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挺直中国脊梁(1 / 1)

泱泱大国历史五千年,巍巍华夏文化最灿烂。在世界上,中国文化是没有断层的,这是靠中国文化精英们,延续挖掘,薪火相传,推广发展。

在抗日战争苦难的岁月里,在国难当头的日子里,李庄人同来李庄的文化精英们,挺直了中国脊梁,使李庄成为当时中国后方的四大“文化中心”之一。

那时,学界精英聚首李庄,大师云集,星光璀璨。可在当时,物资匮乏,生活困顿,几乎到了饥无食物,病无医药的窘迫地步,所过日子,苦不堪言。

遇居李庄的大师们,在这样极为艰难困苦的环境里,咬紧牙关,挺直脊梁,潜心学术,愈挫愈勇,撰写出诸多皇皇巨著,学术论文,以及发现的举世罕闻之谜,均诞生于这个川南小镇,出自简陋的民居房屋里。

李庄虽然没有战火硝烟,之前他们的生活苦是苦,但还可以自耕自足,勉强能吃饱饭,过着平静的生活。而这时突然来了上万的“下江人”,这给本来就是节衣缩食的当地人,带来了生活更加困难的状况。

“下江人”陆续搬来李庄,最多时人数达到12000多人。这让李庄的粮油、副食品供应紧张,日用品暴涨,各种物价像芝麻开花——节节攀升。油盐柴米翻了四五倍,饼干糖肉涨价更猛,已涨到“下江人”来之前的八倍以上,有的日用必需品,如肥皂、牙膏、点灯的桐油、做衣的布匹,已经成了奢侈品。

过惯了苦日子的当地人,对生活的艰难或多或少还有些思想准备。然而,当地人张开双臂,热情地接纳了上万的“流亡”学术团体,不仅反映出他们古道热肠的博大心胸,也表现出了损家纾难,抗日救国的家国情怀,豪迈气概。

而那些刚来李庄的机构、学子们,有时真的吃了上顿又愁下顿,日子过得苦难而又有莫明其妙的后顾担忧。

抗日战争前,中央研究院等单位的职员,那时他们的薪水是很高的。战争爆发以后,国民政府就下发出通知,生活费暂按以下规定执行:薪金60元以下者照发,60元以上者暂支60元。

换句话说,像傅斯年、李方桂、梁思永、董作宾等著名教授,他们过去的待遇优厚。而他们来到李庄之后,拿到手的薪金,只相当于以前的十分之一,完全降到了基本生活水准以下。还要盘家养口,这点钱无异于要精打细算,才能勉强度日。

在动**贫困的岁月里,那些搬迁来李庄的机构,他们当时最主要的供给,就是每个月时断时续地发放口粮,不能解决温饱问题。往往他们一日三餐,只能吃一个烤红苕、或一碗稀饭、一盘青菜、一碟泡菜……

那时,栖身在李庄的大师们,假若能在伙食团,吃上一碗宜宾燃面,那简直就是一次最为奢侈的口福了。如果闻悉哪家杀只鸡,或在水码头买了一条鱼,大家就会不请自到,共同分享美食。

当时流传这样的说法:“十条黄狗九个雄,十个先生九个穷”。知识分子的地位,像普通民众一样,滑落到生存的绝境边缘。

以罗南陔、张官周、杨惠君、李清泉等为首的李庄绅士们,当时夸下了“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的“海口”,如今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要想尽千方百计,兑现承诺。

为此,罗南陔等人积极地向当地居民宣传动员,发动群众支援抗战,以实际行动来支持“下江人”的生活。与此同时,他们还四处奔走,做了大量的组织协调工作,以求得各级各方面的帮助,从外地购买了大批急需的食品,来供给“下江人”。

当时,驻李庄的机构,教育部每月的供给,是根据他们月初呈报的物价指数,按物价上涨倍数核发工资。后来物价又上涨了若干倍,教职员工领到工资后,已买不到生活所需的物质了。

继后,国民政府才采取除工资外,另发实物的办法。当时叫作券贴。他们按家庭人口计算,从六市斗到一市石(约50斤),职工一律六斗,学生二斗。其办法是每月供给,由学校按各人应得数量发给米贴票,持票人可以凭票领取米。米的来源由南溪县粮食储运处按月照拨,用船运回李庄供应。

