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的大年初二,郑佑之带着妻子,从伯阳嘴回到了郑家庄园。是夜晚,他就把给岳父讲的事向妻子说了。他知道妻子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把自己的想法向枕边人诉说,“回家这些时日,我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分析思考,认为当今中国落后的原因很多,但主要有一条就是国民文化素质不高,特别是广大劳动人民没有文化知识,缺少思想造成的。于是,我下定决心继续求学,准备报考省城的学校,立志科学救国救民……”
“到省城去上学好远啊,我又难得看到你了。不过,我同意,我支持。但母亲会不会同意呢?”
“这件事我要好好给她谈谈,只要你不反对,我想就好办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的男人有志向,我为你骄傲自豪!”她用温柔的双手,搂着丈夫的脸。
郑佑之被妻心感动,同时也为自己又将离家外出求学,把妻子留在家里独守夜空,感到愧疚。他就用一个男人的温情,向妻子弥补。
“呀呀……唷唷……你省省力吧……”
“我就是要在春天时节,发力耕耘,在你肥美的沃土上,进行春播劳作,希望秋天收获硕果。”
在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郑佑之还带着妻子去自贡观赏灯会。他在观灯时向妻子吟诗一首:
罗绮香风拂面来,星桥灯火满楼台。
十分桂魄如春晓,万朵莲花不水开。
宝马倾城金作络,彩虹匝地锦城堆。
纵难一闰元宵夜,玉漏何须故故催。
从自贡回到画象嘴后的第二天,郑佑之主动同后妈亲近,自然把话题转入到自己的想法:“母亲,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你把家里操持有度,我才有心在外求学。可我至今一事无成,就想去省城读书,报考四川高等农业学校请母亲支持。”
本来王氏这天心情很好的,一听郑佑之这话,满脸飘起乌云,说话就像瓢泼大雨:“佑之,你有完没完呀?这些年你在外闯**,书也读得不算少了年龄也不小了,可还是一事无成。你究竟想干啥子?”
“我就想读书!母亲,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盘我们几兄弟费了很多心思。”郑佑之忍着耐心地对后妈说,“等我今后学业有成,有出息了一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我不稀罕你报答我,我就希望你现在留在家里,帮助我打理郑家。你也该是为郑家撑起的时候了,还出去读什么书?再说了,你不在家里好好守着,你的婆娘能给郑家添后吗?”
“母亲,你想抱孙子,我能理解的,也许今年我们就会让你当奶奶的。”郑佑之有意讨好后妈开心,但他所说的话,并没有打动后妈的心。
“你还晓得传宗接代呀,我以为你早忘了自己是郑家长子。那你就应该在家好好地撑起门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还想出去干吗?”
“我已经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去成都考学堂。”郑佑之听了后妈这一通说法,他也激动起来:“我的书读得并不多,很多东西都不懂。在现今世上,没有丰富的学识,难以为人,难以成气。”
王氏见郑佑之不听她的话,更难控制情绪,开始发火,声音提高:“你书读得再多,顶个屁用,我也没有看到你出息。你硬要外出读书,我捆不住你的腿,你出去自己想办法,反正我没有钱再供你读书了。”
郑佑之看见后妈对他光火恼怒,也不客气地回顶一句:“我们每年不是还有一百来石田租的收入吗?”
“我们的家务你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去世时办丧事用了一大笔钱,给你结婚又花费了很多。还有,你和你两个弟弟这些年读书不用钱吗?拖起这一大家人,吃饭穿衣,人来客往,难道不用钱?”后妈越说越发火,终于摊出最后一张王牌:“你硬是要外出读书,我管不了,我们就分家。”
“分家就分家。”郑佑之为读书的事,与后妈闹了起来,分家之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后妈说出口后,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要分马上分,我好自己做主!”
“好!你去把你郑家人喊来主持,今天就分!”
