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贤二亦知黄郛不过是一个空头政客,当面表示支持宋哲元在华北的一切行为。
这样一来,宋哲元虽然尚未取得华北的最高行政长官的桂冠,但他却在华北、平津站稳了脚跟。正当蒋介石在南京召开“五大”之际,宋哲元踌躇满志,想乘机实现“南蒋北宋”的政治局面的时候,土肥原贤二突然登门造访,一见面就说:
“宋将军!久负盛名,未来治理华北者非宋将军莫属。”
宋哲元,山东乐陵人氏,行伍出身,一直混迹于冯玉祥的西北军。中原大战失敗以后,他又利用各种手段,组建了二十九军,并得到了南京政府的承认。多年的从军、从政生涯,使他变成了一个城府很深的军界政客,连蒋介石都奈何不得徳。他的部属,曾对他的思想和行为做了如下的论述:“表现在对外关系上,宋哲元对日宼的态度,是既有妥协的成份,又有不妥协的成份。他的对付日宼的办法,是‘表面亲善,实际敷衍,绝不屈服他的口号是‘不说硬话,不作软事\他对依附于日宼的汉奸亲日派,是既不倚重他们,又不得罪他们,而是用羁縻笼络的办法,防止他们捣乱。表现在对日关系上,他对南京国民党的态度。是既要保持隶属的关系,又要行使自治的实权,而一旦遇到不能解决的重大问题时,便又推到南京去解决……”今天,土肥原贤二突然来访,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操着家乡的俗语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一蹶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粪。”他一听土肥原贤二见面时的恭维话,暗自说堪称开宗明义哟!”遂请土肥原贤二落座。待随侍献上香茶以后,方不失身份地说:
“士肥原将军的话差矣!华北乃中国的领土,北平又有南京政府的命官,我宋某人岂敢伸手它顾,向中央要官要权?,’
土肥原贤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沉思片刻,终干又从宋哲元的话中找到了话题,进而发挥地说:
“宋将军所指的南京政府的命官,一定是黄郛委员长和何应钦将军吧?”
“是的!是的……”宋哲元信口地答说。
“依我看,黄郛委员长不可能再回到北平来了,”土肥原贤二说罢打量了一下宋哲元的表情再说,宋将军也不一定欢迎他再入主北平吧?”
宋哲元为登上华北盟主的宝座,自然不希望黄郛卷土重来。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黄郭是老亲日派,又是蒋介石近似师辈的死党,有关他的去留,绝非一般人所能决定了的。因此,他有意避开土肥原贤二的问话,引而不发地说:“黄委员长是贵国的老朋友,我又是一个给贵国找了不少麻烦的军人,贵国一定是希望黄委员长留任了。”
土肥原贤二很是狡黠地笑了,稍顷,又无比率直地说:“无论是国家和个人,朋友并非终是老的好。再说,历史上又有多少永恒不变的友谊呢?朋友的亲疏,是建立在一个用字上,而不是为了一个养字我想,这个道理宋将军是明白的。”
宋哲元稍许思忖,又以玩笑的口吻漠然地问:
“土肥原将军,你认为黄委员长对贵国还有多少用途?”“这很难回答。”土肥原贤二侧目窥视了一下宋哲元那骤变的表情,“但我可这样对録说,在华北,在平津,我这位老朋友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
宋哲元听罢既喜又惊,喜的是日本政府决计抛弃黄郛了,惊的是日本人太不仗义,太伤所谓朋友的心了。由此他又本能地想到自己的前途,暗自说广和日本人相交不可全心全意,只有半心半意才布退路他说:
“贵国可以不要老朋友,可我们的蒋总司令是很念旧的哇!”
“哈哈……我看不见得吧?”
“你有何证据?”
“当年,苏俄曾是他发迹的靠山,一旦他翅膀硬了,就翻了脸;中国共产党曾为他上台出过力,可他回报友党的却是屠杀;就说他的选妻标准吧,不也充分地显示出他的实用主义的本质吗?”
宋哲元十分钦佩土肥原贤二对蒋介石的剖析。但有顷,他想起了大汉奸萧振瀛曾对他说过的一段话我们的目的是名利双收,有了地盘,大家就有‘官’可做,有财可发,这就是利;如果日本人压迫我们,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起来抗战,这就是名。”宋哲元再次掂量了这些话的分置,觉得是很合自己的胃口的。他明白没有日本人的支持和策应,近期取得华北的地盘是没有可能的;可是如果**裸地向日本人伸手,一是太失身份,再是等于把自己卖给了曰本人,失去了一切自由,或变成了华北的溥仪……他沉吟了片刻,有意搪塞地说:
“蒋总司令可以牺牲这位黄郛委员长,但他未必愿意撤回心爱的大将何应钦将军。”
“这就由不得他了!”土肥原贤二认为火候到了,没有必要再谈何应钦的去留,单刀直入地问。“宋将军!多田司令曾给你梢过话,不会忘却吧?”