一天,中央研究院的每一个职员,都接到一张由文书室送来的函,函里写道:“顷接总办事处函,关于教职员工的食米,拟依据需要发给实物,即请尽快填报寄处。”

他们都高高兴兴地按表格填写了内容。没有想到,后来得到的大米——全部都发霉变质了。

同济大学事务处主任朱兰江,他是时任国民党中央组织、教育部长、中央研究院代理院长朱家骅的堂弟。一次到南溪县运米时,朱兰江竟勾结储运处部分承办人员、本地奸商,共同舞弊,将在县城拨给的食米3000多市石,以高价盗买给重庆米商。然后,朱谎称米未拨到,使校内很长一段时间,无粮供给。

这样一来,米贴便成了空头支票。而有人却暗中勾结本地奸商,以低于市价三分之一或更低的价格,收购员工所持米贴票。教职员工因久久领不到实物,不得不忍痛贱卖米贴票后,再添钱以高价在市场购买粮食。

在小小一个镇的市场上,需要的食物销售量很大,因而,价格波动更大,物价飞涨,给广大教职员工造成了生活上的极大困难。

面对物价飞涨,物质匮乏的困境。罗南陔等当地政要绅士,他们出面,为“下江人”解决必要的生活所需,操碎了心思,想方设法,四处奔走,协调各方关系。

一天,张官周到南溪县城开会,了解到朱兰江,勾结本地奸商,盗卖已拨食米的贪占行为,非常愤慨。张区长返回李庄后,即向罗南陔汇报了这一情况。

罗南陔、张官周就立即去查问那位姓刘的粮商。刘在事实面前,只好承认了朱兰江和他商量,把拨来的米,转手倒卖给了宜宾、重庆的商人。

罗南陔当场痛骂了那个姓刘的奸商:“在这国难当头,你们竟然发起了国难财。你这种丑恶的行为,从小处说,破坏了我们同外来单位的关系;从大处说,这是破坏抗战,可以以汉奸罪论处。”

调查掌握清楚“倒卖米”的事实后,罗南陔就立即把这一情况,向同济大学作了报告。

当时,校方少数领导,对朱兰江的“倒卖米”,贪占师生粮食的行为虽然憎恨,但迫于朱的背景“很深”,就采取了“软处理”。

当同济大学的师生知道内情后,难于容忍,遂将事实公诸全校,顿时激起了广大教职员工和学生们的公愤,一定要揪出朱兰江这个贪污犯。他们还起草了一份揭露朱兰江犯罪的“状子”,联名举报,有24名教授签名支持,得到了全校教职员工的一致支援。

校方见事情闹大了,无法平息,迫不得已才安排人前去南溪县“储运处”取证。取证时得到储运处的支持,回函据实向学校出示凭证。

在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同济大学撤销了朱兰江校事务主任职务。同时,追缴回一些赃物赃款……

不管怎样说,不管怎样艰辛,李庄人的承诺,还是向“下江人”兑现了。他们“勒紧裤腰带”,基本解决了上万填饱肚子的难题。

李庄远离都市文明,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尽管“下江人”已经在这里安居,住的条件实在是简陋,总算把所有的人都安排了住处。

在李庄小镇内,无论士绅大户之厅堂,还是商贾农家之陋舍,学者们伏案在一张平静的书桌上写作,或叼着烟斗,深耕细作;祠堂庙宇,江边畦畔,田边地头,柳荫树下,竟然都成了学子们读书的课堂,弦歌不辍,人才盛出,光辉璀璨之中华文化得以承传不衰,恩惠后人,以至于今。

傅斯年流寓李庄时,肩负着“衣冠南渡”的历史重任,在当时中国,他无疑成了知识分子的精神领袖。

史语所刚搬迁到李庄时,傅先生仍担任着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之职,因而常常是坐镇重庆,遥领指挥史语所。后来他来到李庄后,带领史语所的学者们,在没有烽火硝烟的后方,没有都市繁华喧嚣的板栗坳,鼓动大家专心研究学问,潜心著书立说,对中国文化的薪火传承。

