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东方劳伦斯 王朝柱 2939 字 28天前

近来,张作霖败回关外的信息如雪片飞来,搅得奉天各界人士惶惶不可终日。为了反对帝国政府赞成张作霖率兵回关的主张,他和关东军司令村冈将军坐镇新迁到奉天的关东军司令部一奉天的“沈阳馆”里,正在为谋杀张作霖而活动。此刻,土肥原贤二的突然来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支持。二人一见面就进入了实质性的谈话,河本大作以地头蛇的身份,详细地向土肥原贤二介绍了奉天的情况:“这种奉天军的排日,完全出自张作霖的主意……我认为,只要打倒张作霖一个人,所谓奉天派的诸将,便会四散。今日人们之以为只要有张作霖统治满洲,就可以维持其治安,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张作霖毕竟是个军阀之流,眼中既没有国家,更没有群众的福利。至于其他诸将,只是以头子,喽罗的关系所结成的私党。”

河本大作慷慨陈词,唾沫星子四溅,连土肥原贤二的面部的表情变化都没顾得上看。他可能是说得口干舌燥了,端起面前茶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他用力一礅茶杯,又接着激动无比地说:

“干掉头子。除此而外,没有解决满洲问题的第二条路。只要干掉张作霖就行。”

土肥原贤二冷静地听完了河本大作的介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必须干掉张作霖,把奉军阻止在关内,或解决在山海关附近。然而干掉张作霖之后,又如何解决满洲问题呢?河本大作似乎没有想,或者还没有想周全。另外,欲要解决满洲问题,关东军是惟一可供使用的武装力量,新上任的关东军司令村冈将军的态度,则又是十分关键的。他很策略地问:

“河本君,村冈司令是怎样看待这一问题的呢?”

“他完全同意我的结论,必须干掉张作霖。”河本大作又换了一种口气,“但是,他认为要杀张作霖,不必动用在满的日军兵力。换句话说:用谋略就可以达到这一目的。”

“他计划采用何种手段来实现呢?”土肥原贤二问。

“他的设想是,趁张作霖还在北京之际,借华北日军之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千掉他。”

土!巴原贤二感到这个策略他很熟悉,仔细一想,原来是铃木贞一告坼过他的一即建川将军要他组织实施的方案《转瞬之间,他又想到了建川和村冈的私交,笑着问:

“建川将军派人来过奉天吗?”

“来过!是征求村冈将军的意见的。”

“村冈将军完全同意建川将军的意见,借华北日军之手,在北京解决张作霖,对吧?”

河本大作敬服土肥原贤二的判断,说了一句“这还能瞒过你吗?”遂笑着点了点头。

“你同意这种手段吗?”

“不同意!”河本大作果断地说“华北方面有没有敢干这种事的人,毫无把撞。再说,万一失败了又怎么办?”

“就是干成功了也不行!”

土肥原贤二看着震愕不已的河本大作,扼要地讲述了他的全部构想:干掉张作霖,一举解决所谓满洲问题,这两篇文章合成一篇来做。他神态严肃地沉吟片时,又坦率地说:

“我此次来访,就是准备和你一道来做这篇大文章的。”对此,河本大作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只要把张作霖千掉,关外就会四分五裂,不等第二个张作霖出现,就迅速采取“下克上”的手段,动用关东军解决所谓满洲问题。另外,他还认为时局瞬息万变,容不得这两篇文章一起做的方案考虑成熟,张作霖就有可能败回关外,在奉天又作起他的大元帅来了。他主张这两篇文章能作多少就作多少,一口吃个胖子的想法是不现实的。

土肥原贤二听后仰天长叹一声,大有“天不助我”之感慨。旋即无限伤感地问:

“河本君,你计划怎样干掉张作霖呢?”

“我准备用爆破的手段干掉他。”从河本大作说话的语气可以感到,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方案。

土肥原贤二望着表情严肃的河本大作,近似玩笑地说:“中国有句俗话,叫三句话不离本行。你这位工兵部队的联队长,连千掉张作霖也使用你拿手的看家本事啊!”

