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陈越阳捏着一包红色包装的软中华,回到了寝室。

他站在寝室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推门进去。

时间兜兜转转来到了午夜十二点,寝室里的灯已经暗了下去,沈时苍的生物钟一向准得吓人,十二点睡,六点起,每一天都雷打不动地这样,就连假期时也是如此。

陈越阳心里乱糟糟地,也不想进屋,索性直接蹲在了门口,然后拆开了中华的包装。

他一向是不太喜欢抽烟的,无论是一手烟还是二手烟,都感觉非常不健康。陈越阳刚开始混不良的时候,也试着像前辈们一样,叼着根烟满街乱窜,显得有一种颓废的叛逆感,但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呛人了,试了几次都呛得他脑壳疼,后来也就不再强迫自己装这个逼了。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玩意儿抽起来,应该也挺不错的。

要不然家长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好学生混在一起呢,陈越阳跟连与兴鬼混了一阵之后,都开始学着抽烟了。

他拆开包装,从里面叼出一根烟,然后慢腾腾地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刚吸了第一口,就呛得他咳嗽了好几下。

陈越阳夹着烟蹲在401的门口怀疑人生,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与兴吸烟的时候,就是一脸爽得跟他妈要成仙儿了似的,到了他这里就是呛得要死?

在二手烟的包围中,陈越阳思考了三十秒,最终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绝对是因为他点火的方式有问题。自己点的烟都不好抽,得让别人点才行,因为连与兴的烟就是陶一然点的。

他想了想那句欠揍的“过来,给老子点个火”,然后又想了想自己对沈时苍说出这句话的后果,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没戏的。

就以沈时苍那个性格,让他叫声“哥”都困难得跟扒层皮一样,点火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想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之后,陈越阳把烟头直接按在了走廊的大理石地砖上,掐灭了火。

掐灭了烟之后,陈越阳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寝室的门,慢慢地进了屋。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在地面的石砖上,反射出淡而清冷的光芒。

陈越阳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沈时苍的床边,借着清冷的月光,就看到了那人白皙如玉的面庞,这人就算是闭着眼睛,没了那双黑曜石一样明亮深邃的眼睛来抓人眼球,也好看得过分。

远山一样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唇的颜色又浅又淡,在月光下透出一种越发透明的粉。皮肤也是白得近乎透明。

陈越阳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时苍的时候,心里就是和现在一样的感受,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惊艳。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沈时苍的床边,然后慢慢地伏下.身,像一头蛰伏在床边的猎豹,盯着那张让人心生摇曳的漂亮面孔,又慢慢地凑近。

空气中清冷的月辉甚至渐渐镀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浅尝辄止之后,就是五雷轰顶。

陈越阳迅速站起来,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他的整个后脊都贴在了墙上,冰凉的墙面疯狂地侵袭着他身上的热度,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月光还是那样清冷而苍白,屋子里也和他没进来时一样安静。

但是,陈越阳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像装上了一个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发条。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唇,手指的触感跟刚刚那种让人着迷的触感截然不同,完全没有那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感觉。

那种柔软,让他有一种还想再去狠狠触碰一次的冲动。

???

什么?他刚才想了什么?

陈越阳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努力将刚才那个疯狂的念头从脑子里清出去。

他一定是失心疯了,否则怎么可能亲了沈时苍的……!而且居然还想去再亲沈时苍?!

总感觉自己在什么危险得一批的边缘疯狂试探,陈越阳的心就越发七上八下了。

他抖着手抱起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然后左脸上写着“从”字,右脸上写着“心”字,推开401的门,就逃荒似的跑回了自己以前的寝室。

在401的时候,他顾及着沈时苍还在睡觉,生怕把他吵醒,又尴尬得一批,所以才强制自己轻手轻脚,但是当他回到自己的寝室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陈越阳推开门,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位置,把被子枕头往自己以前的床上一扔,就坐在椅子上开始怀疑人生。

卢记平关哲和宋明延都是夜猫子,以前就很少在12点之前睡觉,最近高考复习比较紧张,顶多是不熬夜打游戏了,但是睡得依然很晚,不过中午的时候会午睡一阵子,倒也不耽误上课听讲学习。

听到动静之后,宋明延慢悠悠地伸出来了脑袋,问他:“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自从上学期开学的前一天,陈越阳主动搬去沈时苍的寝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住过,一开始宋明延知道那是因为两个人出现了意外,可是这都换回来这么久了,陈越阳还是和沈时苍住在一起,就不大正常了。

而且,现在的陈越阳居然显得更不正常了。

宋明延住在下铺,他看到陈越阳回来了之后,跟关哲说了一声,要去开灯,关哲“嗯嗯”了两声之后,寝室里的灯就被打开了。

开灯之后,屋子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嘶”了一声,就像嘴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倒吸一口凉气。

宋明延怔怔地问:“老、老大你晚上去哪儿了……?”

