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府为了改变张学良易帜的决心,堪称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派特使林权助赶来声明:“满蒙是日本付出过重大牺牲而后得有特殊权益的地方,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它是大和民族的生命线。……我们听说,张学良将军有随时换上青天白日旗,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意图。”旋即又以命令的口吻对张学良说:
“我们就是不准你挂旗!”
“这是什么意思?”张学良勃然变色,厉声问。
张学良忍受不了这种辱吓,他不仅越发地坚定了易帜的决心,而且还以易帜为试金石,检测了所有的文官武将的态度。一天晚上,他和杨宇霆谈起易帜的事情,二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始终把张学良看成一个纨绔子弟的杨宇霆,极度蔑视地说:
“你走你的中央路线,我走我的日本路线;两宝总有一宝押中,不是很好吗?”
张学良听后禁不住发出了冷漠的笑声。他猝然收笑,咄咄逼人地质问:
“如果是你的那一宝押中了呢?”
这句问话犹如晴天响起的炸雷,惊得杨宇霆瞠目咂舌,不知所对。
土肥原贤二利用杨宇霆抵制张学良易帜的企图失败了,张学良终于在父亲殉难年的岁末发表了易帜宣言,奉天城头升起了青天白日旗。土肥原贤二为了推进张杨的矛盾,达到渔翁坐收鹬蚌相争之利的目的,又在暗中帮助杨宇霆组建庞大的黑龙江省山林警备队,订购三万支步枪。同时,还雇佣一些走狗在东北各地张贴攻击张学良的传单。
土肥原贤二这一阴谋又被端纳识破了,他不仅向张学良报告了杨宇霆订购三万支步枪之事,而且还交出了劫获的有关电报和凭证。张学良当即把杨宇霆找来质问,杨宇霆居然坦然地承认其事。
“咱们的兵工厂不是有的是步枪吗?”
杨宇霆的回答,恐拍是任何人所想象不到的。他傲岸不逊地答说。
“没有人家的好啊!”
张学良听后,轻轻地哼了一声,再也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却饪实了端纳所说的这句话:
“杨宇霆不但在利用自己的职权组织自己的武力,而且装备还要铵过东北军。”!令张学良更不堪忍受的是,杨宇霆为其父祝寿,“小河沿(系杨公馆处)车水马龙,盛况更为沈阳:向所未有3蒋介石、白崇禧、阎锡山以及广东、四川等地方实力派系,都有代表来沈祝贺。日本政界要人亦派有代表前来。东北地方官吏更不消说了。张学良前来,杨竟以普通礼节相待,与一般宾客无异。不仅杨之一举一动俨然以东北第一领袖自居,来自全国各地的贺客,对杨亦恭维备至,谀其为东北众望所归的人物。张目睹这些情景,岂能容忍?”
土肥原贤二以老帅顾问的身份前来祝寿,他看了这一切,禁不住地喜从心来。他格外兴奋地暗自说:
“火候到了,就差一位引火人。”
不久,点燃张杨火迸的人来到了奉天,他就是町野武马。为实现日本对满蒙新五路的要求,町野奉田中首相之命特从东京来作交涉。杨宇霆欣然作答:“没关系,一定要建设。”从而促使张杨的矛盾爆发了关于张学良处决杨宇霆、常荫槐的经过,当事人做了如下的记述:
1929年1月10日下午,杨宇霆、常荫槐相偕来见张学良,要求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以常荫槐为督办。张学良当时表示,目前东北甫经安定,涉及外交之事应该慎重考虑,故此事须从长计议。杨、常则坚主即刻决定,并取出已经写好的便条,要张签字。张最后推托说,现在已经到晚饭时间,容待饭后再作决定,并留杨、常进晚餐。杨表示临来之际,已告家人回去用饭,还是回去吃了再来。于是杨、常先后辞去。
他们走后,张立刻用电话召我进府,这时已是下午五点半钟。我进府立被张召入内室,他从容不迫地向我说:“杨宇霆、常荫槐二人欺我太甚,他们想尽办法,阻挠全国统一……太不成话了。现在他们正在回去吃饭,少刻就会回来。我给你命令,立刻将他二人处死,你率领卫士去执行好了。”
