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针对张啸林的第一次暗杀已经拉开帷幕。1940年元旦,张啸林在俞叶封家里喝了不少酒以后,俩人又到百乐门舞厅跳舞。百乐门舞厅开在静安寺地区,虽然不是处在闹市的中心区,却吸引了不少军界、政界高官的目光,有不易被发觉的优越性。当张啸林和俞叶封俩人步上舞厅门口台阶时,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马上过来恭敬地行礼,同时殷勤地拉开玻璃大门,弯腰摆手:“请进!”
一进室内,张啸林就感觉一阵阵热浪迎面扑过来,嘈杂的音乐吵得人心烦意乱,但是,张啸林就喜欢这种环境,这种很有生命力的环境。音乐演奏台上灯光耀眼,几名吉他手正在卖力地演奏着流行的西方歌曲,舞池里光线暗淡,这是为了“方便顾客”而有意设计的。只见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男的多半衣冠楚楚,气派不凡。女的个个穿着暴露且姿色迷人。她们中有些是舞女,也有男客自带的舞伴。一群人踩着节拍,欢快地跳着舞。
舞厅的大堂经理一见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张啸林驾到,不敢怠慢,立即满面堆笑地过来打招呼:“会长您好,欢迎您的到来。不知道您需要舞伴吗?”
张啸林不客气地问:“有新鲜的货色吗?”
“当然有,那个是前不久从广州来的摩登小妞。”舞厅经理把他们领到一个靠窗的席位上,满面堆笑地介绍。
“在哪儿?”
经理手一指,张啸林朝经理指的方向一瞧,只见一个胖男人紧紧地搂抱着一个体态窈窕的女人。那女人瓜子脸蛋,明亮乌黑的眼睛,一头披肩的蓬松卷发,看着就很撩人。俩人脸贴脸地偎依着,在舞池里正跳得起劲。
“这个真够味儿!可惜不是个原装货。”俞叶封在一边感叹。
张啸林从看到第一眼,也有些动心。于是,对经理点点头:“叫她过来看看。”
经理立刻答应下来,一会儿就带着小妞站到张啸林面前。
“丽丽小姐,这是我们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张先生。”
丽丽非常大方地向张啸林嫣然一笑,主动地向他伸出纤纤玉手,张啸林也急忙伸出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小手细腻光滑,抓住就不忍松开了。张啸林把丽丽拽到自己身边坐下,之后开始直勾勾地看着丽丽说:“来,先陪我喝一杯。”
几杯红酒下肚,舒缓的音乐响起,张啸林觉得这个情调正好。于是,他站起身,很绅士地把手伸到丽丽的面前。两个人搂抱在一起在舞池里缓慢移动,脚上的动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手上的动作。张啸林已经快把丽丽按紧贴到身上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女人的呼吸,嗅到女人身上清淡的香味。他的手一直非常不老实地在丽丽身上各处游走。跳到最后,丽丽简直成了面团,软软地粘在他的身上。张啸林干脆停下脚步,抱起她的头亲吻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跳了一场又一场,散场的时候,他们约定明日再在这儿见面。张啸林还特意向经理打了个招呼:“丽丽的生意我包了。”从这晚以后,张啸林的魂就被这个小妞勾走了,只要有空,不管白天黑天都要去找丽丽。
这天傍晚,张啸林又到百乐门找丽丽跳舞。两个人跳了几曲之后,丽丽忽然不想跳了,而是想拉着张啸林带她出去兜兜风。张啸林立刻答应下来,随即搂着丽丽的腰出了舞厅大门。两人来到外面,坐上张啸林的黑色轿车,司机阿四发动汽车向外驶去。
“我听经理说你刚来上海,正好我带你好好转转。”坐在后座上的张啸林搂着丽丽说。
“在家乡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上海房子高,女人的鞋跟也高。到这来之后,发现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丽丽似乎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立刻叫起来:“哎,前面这座高楼是什么楼?好气派。你带我去看看吧!”