在史语所极其艰苦卓绝的情况之下,傅斯年还领导史语所的学者,研究学问,著书立说,整理了明清大内档案,校订了大量史籍,提高了史学标准。

傅斯年是个直肠子,出名的“傅大炮”,但“傅大炮”在史语所处理事务,为那些学者太太服务,却是心细如发。如在一次处理李方桂的太太与向达的太太之间的争吵时,他看似“低三下四”,实为尊重李方桂、向达两位专家,让他们安心钻研学问,不为家庭琐事分心。

那天,向达家的老大燕生,打了李方桂才满五岁的儿子李培德,把培德的头上打了一个伤疤。

李太太看见儿子头上有伤,就问是咋搞的?小培德就说是燕生打的。这下把李太太气坏了,但她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从来都是温良恭俭让,可又不好意思去找向先生说,又不能去训向燕生。

怎么办?文化人就用文化的办法。徐樱来到牌坊头栗峰小学,等孩子们下课后,她就给孩子们讲故事:小朋友,比如有一只小猫咪惹你不高兴,你打它一巴掌不为过,尚可称爱抚。倘若你再打它,哪怕只两三下,那就是不仁义了,甚至可以说为虐。所以小朋友们之间不可以打架。

此时,向达先生的太太正好路过此处,知道李太太是“指桑说槐”,就上前对徐樱讲:

“小孩子顽皮打架,他们不懂事,可我们大人应该懂事理,何必在这里宣扬呢?”

“我并非宣扬什么,是给孩子们讲道理,叫他们今后不要再打架,和平相处,难道有错吗?”

“我就看不惯你这文人的酸气。”向太太露出很生气的样子,双手居然叉在腰间。

正当两个夫人争执到面红耳赤且无休止迹象时,傅所长立即出来调和,连连向两位太太作揖说:“请你们两位夫人消消气,都不要吵了,都是我不好,我这个大家长没有当好,没有把孩子们管好。请你们息怒,讲讲斯文。”胖汉傅斯年,憨态可掬的样子,立即把两位太太逗笑了,俩人便握手言和。

事后,有人为此事作了一副幽默对联:“两太太大闹牌坊头;一胖胖作揖柴门口。”

徐樱知道后说:“对联对得很幽默,不过我给加一个横批——都怨我”。大家都知道“都怨我”三个字,虽出自徐樱自谦之口。但其中刻画傅所长酸楚之相却也入木三分。

史语所刚迁到李庄板栗坳时,傅斯年就全权委托德高望重的董作宾先生,全权处理所里的日常事务工作。

那时史所里的日常事务工作,真是“千头万绪、繁杂如毛”,大凡小事,董代所长都付出了心血,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给傅所长写一封信,请示如何处理所里的事务。

董作宾在悉心管理史语所的大小事务。比如,替朋友和同事买东西买药、请大夫看病、带头锄板栗坳路旁的野草、给所里的厕所洒石灰消毒,还去食堂打扫卫生、拍苍蝇。偶尔清闲了,便找同事下几盘棋……

董作宾整天十分忙碌,忙得不可开交,忙得满头大汗,忙着和同事讨论研究课题,忙着审核论文,忙着编印集刊。同时,自己还在简陋的居室里,埋头研究考古学问,整理资料,著书立说。

董作宾在李庄史语所6年时间里,做了大量的“幕后”工作,赢得所里的一致认同赞许。

李方桂先生带着一家四口人,经过辗转来到李庄的板栗坳,在史语所语言组任主任,带研究生。

在李庄安顿好后,李先生就开始工作。在这里没有日寇的侵袭,没有硝烟战火,没有繁杂的喧嚣。这里成了中国当时一个教书育人,做学问最好最安静的地方。在这安静的课堂、平静的书桌上,他把自己的学识,像川南的雨水一样,哗啦啦地向学生倾洒……

李先生教语言学,对学生讲,学语言不能只在书本上学,更重要的是学以致用,结合社会实践学习,特别是要用科学的技术方法。

板栗坳当时没有语音室和听音设备,李方桂仍然坚持每月召集年轻的研究人员练习记音。他告诫学生:“记音的技巧和准确性,是语言研究的基础。”