据说张学良在下决心杀杨、常之前,曾踌躇再三而不决,最后在一天夜里,曾用一块“袁大头”占卜。在占卜时,他曾默祷天地神灵显示,假如杨、常可杀,银元的头面向上!假如杨、常不可杀,银元的头面向下。张祷毕,用手将银元扔向空中,很偶然地,扔了三次,银元落地时面都向上。张因此下定决心杀杨、常。
我接受命令后,请示应在何处执行。张指示说,“就在老虎厅内执行,并以轻松的语气嘱咐我说你可要小心,他们二人都带手枪。”一切布置完毕,经过两个多小时,杨,常来到,径入老虎厅就座。
我同谭海率领六名卫士持手枪进入老虎厅,立即对杨、常宣布奉长官命令,“你们两人阻挠国家统一,故将二位处死,即刻执行。”杨、常闻言,顿时木然,脸色惨白,一句话也没说出,当即由六名卫士分为两组执行。杨、常二人分别被两名卫士按住,一名卫士开枪,结果了性命,当夜陈尸老虎厅。
张学良处决杨宇霆、常荫槐之后,异常悲痛地对町野武马说:
“杨宇霆想取代我的位置。所以我的部下把他打死了。”
町野武马很快从震恐中镇定下来,他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说:
“我看不是要你的位置,而是为了满蒙五条铁路。”
“决不是!”张学良急忙回答。
町野武马赶到杨宇霆的尸体前,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对张学良说我将永远不再和你见面了。”转身拂袖离去。他边走边又想起了朝夕相伴的张作霖,暗自感叹地说:
“张作霖的死,对日本实在可惜。”
杨宇霆的死,对土肥原贤二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近半年以来的工作,全部付之东流。他瞻念前途,象是一片沉沉的黑夜,看不到解决满洲问题的一点希望。他难以置信地自问:
“我怎么会败在端纳的手下?谁能来充任解决满洲问题的工程师呢?……”
一天清晨,未来解决所谓洲问题的设计师叩开了土肥原贤二的大门。他就是新上任石原莞尔中佐。
石原莞尔早年为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后入陆军大学深造,因学习成绩优异,毕业后留校任教。他以足智多谋、聪明能干为人称道。但大多数同僚,尤其是师资中的长辈,因其耿直、刚愎自用而颇为反感。遂被调离帝国陆军大学,出任驻柏林的武官。在德国的3年中,他出色地完成了谍报工作,并详尽地研究了欧洲一一尤其是德国历!史上军事战略家们的著述,开拓了他的军事战略视野。回国之后,他为同窗好友铃木贞一所赏识,并加人铃木研究会,还被吸收加人了天皇党羽集团。张作霖被炸死以后,他衔天皇之命来到奉天,出任关东军作战主任,兼负责制订所谓完整的满洲计划。今天,他作为同窗师弟,恭敬地拜会师兄土肥原贤二。但是,出乎这位自命不凡的谋略家所料的是,与这位小字辈的石原莞尔中佐还未加深谈,他便把帝国参谋本部调他回国述职的命令交到了自己的手中。土肥原贤二看完命令,有些感伤地说:
“看来,我在满洲的未竟事业,只有你来完成了。”十一川岛浪速的野心。土肥原贤二回到日本不久,便就任了新泻县窩田步兵第33支队长之职。
这时的日本局势,动**不安,围绕着河本大作炸死张作霖事件冲突不已。“田中首相下了决心,并与宇垣一成决定这样做:‘以军法会议,严格处分有关者。’‘依陆军的稳健派,来重建有纪律和秩序的军队’。”
土肥原贤二清楚地知道,如果田中内阁的计谋得逞,他作为皇姑屯事件的策划者,将永远地被从隞军中清除出去,他和他的同僚入侵中国的远大计划将付之东流。因此,他把谋略家的所有解数全都施展出来,和他的朋党八方游说,鼓动陆军中的激进派和朝野反田中的一切势力,群起抨击田中,以推翻田中内阁。有关这段争斗史,日本当代政论家户川猪佐武曾作了如下的记述:
反田中的军部认为如果发表了日本的陆军军人暗杀了位国的相当于元首地位的人,将在国际上产生很大影响,因此不能发表。”“如照田中首相的主张付诸军法会议,就得发表其真相。”“为了避免发表这个事件的真相,最好是在国内秘密地将有关者予以行政处分了事。”