“这种方法比较保险!”河本大作依然很严肃地说,“只要获知张作霖回关外的车廂,就一定会成功的。”

“难道不会引起中国人的怀疑吗?”土肥原贤二很担心地问。

“绝对不会!”

接着,河本大作讲了年初的时候,为要试验,曾与川越守二大尉等人策划,在相隔一个月的时间里,炸掉了东清铁路的东部和西部线的铁挢。并借此来观察中国、苏联和日本的反应。爆炸的第二天,这些国家的报纸竞相报道。对于东部线的爆炸,说是白俄罗斯人为反抗张作霖的酷政而干的;对于西部线的爆炸,认为是黑龙江的土皇帝吴俊升的人干的;惟独没有人怀疑日人和日军。最后,他狡黠地一笑,很开心地说:

“这次嘛,我略施小计,把目标引向蒋介石的北伐军,岂不更顺理成章?”

土肥原贤二万万不曾想到,今春东清线的爆炸事件竟然连他都被骗过了。对此,他不得不佩服河本大作的智勇。面对这样一位强手,张作霖岂能幸免于死?他沉吟良顷,又问:

“实施这一计划的详细方案、人员,都准备停当了吗?”“正在积极地准备中。”河本大作笑着说请你来奉天,就是为了完善这一方案。”

“我将尽力而为!”土肥原贤二沉思片刻必须阻止村冈司令执行在华北的计划。”

“可我们……”河本大作有些为难地,“不能把这个方案泄露给村冈司令啊!”

土肥原贤二明白河本大作的用心,微微地点了点头。正当他深思良策之时,辘辘饥肠发出了抗议的鸣叫,他笑着说:

“先给我弄点充饥的食物吧?等吃饱喝足了再议,怎么样?”

万事都出在一个巧字上,当住在沈阳馆里的河本大作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劝说村冈司令放弃在华北刺杀张作霖的计划时,恰好在二楼走靡上碰到了竹下义晴少佐。他是奉村冈司令的密派,去北京组织刺客,刚从“司令官室”退出来。聪明的河本大作迎上去,热情地问:

“竹下君,看样子是要出远门吧?”

“这……”竹下义晴少佐技问住了,他镇定了一下情绪,嗫嚅地答道,“现在要去北京?”

河本大作发现对方说话时不太自然,神色有些紧张,再联系到他在关东军司令部地位,以及所擅长的工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和刺杀张作霖的事件有关。他很随便地说:

“去北京的车晚上发出,现在时间还早,上车前我们一起吃点饭,也算是为你送行。”

竹下义晴少佐碍于面子,难以推却河本大作这一番盛情,答应了。

河本大作以庄主的身份,把竹下义晴少佐“领到沈阳十间房‘招待所’的一个‘绿’字号的客间里”,吃饭之间,河本大作有意把村冈司令和他谈议的刺杀张作霖的事说给竹下听,由此获得了对方的信任。接着,他又感慨地说:

“当,我曾对村冈司令说:关东军司令部中的参谋人员,只有竹下义晴少佐可担此重任。”

竹下义晴少佐深知河本大作和村冈司令相交甚笃,认为这位老大哥所谈之事不会有诈。加之这桌丰盛的送行洒宴,还有那高看自己的荐举行为,竹下义晴少佐很快就做了河本大作的俘虏。酒过三巡之后,他便以求教的口吻说:“我此次北京之行,就是奉村冈司令的命令,去秘密组织谋杀张作霖的刺客,不知你还有何示谕?”

河本大作严肃地说:

“我认为这样的刺杀计划是轻举妄动,一旦失败之后怎么办?你竹下义晴少佐又会得到一个怎样的下场?”

竹下义晴少佐被突变的话语震住了!当他想到事败之后自己的下场时,又惊得不知所措。他震惊地望着喝得面有醉意的河本大作,希望这位信任自己的老大哥继续说下去。

“你认真地想想看,首先,在北京没有那样大胆,能够于这种冒险勾当的人;即使有这样的人,在各国的监视中,也是不容易成功的。其次,即便能行,在英美诸国神经特别敏感的时候,万一失败了,也不能不自己一人去承担责任。”竹下义晴少佐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时失去了主张,他低声求教地问:

“那……你的意见呢?”