所谓多田骏梢话的内容是言简意明的:“华北一旦发生自治运动,日本愿意援助。”对此,宋哲元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在南京中央的势力没有全部撤出华北,自己尚未当上华北王之前,是绝对不能打出自治的旗号的。否则,必将成为全国的众矢之的。如今自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故引而不发地说:
“多田司令的话差矣!华北是南京政府管辖的地方,目前没有必要再举起一面自治的旗帜;退一万步说,黄郛委员长、何应钦军事长官留任北平,任何人也不能举华北自治的旗帆。”
土肥原贤二完全懂得宋哲元的潜台词:欲要迫我在择北自治,必先由我取黄郛、何应钦而代之。土肥原贤二淡然一笑,就象是商人谈生意那样:
“宋将军的要价不高嘛,我看这些事好说,好说……”土肥原贤二偕侍从抵达北平以后,没有会见殷汝耕,只委派助手专田盛寿来通州做了礼节性的拜访,殷汝耕提出与土肥原贤二会面的要求,竟然也被拒绝了!他感到形势不乐观。遂召集日本老婆,日本小舅子密商对策。日本老婆开门见山地说:
“宋哲元有军事实力,你殷某人有什么呢?”
“我有一颗和日本亲善相通的心!”殷汝耕奴颜卑膝并带有情绪地说。
“这是十分重要的!”小舅子打圆场地说但是,要搞华北自治这样大的事情,仅仅有着一颗和我们亲善相通的心是不够的,因此,土肥原将军着眼于宋哲元将军,也就可以理解了。”
殷汝耕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可他的野心是,不但要确保冀东目前的实利,而且还要与宋哲元共沾华北未来的利益。他说明自己的想法以后,牢骚满腹地说:
“土肥原将军好大喜功,不懂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口吃个胖子的想法是不现实的。”
“是啊,宋哲元将军真的会那么听话吗?”井上惠民站在丈夫一边有意地回:“你看呢?姐夫!”井上乔之不甚了解宋哲元的底细,求教于殷汝耕。
“他呀,是出了名的滑头。在目前的形势下,他绝不会充当出头鸟的。”殷汝耕说罢打量了一下妻子和妻舅的表情当然喽,他跟着举旗的人走还是可以的。”
井上乔之完全明白燁汝耕的用心,他沉思片刻,突然地问:
吗?,’
殷汝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井上乔之疑惑不解地问。
“因为我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当然也就举不起华北自治这面大旗。”殷汝耕颇有情绪坻说:“如果单独地高举冀东自治旗帜呢?”井上乔之问。
“土肥原将军的胃大,瞧不上冀东自治这而小旗。”井上惠民有意代丈夫答说。
“我看不见得吧!”井上乔之说。
“乔之,井上惠民望着沉吟不语的弟弟,“你和土肥原将军商谈一下冀东自治的事怎样?”
“行”。
翌曰上午,井上乔之来到了日本驻华大使馆,不巧得很,土肥原贤二于昨天晚上回天津去了。他当机立断,驱车赶到前门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乘火车直奔天津而去。
土肥原贤二对宋哲元的工作很不顺手,这位用心颇深的宋哲元态度暧昧,从不说出一句得罪南京政府、或得罪日本政府的话。他们最后的一次交谈,土肥原贤二竟然采取了图穷匕首见的策略,强行逼迫宋哲元于11月25日之前,宣布成立华北防共自治政府。宋哲元和秦德纯等人借口内部部署尚未就绪,要求延期。就在那天夜里,北平城里再次发生了刺杀日本人的事件,他惟恐自己丧生赛大侠的手下,连夜乘车返回了天津。
土肥原贤二回到天津的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两封电报,一是田中隆吉由内蒙发来的,报告德王偕同有关人员飞往长春,与关东军司令长官南大将,副参谋长板垣征四郎等晤面,共同策划所谓“日蒙合作”事宜。二是关东军发来的命令,要求对宋哲元的工作最迟不得超过11月中旬,必须搞出头绪。他认为事关重大,遂向多田骏司令做了报告。多田骏听后大为不满,愤慨不已地说:
“我没有这样的能力,还是请南大将司令长官来做宋哲元将军的工作吧!”
土肥原贤二为完成关东军司令部交给的任务,决定拋弃多田骏这个上司。暂时停止对宋哲元的说服工作,全力扶植殷汝耕,单独成立一个反南京政府的新中立政权。他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殷汝耕很积极的话,说不定宋哲元也会屈服。正当他欲派助手专田盛寿赴北平之际,井上乔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他听完井上乔之的报告,欲要说“我立即赴北平会见殷专员!”突然赛大侠的形象又闪现在眼前,慌忙又改口:
“本来,我应去通州见见殷专员,只是这几天的公事”
“这不打紧,我请姐夫来天津卫。”井上乔之忙打断土肥原贤二的话说。
“那就太失礼了!”土肥原贤二转身看了看专田盛寿,“包一家大饭店,隆重地欢迎殷专员的到来!”