李先生对学生记音能力要求,近于“苛刻”,每周他都要把研究生集中到一起练习,用标准国际音标记音。

那时,李方桂专门请了一位少数民族的文化人发音,大家像学生一样四下围坐,集体记音,然后听辨审评,问难质疑。然后,李方桂对各种方言进行分析,研究整理,精心指导学生,撰写调研报告。一批年轻的语言学研究生,在李先生在的指导下,逐渐成熟起来了,后来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在李庄的几年里时,李方桂在带好学生的同时,还带领学生和助手马学良、雷海宗、张琨等人,到中国东部、西南等地区,调查少数民族语言。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万里远行,到云南、跑贵州,进行了汉语方言、傣语、壮语、藏语及泰国泰语的考察调研,采集了许多边疆少数民族语言。

他们到那些热带雨林中的土著,那些寒冷高山里的牧羊人中,搜集那些听不懂的少数民族的“方言土话”。而就是这些“方言土话”,才是研究语言演变的活化石,解读人类早期活动的密码。

李方桂的夫人徐樱,向来主张妇随夫行。可当年史语所有所规定,禁止携眷外出调查。因而,她就只能留守李庄,心却跟着远出的丈夫,担忧丈夫的胃口不好,稍不注意就生病,真不知他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是这样工作生活的。

尽管每次外出,工作条件都十分艰苦,尤其居无定所,住的地方十分简陋,这样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比起以前他在国外优裕的生活,完全是天壤之别。但他却教书开心,调查有力,心情舒畅,收获很大。

可每当李方桂外出考察回到李庄时,就给妻子徐樱带回跳蚤、臭虫、虱子这些“礼物”。而妻子徐樱就只好在丈夫的衣物上,先用小刀把他的“礼物”刮掉,再放在锅里煮,把那些“礼物”全部煮死,消灭干净。

一次冬天,李方桂外出考察调查回来后,因把身上唯一的棉衣洗了还未干,他就只能躺在**看书。正好此时傅所长来看望李方桂。他就只能在**同傅所长摆谈。

李方桂说,语言与历史文化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通过词语和语源的变迁,可以看到文化遗存和流变;从造词心理可以看到民族文化,从借词看到文化接触,从地名看到民族迁徙的踪迹,从姓氏别号看到民族来源和宗教信仰,从亲属称谓看到婚姻制。

李方桂夫人徐樱,家学渊源,善唱昆曲。每当丈夫在板栗坳,夫妻闲情逸致时,她就轻舒歌喉,李先生就吹笛和曲。那美妙的曲音笛声,响欢了板栗坳的夜幕……

中国考古学掌门人李济,在艰难的环境里,坚持人类学的研究。尽力从家累中抽身,力排琐碎的行政事务,俯身书案,潜心对前期发掘的实物进行研究整理。

1942年初春,李济的大女儿,李凤徵在李庄读书中学即将毕业时,不幸染上了伤寒,一病不起。爱女临走的那天下午,握着父亲李济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爸爸,我要坚强地活下来,我要考同济大学,永远不离开您……”李凤徵的话还没有讲完,就闭上了眼睛,追随着在昆明早逝的妹妹李鹤徵而去。

李济的小女儿已在昆明去世了,大女儿又大李庄去世。那段时日,他整天生活在失去两个爱女的痛苦之中。傅斯年见他情绪低落,曾与他作过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劝他外出考古,移情西北,投心在工作中,也减少精神上的痛苦。

傅斯年真诚的劝导安慰,说动了李济的心。之后,他打起精神,参加对岷江流域彭山一带的田野发掘,并取得重大的收获。随即,李济又酝酿筹备,组织科研考察组,对牧马山墓葬进行了大规模发掘,考察研究。

李济带领考古组的同事们,对安阳进行了10多次殷墟发掘,还对山东城子崖发掘,发现了大量国宝,使公元前1400年以来的殷代传闻变成信史。史语所因此获得法兰西学院的“儒莲奖”。

住在月亮田的梁思成、林徽因,他们的日子更为艰难。因为,那时的营造学社还是一家民间科研机构,那时还没有被国民政府“列编”。因而,就没有享受政府的供给。加之,林徽因一直重病在身,卧床不起。可以想象,他们一家人当时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苦?