但是,奇怪的是,除两三位阁员支持田中的意见外,以政友会首脑为首的大部分员,都以“如果处罚军人,在国际上将毁损国军的僂用和天皇的威信”为借口,而反对田中的意见。
白川陆相说“我不以只想处罚陆军的总理和内阁的态度为然。”铃木庄六参谋总长说:“我们应该尽量斯文地处理这件事情。”
尤其是在野的民政党,大肆抨击田中首相和白川陆相,逼迫白川辞职,以达到打倒内阁的目的……
……但将田中首相置于死地的,还是所谓上奏问题。这跟重臣西园寺公望大有关系。发生张作霖事件以后,西园寺曾对田中提出忠告说,“犯人如果是曰本军人,一查明就处分,除此而外没有其他办法……由于这是很难上奏的事情,所以田中非常消极,惟因西园寺催促再三,田中才终于不得不进皇宫。可是,田中却只对日皇上奏说炸死张作霖事件,陆军似有嫌疑,已经命令陆军大臣进行调査。”
田中于11月,再度前往上奏……存心反田中的政友会首脑们,皆以凶猛的眼神,亟亟于批评田中的善后策。……在另一方面,军部也毫无反省,只一心一意,集中全力,以牵制军法会议严重处分有关人员和肃军的主张。其态度,几乎近于横暴……所以,田中终于不得不向军部和政友会屈膝。
结果,土肥原贤二和他的朋党们胜利了,田中内阁辞职。为了平衡国内的政治争斗,并借以对暗杀张作霖作个象征性的赔罪,河本大作被正式剥夺指挥权,并在退伍后的参加第一后备军之前,给他一年时间进行反省。
一天,土肥原忽然收到永田铁山一封密信,要他立刻赶回东京,说是有要事相商。
那是一个樱花盛开的5月,土肥原贤二应约来到了傍山滨海的兴津渔村。在这座渔村的背后,有一座颇负盛名的圣山。
这座小山的顶部是经声不断的寺院,与寺院毗连的是“赏心茶馆”,二者不同的是,寺院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赏心荼馆”藏在似锦的樱花树丛。这个所谓的茶馆,实质上是座妓院,那些娴于茶道的艺伎,就是高等的妓女。今天清晨,永田铁山、板垣征四郎和东条英机准时叩开了茶馆的大门。永田铁山说道:“今天我是东家,一切都按上等的标准招待。”老板慌忙叫来了最懂规矩、长相又漂亮的姑娘上茶、献艺。他们三人拿着艺伎取笑了一会儿,板垣征四郎提出入席品荼。永田铁山掏出金壳怀表看了看,笑着说:
“还差五分钟,等土肥原君到了,我们一齐入座。”过了一会儿,土肥原贤二走进茶馆,笑着说我来晚了。”
于是,四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围着一张黑漆雕花的长条小桌开始品茶。土肥原贤二开门见山地问:
“永田君,我们今天聚会的宗旨是什么?”
“宗旨嘛……”永田铁山呷了口茶水,“一是私下向你通报有关的情况,再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我们就书归正传吧。”
板垣征四郞和东条英机相视片刻,都禁不住会意地笑了。
“好!”先向你们通报第一项任命永田铁山以权威人士的口吻说,“板垣君,接任河本大作的职务,出任关东军司令部高级参谋,行前想听听你的意见。”
“对!对……”板垣征四郎习惯地举起右手,拍打着土肥原贤二的脊背,“可要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哟。”
板垣出身于官宦世家,德川幕府统治时期,他的家族在南部藩的家臣中居有很高的地位;板垣却为人憨直,连天皇都当面说过他“你是当今最笨的人!”因此,土肥原感到板垣征四郎实干精神有余,智慧不足,对完成他构想中的满洲宏图,是难以胜任的。他侧!首看了看外貌象一头海豹,在光润的圆脸庞上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的板垣征四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些什么。
永田铁山不愧为“三羽鸟”中的老大,一眼就识破了土肥原贤二的忧虑,忙笑着说:
“土肥原君,关东军司令部中还有一位石原莞尔中佐,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土肥原贤二脸上的疑云散了,“永田君,你了解这位石原莞尔中佐吧?”