“那是著名的国际饭店,我带你去那吃一顿夜饭吧。”张啸林非常喜欢丽丽这种天真无知的样子。国际饭店高有24层,30年代被称为“远东第一高楼”。饭店1934年开业,是当时贵族富商会客的好去处。室内环境优雅、宁静,菜色品质也非常高。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晚霞将这座上海第一高楼勾勒出美轮美奂的壮丽图景。门前车水马龙,几个印度巡捕在指挥车辆进出,阿四减慢车速,准备找个停车位。
忽然间,刚才还一脸坏笑的张啸林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急忙对阿四说:“走吧,别在这儿吃饭了。”
“怎么啦?为什么不在这吃了?”丽丽一皱眉头,嘴巴也撅起来了,心情郁闷,其实她郁闷的是,这次锄奸计划又落空了。
阿四听到张啸林的吩咐,脚踩油门,车子继续向前驶去。张啸林在车上坐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微笑着说:“不太方便。”
“什么不方便?”
“我怕碰到熟人。”
这次丽丽似懂非懂地点一点头,也就没再多问。
张啸林看到美人不高兴,就补充道:“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到这里用餐。万一有熟人碰见你我在一起,又会传到黄脸婆那里去了。”
丽丽听完这话,捂着嘴“咯咯咯”地笑起来,并问:“原来张先生也是怕老婆的?”
“我怕什么老婆。我是怕万一碰上军统那些人物,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张啸林才老实一会儿的手又不老实地往丽丽身上摸。
“什么军统啊,我看你就是怕老婆。”丽丽想用激将法激他回国际饭店。
“不说笑了,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保证比刚才的格调还高。”车子左拐右拐,穿过大街小巷,道旁闪出一家欧洲风格的旅社。阿四不等张啸林吩咐,就将方向盘打了个弯,开进旅社大门。
“不就是旅社,睡觉的地方,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丽丽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担保,这里肯定比国际饭店还好玩。不信,你和我进来体验一下。”张啸林不顾女人的不满,直接拉开车门,把女人半拖半拽地拉进了旅馆。
当跨进房门的一刹那,丽丽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表情也有点儿不自然。她看出来,张啸林比自己想象的还狡猾和难对付,如果,不赏给他一点甜头,是不会上钩的,自己只好豁出去了。她镇定了一下,随着张啸林走了进去。
这儿的确是一处不为外人打扰的密室。别看这里外表不起眼,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房间里铺着地毯,设施豪华,套间里放着张宽大的双人床。
张啸林叫来酒菜,与丽丽相对坐在小圆桌边对饮。法国红葡萄酒诱人陶醉,不一会儿,丽丽醉眼蒙眬,**在外面的细白皮肤也已经开始泛起粉色的光泽。现在,她如同在舞池里那样兴高采烈、无拘无束了。
“我一看就能看出她是情场上的老手了,还以为白痴看不出来吗?”张啸林看着丽丽,心里得意地想。“这小妞和我搞这套把戏,还嫩着点。我就让她看看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张啸林将椅子移了一下,和她并肩坐下。然后左手臂伸过她的细腰,揽住她,把她往自己身边带来。
“我觉得有点晕,不能再喝了。”丽丽浑身瘫软地倚靠着张啸林。
张啸林此刻热血沸腾,紧紧地搂抱着丽丽,边亲吻,边用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摸捏得她气喘吁吁。女人闭上眼睛,任凭他的亲热。张啸林终于按捺不住,抱起丽丽,向里间走去……
第二天早晨,张啸林靠在**,看着身边昨天还热情如火的丽丽,此刻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忽然觉得戴笠和军统那般人实在太低估自己了,竟然派个身手差劲,隐藏伪装能力不及格的女特务来解决自己,真是痴人说梦。昨天晚上,当两个人搂成一团滚在**,身体里的欲望都燃烧起来的时候。张啸林眯着眼睛,看着丽丽从盘起的发髻中抽出一把薄薄的刀片,向自己的喉咙割下去。他很轻松地制服了女人,并没有给她自杀的机会。反正,她知道女人来自哪里,也无需拷问。一晚上,张啸林强行侵犯丽丽。而暴露了身份之后的女人,开始抵死反抗,这种行为反倒让张啸林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征服快感。在他享受够之后,就把自己的大手卡在丽丽纤细的脖颈上。大概昨晚真的喝得有点多了,他竟然和死人睡了半宿。