“我坚决反对你去干这种蠢事!”

“可这是村冈司令……”

“这我知道!”河本大作以无容置疑的口气说不要为难,我替你干吧!”

“什么?你……”

“对!你可以照样地秘密到北京去。到京后主要是侦察张作霖的行动,把那个老家伙退出关夕卜的准确时间通知我。那家伙坐哪次火车,也准确地通知我。怎么样?明白了吧?”

“明白了!可是……”竹下义晴少佐为难地:“那是司令官的命令啊。”

“这我清楚河本大作望着困惑不解的同僚,动感情地说我们都很尊敬村冈司令,但是作为司令长官,亲自参预那种事情,既不相当,也不好。搞那样的谋划,我河本一个人就够了。”

竹下义晴少佐为河本大作的胆识所震慑,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职责又不敢贸然同意,因而只好继续听河本大作的讲演。

“请放心,对你竹下义晴来说,不存在违犯司令官的命令问题。你奉命去北京好了。你放出的刺客是在北京,还是在什么地方,司令官并没有限定场所,对吧?”

竹下义晴少佐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看,刺客就在你的面前了。”河本大作蓦地站起身来,异常严酷地说如果说你一定要遵从司令官的命令,你对我下令就行了,你有这个权。”

河本大作说罢,直盯盯地注视着竹下义晴的表情,终于看到了竹下默然无语地点了头。用日人立野信之的话说:“就这样,在关东军内的两个谋杀计划,最后合而为一了。”河本大作望着情绪不高的竹下义晴少佐,关切地说“等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土肥原大侄。”

“什么?土肥原大佐也介入这项阴谋了?”竹下义晴少佐惊喜地问。

“对!他比你我介入得更早,想得更周详。”河本大作微然作笑地说,“请他为你介绍一下京城的人呍关系,免得你到了京城象个没头的苍蝇乱撞,既延误时间,又贻误良机。”

“你说得完全正确!”竹下义晴少佐倏地站起身来,“现在就去拜访土肥原大佐吧。”

“不急!”河本大作起身把一坏酒遂给竹下义晴少佐,自己也端起面前的那杯酒,“为你我分工合作干掉这老家伙,震惊满洲,震惊中国,震惊全世界,干杯!”

“干杯!”

竹下义晴少佐带着土肥原贤二的信件,于当夜乘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抵达后,径直驱车驶入日本驻华使馆,面见受命组织干掉张作霖的副武官建川将军,由他的口中获得了如下的情报:

使馆内的芳泽公使是个坚定的内阁保守派,力主张作霖保存实力,退回关外,并于5月17日晚会见了张作霖。讲明“大势已经如此,为使战乱不波及京、津,收拾军队撤回满洲,我想无论对中国国民还是对奉天派都是万全之计。”不识时务的张作霖听后不乐,严词拒绝其情。“芳泽继续追问说,你们能打过北伐军吗?张作霖说,若打不过他们,我们可以退回关外。芳泽说,恐怕未必回得去吧。张作霖说,关外是我们的家,愿意回去就回去,有什么不行呢?芳泽见张作霖不能上套,就进一步采取威胁手段,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单来交给张作霖,”提出满蒙权宜的要求,逼张答应。同时,还威胁说:“张宗昌的兵在济南杀死几十名日本侨民”,“你对此应负一切责任。”对此,张作霖“勃然大怒,由座上站起来,把手里的翡翠嘴旱烟袋猛力地向地上一摔,磕成两段,声色俱厉地冲着芳泽说:此事(指张宗昌东日侨事)一无报告,二无调查,叫我负责,他妈拉巴子的,岂有此理!他说完之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客厅。三个多小时的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张作霖本想“借日本的武力留在关内”,因此对日本的逼迫行径非常不满。加之东北人民的反日运动此起彼伏,使张作霖感到在这种形势下退回东北,去做日本的傀儡,日子是不好过的,因而不愿接受日本的要求。一天晚上,他无意之中发现了田中首相赠给他的礼物是一具人型。他望之深思,终于悟出了其中的寓意:“汝为小孩,须从吾命,若不从者,我可玩汝于股掌之上。”他一气之下,砸碎了这具人型,并大声辱骂:

“妈拉个巴子的!我这个臭皮囊完了,你们日本在中国的曰子也好过不了!”