“十分了解!”永田铁山郑重地说他赴满洲供职,和我还有一点关系呢。”
接着,永田铁山饶有兴趣地介绍起了石原莞尔中佐。他称石原为陆军中最有创建的少壮派战略家;同僚们视他为曰本的军事天才,并在陆军中贏得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声。
“不过,这家伙的嘴太尖刻,给他所有的上司都起了诨号。”东条英机开玩笑地说,“土肥原君,当心他也给你起一个。”
“这我倒不怕。”土肥原贤二有意地问,“东条君,他给你起了个什么诨号啊?”
“他呀……”东条英机到了嘴边的话,又有些难为情地咽了回去。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板垣征四郎起哄似地说“他称东条君为亲爱的傻瓜。”
茶室内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阵笑声。
土肥原贤二非常敬佩永田铁山的荐人之道:石原莞尔是一位才子派的战略家,板垣征四郎是一位坚韧不拔的实干家,二人共谋于满洲大业,堪为相得益彰。当即,他说了这样一句富有预见的话:
“板垣的实力和石原之周密计划的结合,必将弥补我和河本大作在满洲的过失。”
板垣征四郎从这句话中感到了压力,他又习惯地举起了右手,用力地击了土肥原贤二的后背一下,就象是宣誓那样,声调有些颤抖地说:
“土肥原君,你与河本君导演的满洲事变,为日本在满洲、在中国,乃至在亚洲的活动,掲开了一个精彩的序幕。我要和石原君一道竭尽全力,接着这精彩的序幕干下去。”
土肥原贤二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欣喜的笑颜。
“我再向诸位通报一个情况,”永田铁山说我已经调任陆军省军事课课长。”
陆军省中最有权有势的机关就数军事课了。永田铁山掌握着这样一个庞大而有权势的军事机关,对少壮派军官的腾达,对“加强天皇陛下对国家的领导地位”,无疑都起着难以估量的作用。为此,他们决定以茶代酒,庆贺在失意之时飞来的喜讯!
“另外,”永田铁山扫视了一遍大家的表情广天皇陛下已经默许,东条君将出任步兵第一联队长,然后再转任要职。
“好!”板垣征四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重重地抡了东条英机一拳。
品茶结束了,又上满了一桌上等的酒宴。老板又命四名花枝招展的姑娘走进包间,分别依偎在他们四人的身旁,**地敬酒献艺。也可能是春风得意的缘故吧,生活作风向来严肃的永田铁山、板垣征四郎、东条英机都忍不住地挽着姑娘的腰肢,抚摸着那富有**力的乳峰,尽情地发泻。
然而,土肥原贤二可没有和姑娘调情的兴味,淡然地陪着就要走马上任的三位好友喝着闷酒。永田铁山发现了土肥原贤二那不协调的神态,大声地说:“土肥原君!请相信我们的天皇陛下吧,只要支那这盘棋到了关键时刻,就一定会动用你这颗棋子的。”
疯狂的秘密宴席结束了,喝得立身不稳的永田铁山扶着艺伎站起身来,他望着悒郁不快的土肥原贤二,关切地说:
“土肥原君,去我家休息吧?”
“谢谢你的好意,我想去看看那位孤独的老人。”土肥原贤二低沉地说。
翌曰淸晨,土肥原贤二离开东京,独自乘车驶往信州松本。
在松本浅间的温泉区“茑子汤”,有一所府邸,环境幽雅、宁静,对着甬路的是三开间的正房,里面住着一位老人,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深邃的双眼,浓眉,漆黑的美髭,瘦削的身躯,身着和服,耳聪目明,他就是日本黑龙会的重要首领,被称作日本间谍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双手却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一一川岛浪速,时年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