当然,这个女特务顶多算是军统送给他的小插曲,并算不上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暗杀。接下来的两次死里逃生,才让张啸林真正见识到军统杀手的厉害。
陈默继续执行着上司的锄奸计划,凭借他在上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枪有枪的良好条件。陈默可谓如鱼得水,连连得手。也许是凑巧,也许陈默还念往日的情分,他暗杀的第一个人不是张啸林,而是他的搭档,伪上海市财政局局长周文瑞。
当张啸林听说周文瑞遭枪杀的时候,半天说不出话来,手上新鲜的牛奶险些扔到地上。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吃饭,一起讨论怎样对付那些日本人,还研究了不少为日本人筹款和运煤的方案呢。
“李弥子,现在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们这边已经开始调查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消息。据目击者说,杀人的是个壮汉。”李弥子回答。当时,上海各报纸不敢提“军统”二字,只好用“壮汉”两字代替,因此,今天李弥子也这么称呼军统特务。
“又是那个周道三!老子早晚灭了他。”张啸林恨恨地说,他极力压住自己的怒火。
“我听说,好像是陈默。”李弥子小心地劝阻,“大哥,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你说陈默会杀我?我当年帮过他,还给他那么多好处,他怎么可能杀我。”张啸林知道自己没有亏待过陈默。
“大哥,军统特务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还是防备点吧!”李弥子再次劝道。
“陈默不会杀我的。”张啸林嘴上强硬,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帮日本人办事,只要老蒋点了头,陈默立刻就会动手。他这样说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两星期之后,张啸林的又一搭档汉奸,伪和平运动促进会委员长李金标又差点见了阎王。非常庆幸保镖保护得好,他才侥幸保全了一条性命。张啸林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终于意识到,他离军统特务的枪口也不远了。
张啸林提高了警惕,马上吩咐李弥子从所有的手下和徒子徒孙中选枪法好的、人可靠的调过来。同时,又多派遣保镖,把自己的公馆包了个严严实实。并且张啸林开始过上隐居生活,尽量不把自己暴露在马路上,不到万不得已,张啸林不轻易跨出公馆一步。即便必须出门,也是由里外三层保镖保护,不留一丝的漏洞。
陈默等人跟踪几天,非常发愁。看来,要想尽快干净利落地实现军统局的计划困难不小。不过,陈默绝非等闲之辈,已经开始策划新的计划。他在让张啸林多活了几个星期之后,终于把枪口对准了昔日的“张世伯”。
那天刚好是1940年1月15日晚,新世界舞台霓虹灯闪烁,热闹非凡。门前锣鼓喧天,一对对勾肩搭背的男女鱼贯而入。这晚是由上海小艳秋在此开演《玉堂春》。这小艳秋是俞叶封新勾搭上的相好,为了给她捧场,俞叶封一手策划了今晚的一切。俞叶封任职的“新亚和平促进会”会员,每人发戏票一张。然后,他又请了“76号特工总部”人员,还有“新亚和平促进会”会长张啸林一家子。
张啸林最近在家里也确实憋闷坏了,现在有个都是同僚参加的聚会,自然高兴地答应。一方面都是自己人比较安全,另一方面还可以过去叙叙旧。吃过晚饭,张啸林换好衣服,也让妻妾们打扮一新,准备全家一起去看戏。刚刚要迈步跨上汽车,只见一个仆人急急忙忙从屋里跑出来,喊:“先生,电话!”
“谁的?问他有什么事?“张啸林有些不耐烦,也懒得回去接电话,准备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全家出去热闹一下,谁人来电话扫兴?