要生存,必须首先要解决生活的基本问题。那就是要去挑水。梁家的吃水用水,要到两里地之外的水井去挑。

一个大家公子、留洋学者梁思成,从来没有挑过水,只能像做学问那样,学着去挑水吃用。他挑着两只空水桶上路,还算轻巧。但当他挑着装有水的水桶时,走在环绕水田的狭窄石板路上,一不小心就扁担挑缸钵——两头滑脱了。当然,挑的次数多了,这也不是“高科技”,他还是慢慢学会了挑水。

要解决基本的生活所需,梁思成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干着各种家务杂活。如修炉灶、搬运柴煤,学做蒸馒头、做饭,还从当地老乡那儿学会了腌菜和用橘皮做果酱。

梁思成爱吃甜食,但这里除了土制红糖之外,没有别的甜品了,林徽因就学着用当地的甘蔗做成红糖,当成果酱抹在馒头上,递给心爱的丈夫说:请用“甘蔗酱”。

在这样拮据、艰难中度日,尤其像林徽因这样一代才女佳人,一个大学者的太太,竟然干起了女佣干的活儿,生活落到了如此窘迫的困难境地。

在当时极其简陋和困难的条件下,梁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没钱用了,梁思成只得乘船到宜宾,去当铺把自己的衣服当了,还将陪伴自己多年的派克金笔,长期戴在手腕上的心爱手表,换成两条草鱼拿回家,微笑而诙谐地对妻子说:“把这派克笔清炖了吧,这块金表拿来红烧。”

生存艰难尚且还能克服,可他们一家人都有病在身,这就只能用坚强的精神支柱,来对抗病魔的侵袭了。

林徽因患了严重肺病,不停地咳喘,长年卧床不起;梁思成年轻时因车祸受伤,后遗症不时发作,患了脊椎软组织硬化症,行动极为不便,经常痛得不能坐立,身体极度的虚弱,体重只有40多公斤。

当时李庄虽然有同济大学医学院,医生有,但没有好的西药,他们又不看中医。家里唯一的一支温度计已被用坏了,大半年时间里,梁思成就只能用手背当作温度计,为妻子不时量着体温。还有妻子每天要打静脉注射,他就学会了为她注射。

几个月的时间里,林徽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很多时候只能躺在**,经常大口大口地咯血,生命几乎濒于绝境。以前她那美丽的容颜,转眼间像变成了一个憔悴苍老的女人。痛在心里,像是塞满了冰块一样。

梁思成、林徽因的美国好友费正清,一天来到月亮田,耳闻目睹梁家生活如此困境,他不敢相信中国知识分子过着这样的“现实生活”,还照样著书立说。

见到梁家生活如此困境,费正清就多次劝他们去美国治疗、工作,而都被他们谢绝了。还有,当时美国有好几处学校和科研机构,也来函邀请梁思成一家去美国工作和治病,但都被他们坚定地回绝:“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国难当头,绝不离开祖国,假如我们必须死,也要死在刺刀或炸弹下,也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

这对夫妻,面对困难绝境,心是如此的坚定,态度是如此的超脱。生活的苦难不怕,病磨缠身也可战胜,体现出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骨气!

费正清在李庄,目睹了中国知识界的日常生活后,将百般感触写进了《费正清对华回忆录》——

傍晚时分,他们便点起了油灯、蜡烛,开始研究学习,一直到晚上10点左右。梁家没有电话,仅有一架留声机、几张贝多芬、莫扎特的音乐唱片;有热水瓶而无咖啡;有许多件毛衣但多半不合身;有床单但缺少洗涤用的肥皂;有钢笔、铅笔但没有供书写的纸张;有报纸但都是过时的。他们在这里生活,其日常生活就像在墙壁上挖一个洞,拿到什么用什么……

中央研究所住在板栗坳,这里集聚了不少大师们的太太,领衔的当属傅斯年的太太俞大彩,董作宾的太太熊海平,李方桂太太徐樱,还有凌纯声、劳干、丁声树、岑仲勉、向达等诸位的夫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史语所所长傅斯年的夫人俞大彩,在板栗坳时,与李方桂的太太徐樱,俩人关系相处交好,行同姐妹。

俞大彩是曾国藩外曾孙女,俞家七小姐。1904年生,毕业于上海沪江大学外语系。俞大维在德国留学时,同傅斯年是同学。后来俞大哥就当了七妹的“月下老人”,把妹妹介绍给自己的好友傅斯年。