陈越阳顿了顿,说了三个字:“星月夜。”

在场三人纷纷沉默了。

因为陈越阳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他的脸颊透着一种淡淡的红,而耳朵却红得近乎滴血,了解陈越阳的人都知道,他这人就是从不脸红,是那种连喝多了之后都不上头的体质,顶多也就是红红耳朵。而现在,他的脸居然红了,最恐怖的是,这红还不是一般的红,莫名其妙透露出一种荡漾的感觉,再联想到他晚上去过的地方……

宋明延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直到陈越阳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撇过了头,然后宋明延就不经大脑地来了一句:“老大你是不是破.处了?”

他今晚没有去星月夜,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越阳:……

“我破你****!”陈越阳像一只被人捅了老窝的老虎,一句无比娴熟的国骂张嘴就来。

说完,他随手扯过自己的枕头,糊在了宋明延的脸上,右腿熟练地勾住了对方的左腿,直接把人掀翻按在床上,最后还是不解气,干脆扯过对方的被子,一股脑地都按在了宋明延的脸上。

分别睡在两边上铺的卢记平和关哲,深深地体会到了陈越阳如今的暴躁,于是各自思量着自己该怎么说话,才不会死得太难看。

但是他们的心悬了也没多久,陈越阳就自顾自地去洗漱了,等他冲完凉,从浴室里出来,直接就关了灯,凉凉地说:“闭嘴睡觉。”

既然老大都发话了,另外三个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卢记平把陈越阳的枕头从宋明延的脸上扯下来,然后放回陈越阳的床上,又狗腿地帮对方拍松,然后爬回自己的床上,乖巧地盖被睡觉。

陈越阳折腾了一晚上,洗过澡之后,莫名觉得困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就睡着了。

但是他睡得并不好,也没睡几个小时,早上幽幽地转醒之后,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居然才五点钟。

或许是心虚使然,也或许是害怕被沈时苍发现自己心虚,陈越阳几乎都没有犹豫,洗过脸之后,就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又往401的方向跑。

陈越阳在努力营造出一种,昨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假象,反正沈时苍一直都睡着,只要他不说,这操蛋的事情肯定就没人知道。

但是,他抱着被子和枕头,及其没有形象的时候,就撞见了一个比他更没形象的人。

陈越阳的寝室和沈时苍的寝室在物理空间上离得很近,因为这栋寝室楼是u字型的设计,两个人的寝室分别处于u字的两端,但是如果真的要走到对方的寝室,就要绕一整个大圈。

四楼和三楼都是高三的学生,因为临近高考,住校的人就多了。陶一然则是因为晚上放学后去学油画,有时候会很晚才回寝室,而他以前的室友又不那么好相处,所以就被宿管的老师从二楼换到了四楼的寝室。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的发生。

陈越阳左胳膊夹着自己的被子,右胳膊夹着自己的枕头,这么狼狈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但是,与他迎面相撞的陶一然,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陶一然身上还是那套在星月夜穿着的制服,只不过,制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尤其是上衣,领口的三枚扣子早就不见踪影,只能看到几根被扯得分崩离析的线头,而且,虽然他捏得已经很紧了,但是白皙脖颈上的青紫痕迹又重又多,随便扫一眼都能看到一些。

小白团子一样的男生红着眼眶,一副已经哭过而且好像下一秒还要哭出来的模样,看得陈越阳尴尬得说不出话。

“你……内个……”用帮忙吗?

陈越阳想这么问他,因为他瞧着对方走路的姿势似乎有点问题,以前他跟别人干架,被人揍得腰疼后背痛的时候,就是这副惨样。

但是陶一然却飞速摇了摇头。

他一句话都没说,捏着自己被人用蛮力撕开的制服领子,迅速开门然后关门,进了自己的寝室。

只留下陈越阳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一脸茫然。

既然别人不想让自己帮忙,那就算了吧。陈越阳这样想着。

这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在沈时苍“多管闲事”的冷淡回应中,强行替对方虐了一波程慧思和程明玺这件事了。简直就是大型双标现场。

但是这件事,陈越阳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他想着陶一然那副模样,有些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虽说昨晚看到那场面,就知道两个人肯定是拿了虐恋情深的剧本,但他没想到,居然能虐成这样。

连与兴简直就是个禽兽!看看都给人家揍成什么样了?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对了!

就在陈越阳在内心疯狂diss连与兴的时候,这人就给他来电话了。

陈越阳单手夹着自己的枕头被子,一边往401的方向继续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他接电话之前,就在来电显示上看到了“连与兴”三个字,再加上刚才看到陶一然那副模样,正义感瞬间爆棚,刚接起电话,还没等连与兴说话,陈越阳就劈头盖脸地给他一顿臭骂:“我说你这么做还是人吗?没点人性吗?人家不愿意跟你处对象你至于打人吗?”