正当郑佑之与后妈吵闹时,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坤俞看到了:“佑之,你是一个读书人,咋同母亲吵嘴,太不应该了。”
“没有啥应该不应该的,我要自己那份,天公地道。”郑佑之也没有好气地对妻子说,“不关你的事,你回屋里去,我这还有事办。”语一出口,郑佑之拂袖而去。
看着丈夫跟母亲吵架的情形,以及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状态,李坤俞望着丈夫出门的背影,也许心中明了几分,一定是母亲不让他去省城读书……
第二天,郑佑之的同族伯父郑富安、郑廷榜,叔父郑文光等家族长辈如约而来,坐堂分家。
经过一番调解,最后决定将祖上遗留下来的家产一分为四:王氏、郑佑之、郑瑞符、郑自相各占一份。郑佑之分得左跳子的一股田产42石,郑家庄园10间房;同时也分得一笔郑家的债务。
分家以后,郑佑之虽然分有田产、房屋,但没有现钱。他先卖掉一部分田产还债。自己当家后,他才体会到当家人的难处。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事事都要操心……
1913年夏天,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郑佑之报考了四川高等农业学校(四川大学前身),并被顺利录取。
为筹措学费,郑佑之寻亲拜友,在岳父李鸿绪、舅父张子高的鼎力帮助下,筹集一笔学费前去成都上学,入“殖边科”学习。同时,他还选修了蒙藏语言文字,立志为建设祖国边疆做出贡献。
进入四川高等农业学校后,郑佑之发奋求学,刻苦认真,成绩优秀。入学不久,他从中国实际,特别是从四川和川南栽桑养蚕的特点出发,纵论了发展桑蚕产业之见解,撰写了一篇很有指导价值的学术论文——《养蚕新论》。对此论文,学校给予很高评价,得到了有关专家的推崇。
在省城读书期间,李坤俞一次在给郑佑之写信说“母亲为分家不公,几次在家吵闹……”为此,他就给当时主持分家的大伯郑富安写了一封信:
富安伯父尊前:
唇承明诲,敬仅遵依。确不敢谓恭,实自信能忍。不图人口难凭,雌黄任意。用特呈明,敬求钧鉴。自大人去未几时,侄闻母云,前次产业不匀,俱属侄与各尊长之有意作弄其间。不然,觐光伯何以屡不至,文光叔等何以尽推大人。若非于心有愧,大人又何以自认不匀。自请致拈,侄等又何以帖然服从。且前次屡言清理,何以竟未,彼闻斯语,颇不释然。窃去岁之事亦诚,属各尊长之急于速成。犹故各事多有未妥,诚难免乎后言,谨举其大者三:
一、房屋各事,俱皆拈断,独此一依母意,以致瑞符“之房屋大弱”。虽瑞符之善让,然承其让者,不待侄也。今母云瑞符之善让,让其兄也。侄不能独受此言,非另行拈断无以解。
二、粮银。瑞符以多分得账,故多得大冲产业一股。然粮银固有仅八钱几也。今瑞符已将大冲出卖,拔去粮银六钱九分几,则所余粮银不过二钱上下,今却得六钱几。夫大冲瑞符之业,非众上之业,其拔去之粮,即当归瑞符名下,若大冲拔去之粮,该各兄弟分,则卖大冲还不完之账,岂不该各弟兄认,侄却不能。
三、左跳子之界。踏踩时以迫于时将近暮故,仅将上股踩踏明白。下股仅据佃户口报而书,大人以为照契可凭。过后细审,不惟不合,且连界之地主皆昔姓名,无以查确,况此契又为母要去。
此外,如据侄所访查四户所云,左跳子上股较下股强谷二十余挑。又左跳子各股将稳租取出,皆可进四十余石,而瑞符所分,将大冲卖了偿账不够外,沙树岔又仅进二十余石,干租更少,是较左跳子下股尤少。认计老六一股,各笔皆强,所不能远强于各弟兄者惟上。大人每云:“家事多主乎情”。今则飞短流长,既情无可忍,不得不兼而从理,以杜谗疑。计惟全体另始,乃是情理兼得。事关远大,敬请钧裁。
郑佑之在省城读书,每月都要给家中的妻子写信。一次,他写完信后,还附诗《思归》一首:
东风吹恨几时消,春水连天又涨潮。
自叹不如梁上燕,一年一度也归巢。
从这首诗中,看出当时郑佑之与妻子分居时情感受到煎熬,特别想念妻子,为她独自在家撑持家业而愧疚。加之在省城上学,生活需用花费很大,所筹经费仅一年多时间就用完了。这时,他不好意思再向岳父及亲友,开口请求资助,只好无可奈何地暂时放弃成都学业,回到了画象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