“听声音,应该是个日本人。”
张啸林听到“日本人”三个字,上车的脚就缩回来了,转身走进客厅。别的电话可以不接,但是日本人万万得罪不起啊。话筒里传来生硬的中国话:“您好,张先生,打扰了。我是日本新亚贸易株式会社的大班,请您马上来一趟大新公司。”
张啸林好不容易才听懂对方说什么,想开口问什么事情。但是,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了。于是,他只能嘟嘟囔囔地骂人,最后还是灰溜溜地送走妻妾一行人,并给新世界舞台的俞叶封老爷去个电话,就说我有要事,戏先开场演着,不要等我了。
俞叶封这边正坐在包厢里焦急地等着张啸林,想让他第一时间看见自己相好的风采。这时,茶房推开包厢的门,凑在俞叶封耳边悄悄地说:“张老板刚才打来电话说,他有要事,要晚一步到。他让您不用等了,先开戏吧。”俞叶封一听,也只能吩咐下去,准备开戏。
随即,锣鼓齐鸣,那些等得心焦的看客安静下来,壁灯慢慢由亮变暗。只听得小艳秋在幕内一声叫板,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接着,一束灯光直射舞台一角,人们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去,小艳秋迈步上台。果然身段长相都够水灵,难怪引来一群人喝彩。
戏正唱到**部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随着小艳秋的身形移动而移动的时候,俞叶封所在的包厢小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伸了进来。忽然传来几声枪响,有些人反应过来,发现包厢内的俞叶封立即倒在血泊中。场内顿时乱成一团,家眷纷纷往外跑,而男人们立刻抄起身上的武器时刻警惕着。可怜小艳秋吓得“嗷”的一声尖叫,瘫倒在舞台当中。
日本人的电话帮助张啸林逃过一劫,可惜他的老朋友俞叶封做了他的替死鬼。张啸林正在赶往新世界,到地方就看到老朋友的尸体被抬了出来。他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虽然以前经常杀人,尤其当年镇压工人的时间,简直就是屠杀,但是,这种事情真正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几天之后,张公馆的安保力量再次加强,上次是十个保镖,这次加上李弥子选拔出来的二十个枪法好的,围在张啸林身边一共三十个保镖。然后还有土肥原派的日本宪兵,为张公馆日夜巡逻守卫。那张啸林如惊弓之鸟,整天提心吊胆,大白天也不敢上街,一到晚上就大门紧闭,做起了缩头乌龟。
几个月之后,张宅太平无事,张啸林也一切平安,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不久到了这一年的端午节,“新亚和平促进会”成立两周年的日子,作为会长的张啸林不能不出面了,因为日本人已经对他表示了不满:上海与安源煤矿的联系,原由俞叶封一人经手,这是条“命线”,又是块肥肉,俞从不让别人插手的。俞叶封一死,日军的煤炭供应出现了危机,而张啸林又龟缩在家里,闭门不出。日本人没办法,几乎天天都要打电话骚扰张啸林。
最后,张啸林决定在大东亚酒楼安排几桌酒席,召集上海滩的大小喽啰,痛饮一番,算是鼓舞一下士气,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找个合适的人选接替死了的俞叶封,打通与安源煤矿的联系通道。端午节那天的傍晚时分,张宅整日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张啸林鬼鬼祟祟地钻进汽车,前往大东亚酒楼赴宴。当他的小汽车刚开到福熙路的十字路口时,早已潜伏在路口的军统行动小组,看到张啸林的汽车过来,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带队的陈默,首先扣动扳机,可惜对方的车忽然停下,那一枪直接落空了。
当时,张啸林的司机阿四正要通过路口,一抬头,发现交通指挥柱上的红灯突然亮了起来。他正要刹车,猛然间听到“嘭嘭嘭”一阵密集的枪弹飞来打在汽车玻璃上,汽车玻璃被连穿几个大洞。阿四知道不妙,立刻猛踩油门,汽车直接冲过红灯,消失在路的尽头。
张啸林依靠自己司机的机智,又捡了一条命。
两次刺杀张啸林失败之后,军统里有人直接向戴笠告状,说陈默故意放走张啸林,故意提前开枪提醒,因为等到阿四把车停下之后再开枪,张啸林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