“是!”专田盛寿答说。
土肥原贤二和殷汝耕是老相识了!由于他和关东军的老关系,他掲起反蒋叛旗是有可能的。但是,他那彻底的反蒋亲日的态度,却大大出乎土肥原贤二所料。正如专田盛寿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所做的证词那样:
在殷汝耕发表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宣言的前夕,我和土肥原来到天津某一饭店,那里已聚齐了殷汝耕以下的主要人员,土肥原要求他们起事。意气高昂的殷汝耕立即说好事要快办,明天就宣告新政府成立,今天晚上我立即返回通州。”土肥原大为高兴。
殷汝耕一走,土肥原立即向多田军司令官去做事后报告。他去了很久很久才回来。原来是多田军司令官不同意土肥原擅自建立只有殷汝耕的新政权,对土肥原表示了很大的不满。
十一月二十五日,殷汝耕果然发表了堂堂的宣言。宣言使用的强硬语言,大大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这一宣言成为当天报纸轰动一时的头号新闻。
土肥原贤二为此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他向关东军司令部发报奏捷以后,遂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举行了庆功酒宴。正当他和助手们喝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咣当一声,屋门被推开了,大家循声一看,只见多田骏气呼呼地站在了屋门中央……土肥原贤二是多喝了几杯,还是被所谓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竟然判断多田军司令长官的生气,是因为他的所谓的胜利而吃醋的表现,因此他十分得意地斟满一杯酒,高高擎举在额前,有意大声地说:
“来!我们的一切胜利,都归于多田军司令长官的领导。为预祝多田军司令长官指导大家多搞几个冀东自治区,干杯全体应声举起了每人手中的酒杯,但却发现这位不速来访的上司气得浑身抖瑟起来,大家又惶恐不安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在惊愕地等待着这位军司令长官,土肥原贤二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放下酒杯,小声地问:
44多田司令官,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多田司令冷漠地哼了一声,旋即取出两份电文,愤慨地在空中晃了晃:
“你们还庆祝胜利呢!这漏子可捅大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多田带来的两份电文是什么内容呢?一份是由南京发来的,蒋介石听说殷汝耕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以后,异常震怒,当即下达了逮捕殷汝耕故命令;份是由北平发来的,宋哲元听说殷汝耕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以后,认为自己如果卷入殷汝耕反蒋降日的活动中,不怛失去南京中央政府的支持,而且也会失去平津、华北一带的民众,因此他策略地向多田骏发来了密电,强烈主张撤销殷汝耕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多田骏死死地盯着土肥原贤二,愤慨地说:
“这就是你的杰作所引起的严重后果,整个华北的大好局面全都破拓了!”
土肥原贤二不动声色地看完了这两份电文,鄙夷地哼了一声,稍许沉吟,冷漠地反问:
“多司令!有这么严重吗?”
“怎么没有?”多田骏声色俱厉地说,“如果蒋介石和宋哲元携起手来,发重兵进剿冀东地区,这平津的乐观局面……
“依然不变!”土肥原贤二有些动气了,未等多田骏把话讲完,就抢先做了结论。
“你有什么根据?”
“根据之一,宋哲元和蒋介石不可能携手共事,更不可能一起进剿冀东地区。”
“为什么?”
“很简单!他们在华北、平津的利益不同。”
多田骏感到这样的谈话,有点象小学生求教于先生,太失自己的身份了!然而他又没有充足的理由驳斥土肥原贤二的立场,一时也想不出挽回自己面子的借口,只好气呼呼地背剪着手,在室内快速地踱着步子。
土肥原贤二为了照顾多田骏的面子,便对自己的助手、专田盛寿说“蒋介石是个有头脑的政客,他通电全国逮捕殷汝耕,是做给中国人看的。如果他真的和我国为敌,他的中央军,还有宪兵第三团,就不会从平津一带南撤;宋哲元也狡猾得很,他的所作所为,无外乎和我们讲价钱,把自己的身价提高些。”
多田骏明白这番宏论是说给他听的,从道理上讲,他是无法批驳的,可依据他自己的从政经验,他知道,政局的变化,经常不是按照理论的说教演进。为了秋后算帐,他收住脚步,问:
“你认为平津的形势将会有何等变化?”
“具体的变化,谁也难以预料。但蒋介石和宋哲元谁都不会发兵,殷汝耕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岿然不动,这是肯定的。”
“宋哲元将军向何处去呢?
“他不仅不会倾向南京政府,而且会因此更向我们靠拢。”
对此,多田骏不敢做乐观的估计,遂悻悻然地离去了。即曰深夜,南京方面又发来了紧急密电,报吿何应钦带着熊式辉、陈仪等军政大员驱车北来。多田骏拿起电话耍通了土肥原贤二,操着嘲讽的口吻问:
“你看何应钦北上的目的是什么呢?”
“安抚宋哲元,稳住华北的阵角。”
“何宋会不会同舟共济?”
“请放心!他们是永远不会共驾一条与我为敌的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