1934年8月,傅斯年同俞大彩结婚,俞是傅先生的续弦,比傅先生小10来岁。自从俩人结婚后,他们一直恩爱如初。

在李庄史语所时,因为傅所长经常有事外出公干,俞大彩就在板栗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在家培养教育孩子。她经常坐在窗下,教爱子傅仁轨读书识字、练习画画。

傅仁轨生于1936年,按傅家字辈排行本应是“乐”辈。但那时日本人已经入侵了傅斯年的老家山东。傅先生因为崇拜唐朝名将刘仁轨。因而,特地为刚出生的儿子取名傅仁轨,寄希望儿子长大成人后,也像刘大将军那样,成为一个杀敌立功的民族英雄。

李方桂的太太徐樱,因为有时要离开板栗坳,外出去办事,只能把大女儿李林德、小儿子李培德,托付给其他夫人,帮忙照看。

当徐樱经常看见俞大彩教傅仁轨读书画画时,徐就对俞说:“傅太太,你教孩子教得好,我想把林德、培德送来你家,让他们一起学习,做伴玩耍行不?”

傅太太十分愿意收弟子。她立即向徐樱表态:“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更好教,李太太你就不要客气,把女儿、儿子送到吧,让孩子们结伴学习,一起玩耍,更有利于他们健康成长。”

李方桂的儿女,就跟着傅伯母开始读“私塾”。林培德平时不爱动,据说他长到两岁时还不会走路,很少出门去玩。而傅仁轨、林培德又经常同板栗坳的其他小孩,一起玩耍,每次回家时,往往又跟着来了几个小孩子。

当傅斯年看到家里,不时有几个孩子,跟着儿子一起读书绘画时。傅所长就想:全所家眷不少,孩子也多,如各家只顾教各自的儿女读书写字,这样太浪费时间和人力了,应该把所里的孩子集中起来,安排他们到学校统一上学。

于是,傅斯年就来到李庄镇上,找到罗南陔请求:“罗书记,我们所里有好多孩子,都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可我们没有办学校,请求到你们的栗峰小学读书,可否?”

“傅所长,你们的子弟,若能看得起栗峰小学,不怕误人子弟的话,我可以帮助协调解决。”

“你们能为我们的子弟读书,解决后顾之忧,让我们感激不尽。”傅所长双手抱拳,向罗南陔致谢。

之前,史语所的家长,没有送孩子们去栗峰小学读书,其实是有顾虑的。当初,史语所的那些学者太太,有点瞧不起那些脏兮兮、傻里土气的当地孩子。而今他们与当地人相处和谐,也看到了那些孩子很可爱,打消了顾虑,才乐意送孩子们到栗峰小学读书。

几天后,在板栗坳的适龄孩子们背起书包,到栗峰小学读书了。这些学生中有傅斯年的儿子傅仁轨,董作宾的儿子董敏,李方桂的儿女李林德、李培德,梁思永的女儿梁柏有,劳干家的孩子劳延炯、劳延煊,向达家的燕生、禹生……

在栗峰小学读书的“两帮孩子”互相影响,相互学习,共同进步。本地的孩子们学会了懂礼貌,见了先生要行礼;“下江人”的孩子也同当地儿童玩成一片,每天泥头土脸地回家,大人也见怪不怪了。

史语所的孩子们在栗峰小学,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后,觉得小学上的课,学的知识不多,跟不上他们的需要。特别是那些大点的孩子,感到“栗小”教的知识,他们早就懂了,觉得继续在那里上学,花费时间,意义不大。

那些大师们的太太,也觉得“栗小”的教学方式落后,师资力量差。听到人们的议论后,傅斯年就准备在史语所办一所“史语所子弟小学”,得到大家的一致拥护。

子弟校很快就办起来了,教室设在史语所前庭的中间大厅。傅所长聘请了“栗小”的罗筱蕖老师,担任子弟校的教务长,劳干先生出任子弟校总务主任,还聘请了的老师张素萱等担任教学。

另外,在板栗坳的太太们,也纷纷披挂上阵。傅太太、李太太自不必说,还有董作宾的夫人熊海平,甚至董作宾、劳干、芮逸夫、逯钦立等重量级人物也参加上课。

史语所子弟小学红红火火地办起来了。他们还欢迎本地的学生来校就读,为教育培养李庄人民的孩子,做出了积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