但是,面对奉军节节败退的危局,张作霖的亲信将领也纷纷奏请班师关外。人心浮动,张作霖坚守北京的意志动摇了。为防止后院起火,他决定退回关外,并于5月30日下总退却令。

翌曰,张作霖发表了“出关通电本为救国而来,今救国志愿未偿,决不忍穷兵黩武。爰整饬所部退出京师。”竹下义晴少佐读后如获至宝,急忙向河本大作发去了第一份密电,请其做好干掉张作霖的一切准备工作。

竹下义晴少佐的下一步工作,就是要准确地获取张作霖退出北京的时间,以及他乘坐的是哪一节车厢。前者,包在副武官建川将军的身上,后者又如何去完成呢?他想到了行前土肥原贤二为他写的一封引荐信。他依据信皮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赛大侠在京的住处,并当面把信交到了赛大侠的手里。令他惊诧不已的是,这位有些傲然的俠客十分冷淡,连句客气话都没说一句,就认真地看起了来信!

大侠:

别来无恙乎?念甚!

竹下义晴少佐乃自家人,在京办事不便,望笃诚相助。

中国将有大的事变发生,你和宪飞先生留居京城无益。竹下义晴少佐完事回关外之时,你可随他来奉天。转告宪飞先生:他是否可以去天津卫陪伴皇上?望酌定。

土肥原贤二是年五月下旬。

赛大侠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历经多年的坎坷和磨难,对曰本人帮助中国恢复大清的江山发生了动摇,尤其是皇上溥仪避居天津以后,他真想步大保皇派王国维之后,跳进昆明湖里为皇权殉节!张大帅就要离京回关外去了,眼瞅着北京就要变成蒋介石的天下,何去何从?他找不到一个慰藉心灵的去向。突然收到了土肥原贤二的来信,邀请他去奉天,默然思之,不失之为一条退路。有顷,他的眼神又看见了信上写的这句话中国将有大的事变发生”,暗自思忖难道还有比北京易主更大的事发生吗?”他自然不会有结论。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事变再大,也不会把退位的溥仪拥戴为皇帝。他收好土肥原贤二的来信,望着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竹下义晴少佐,依然淡漠地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需要我保镖,还是要我帮你做事情?”

“需要你帮我找一个熟悉铁路部门人。”竹下义晴对赛大侠的爽快甚表满意,毫无忌讳地说据土肥原大佐讲,你有一个在调度部门工作的朋友。”

赛大侠深沉地点了点头,有意地问:

“你的事情急着要办吗?”

“急着要办。”竹下义晴少佐又补充说最好现在就去办。”

赛大侠愣了一下神,二话没说,就带着钤下义晴少佐直奔田中隆吉的住处而去。

田中隆吉大尉早已收到土肥原贤二的密电,获知了竹下义晴少佐来京的目的。一见面,他就钯屋门关死,先入为主地说:

“我现在还不能向你提供准确的消息,因他回家的路线还未最后确定。”

赛大俠是个十分知趣的人,他发现竹下义晴少佐听后不大自然,既不接话茬和田中隆吉交谈,也不直言自己来访的本意,竟然说了一些“王顾左右而言它”的闲事,遂说了一句“你们谈吧!”转身离去了。

田中隆吉是明白赛大侠这细微的心理活动的,当即告诉竹下义晴少佐,赛大侠是土肥原贤二信得过的保皇干将,又是一位侠义心肠的武人,不要给他造成一种不信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