这也不能怪陈越阳多想,最近这种臭不要脸且毫无人性的男人屡屡上新闻。什么“被女朋友甩掉之后意难平纵火伤人”、什么“当街跪地求女朋友复合未果直接泼硫酸”、什么“收了礼物之后不答应交往怒而杀人”……凡此事件,数不胜数。

先不说收礼不收礼的问题,难道就因为女孩子收了几个礼物,她就该死吗?杀人就能得到宽恕吗?

无论是伤人还是杀人,永远都是不可原谅的,无论有什么样的借口,这都是犯罪。

但是这一次,陈越阳很明显是想歪了。毕竟,作为一个还没破.处的不良少年,他对这方面的事情基本上是处于一个“理论经验丰富,实践经验为零”的状态。

更惨的是,他的理论经验也没有一条跟搞基有关,所以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所以,在车上吸着事后烟的连与兴被陈越阳这当头一棒骂得有点懵。

他卡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说:“我啥时候打人了啊?草,老子哪儿舍得打他啊,陈越阳你脑子里有泔水吗?”

陈越阳完全不相信他的鬼话:“老子就听你瞎几把辩解,你没揍他,他走路能一瘸一拐的?你他妈骗鬼呢?”

连与兴听到他这样说,瞬间也急了:“你能不能听得懂人话?我说没有啊你个山炮!本来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帮我看看他回没回寝室,既然你看到他了那我就放心了,挂电话了啊,一听你说这种煞笔话老子就脑壳疼。”

那种嫌弃的态度,简直要透过手机听筒呼之欲出了。

“你等等!不许挂电话!”陈越阳吼住他,然后又说,“他到底怎么回事?不对,应该是问你俩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亲了么,我警告你不要骗人啊,我们市一中的学生可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你今天不解释清楚,老子跟你没完!”

他虽然是不良,但是却对自己学校里的同学非常维护。

更何况,陈越阳一直都对陶一然的印象非常好,他始终记得,这个干干净净的少年,脸上仿佛永远都挂着明媚而温柔的微笑。而在拳击台下,他还会说“陈越阳是个挺好的人”这种话。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有着这样的评价。

再说了,他和连与兴是哥们儿,陶一然又每天都跟着沈时苍在学生会处理各种工作,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有了什么太大的矛盾,那他和沈时苍……

好不容易让高岭之花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陈越阳总觉得不处理好这件事情,一切又要回到原点了。

所以,当陈越阳听到连与兴那句“跟你有个屁关系啊别他妈问了”之后,瞬间就炸了。

陈越阳说:“如果你不说,我就去问陶一然了。”

如果陶一然真的是被揍了,陈越阳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行了行了我都告诉你,你别去问他,”连与兴像是被人捏住了三寸,瞬间就败下阵来,“你别问他啊,算我求你了。”

陈越阳:“那你说,到底怎么个情况。”

听筒的另一端沉寂了好久,就在陈越阳以为对方哑巴了的时候,连与兴才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连与兴先说:“其实也没什么。”

陈越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想骂他“你耍老子?!”的时候,对方又补了一句。

“就是做了。”

陈越阳:……

陈越阳:???

做了?做了是什么意思?做了什么?什么做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陈越阳的脑子里就被这四个问题疯狂刷屏了。

他听到这四个字时,其实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件事,但是又马上把这个神奇的想法压了回去。

两个男生,该有的东西都有,该没的东西都没,不科学啊。

所以,陈越阳试探性地问道:“你……说……什么……?”

连与兴在另一头也有点暴躁。

他把烟扔到地上,抬脚就直接踩灭,然后像是把那个烟头当成了陈越阳似的,又发泄似的狠狠踩了好几脚。

最后,连与兴才说:“做了就是你想的那个做了,不是和他打架了,所以这个真相你满意了没?”

这回轮到陈越阳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对不起哥们儿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陈越阳深呼一口气,夹好了自己快要掉下去的被子枕头,然后一边往401的方向走,一边问连与兴:“可是你俩都是男的啊……怎么做啊……?”

连与兴:……

“滚蛋,老子撂了。”说完,连与兴就挂断了电话。

陈越阳听着手机里被挂断电话的忙音,无比茫然。

他今天仿佛被人打开了什么新大门,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识过的风景……个屁啊!!!

陈越阳表情僵硬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站在401的门口发呆。

说实话,他有点好奇,但是看到陶一然那副样子,陈越阳也不忍心再去问他,至于连与兴……他觉得自己这哥们儿好像比以前更暴躁了。

但是……如果是沈时苍呢?

好像在经历过这种事之后,所有人都会换了一副模样,就像曾经,陈越阳从来都没有想过,陶一然还会有刚才那副模样。

虽然看起来惨兮兮的,但是回想起来,总觉得那种和曾经相比截然不同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实践证明,人有的时候真的不能在心里想一些龌.龊的事情,否则,就会遭报应。

陈越阳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看到寝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下一秒,他夹着被子和枕头就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到,沈时苍的眼睑下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淡淡乌青,一副没有睡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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