐君毅心怀疑虑。同年8月,他应广州私立华侨大学之聘,与钱穆先生离粤赴港。同年10月,为了给离开大陆到香港的青年学子以继续学习的机会,他应钱穆之邀,会同张丕介等在香港创办文商专科夜校,后改为日校,并将校名改为“新亚书院”,寓“重新赋予亚洲以新生命”之意。
唐君毅受聘为该院教授,除担任书院主要课程外,还兼任教务长一职。并倡导设立文化讲座,除他亲自主讲课外,还多方邀请文化学术界名流任教,成为新亚独具特色的教学形式。
新亚书院创建初期,条件极为艰苦,仅有极简陋之教室两间,别无其他任何校舍及办公设施,但创始诸君以“延续中国文化”的使命感,怀横通天下、纵贯百世之心,起振衰扶危之志,布衣竹伞,筚路蓝缕,全不计较个人得失,表现出了艰苦卓绝的创业精神。
在师生的共同努力下,新亚日益光大,成就渐为世所瞩目,其精神更为世所钦佩。后来终于得到捐助合作,使新亚初具规模,成为向世界传播中华文化的重要基地之一。
唐君毅对新亚书院倾尽了全力,为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作为创始人之一,办学的目的绝不仅在一般性的办学育人,而是意在将新亚办成一座弘扬中华文化及其精神价值的堡垒。因此,他极为重视新亚的教育方针,极力塑造一种新亚精神。
为此,唐君毅所写的《我所了解之新亚精神》一文中,明确提出了新亚精神是“讲求中华传统文化精神,希望有所贡献于真正的新中国、新亚洲、新世界。”
唐君毅主张办学要有强烈的文化使命意识,以弘扬和创新中国文化为最高理想。正因为此,新亚同学都视学院的主要创始人钱穆为“圣人”,唐君毅为“亚圣”。
当时,中国传统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身处西方文化统治地位的香港,唐君毅更有切肤之感。但他不为物扰,不为威屈,凭着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态度,以舍生取义的牺牲精神和坚定的立场,全力弘扬中国文化。多年来,他履艰忘危,呕心沥血,专志于新亚书院的建设与发展。
1963年9月,为满足香港社会的需要,经香港政府批准,新亚书院与其他教学机构合并,成立了“香港中文大学”。唐君毅被聘为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并兼任哲学系系务会主席,还被选任为第一任文学院院长。
经过唐君毅的据理力争,新成立的中文大学实行联合制,使各成员学院具有较大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因此,新亚独特的教学风格和教育精神才得以保持。然而,中大成立后不久,其办学理念与新亚书院的教育理想和一贯精神渐生抵触,相去日远,致使新亚又陷入新的艰危困顿之中。
为了维护新亚传统,保持行政和教学的独立性,唐君毅据理力争,毫不退让,致与中大当局屡生矛盾,日渐加深。其间,钱穆因不满中大当局的百般刁难而愤然离港去台;张丕介亦因新亚理想受挫而忧伤成疾,不久去世。这一去一逝,遂使唐君毅陷入孤立无援,独撑危局的苦境。
1973年,中大当局一意孤行,宣布废弃联合制而改行一元化的集权制,完全违背新亚书院加入时的初衷。为此,唐君毅就以新亚研究所所长的身份,带领新亚脱离了中文大学,体现了他对中国文化的挚爱以及传播于世界的坚定信念和执着追求。
唐君毅尽管处境艰迫,却能外抗尘俗,专志宏道育人,内而奋发励学笔耕。他承“新儒家”一脉,沿“返本开新”之途,予儒家思想继续发扬光大。
著书立说成为新儒学一代宗师
唐君毅一生著作众多,因涉猎广泛,内容极为博杂。根据唐先生自己的划分,他的主要著作概括为4大类:
第一类为“道德自我与人生体验”。如《道德自我之建立》《人生之体验》《心物与人生》《文化意识与道德理性》等。
唐君毅写《道德自我之建立》,开始摆脱自然生命观和新实在论之多元思想的影响,而求超越现实自我,以建立道德自我为中心观念。
唐君毅在探讨道德生活的学问上,主要是“人们的追求目标是什么?人的各种目标如何会发生冲突?个人日常生活中的事与其所从事的社会活动应怎样相互顺成?人对他人的道德批评与道德教训,本身如何成为有效的,兼为成事的而非败事的?”这些问题的解决,从根本上来说,有赖于个人的道德实践,而不纯粹属于理性思辨的领域。
第二类为“人文世界的探寻”。如《人文精神之重建》《中国人文精神之发展》《中华人文与当今世界》《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这几本书。
唐君毅从50年代初开始,对人文精神的艰难探寻和对中国文化价值的大力弘扬,构成他思想发展历程的第二个阶段。《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是一部引领风向的开河之作。它力图会通中西文化之争中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与全盘西化之两极,对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作宏观的概论式描述。全书纵论中西文化精神形成之外缘,中国文化与宗教起源。
第三类为《中国哲学原论》,该丛集分为《导论篇》《原性篇》《原道篇》《原教篇》4类著作。
这类著作从60年代中至70年代中期,唐君毅着手对中国哲学原典作全面的考论和系统的阐释,历尽十年艰辛,从心理、性命、天道、人道的感悟中,抒发了他的思想情感与观念,终于完成了这套空前的《中国哲学原论》。这部书3500页,它不仅奠定了唐先生在当代中国哲学界的崇高地位,而且也使“五四”以来的中国哲学史研究跃上了一个新台阶。
第四类为“心通九境”。如《哲学概论》《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
唐君毅第四阶段的著作,主要有《哲学概论》,这是评论中西哲学、表彰哲学体系、凸显哲学中心观念的著,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自创体系的晚年著作;《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这是他毕生学术的一大总结。他认为生命存在是心灵的物质基础,而人生的真实意义,则在于精神的不断扩充和永恒超越,以成就无限丰富的心灵世界——九种境界。九境依次是:万物散殊境、依类成化境、功能序运境、感觉互摄境、观照凌虚境、道德实践境、归向一神境、我法二空境、天德流行境。这些心路历程,充分表明了他的最后归宿。
上述四类著作,在写作的时间以及所涉及的内容方面,都相对集中,十分明显地构成了唐君毅思想的不同阶段和他一生著述的几个丛集。
唐君毅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哲学史家,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充满着主观意志和自创精神的哲学家。在研究和处理中国哲学原典的方法及用语方面,唐的观念表现出了极大的保守性,他坚决摈弃用西方哲学之体系和术语来套用中国哲学的方式,坚持中国哲学的自我诠释,对现代流行的西式图解法心存极度的轻蔑。
唐君毅先生是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教育家、哲学家之一,是全世界现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他一生驰骋于东西哲学领域中,为建立道德理想主义和人文世界而殚精竭虑,埋头笔耕,留下了数量惊人的巨著,生前发表学术论文300余篇,出专著20余册,平均每年写下20余万字。唐先生逝世后,唐夫人谢廷光等合编出版30卷本《唐君毅全集》。
唐君毅先生因患肺癌大手术后,于1978年2月病逝香港,终年69岁。
为了纪念这位从金沙江畔走出去的“文化巨人”、现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在香港中文大学校园,为他铸型了铜像,以昭示后人向他学习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