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利用这次黄渡之战，既报了仇解决了后顾之忧，又挣了一大笔钱，心里很是得意。结果刚回到上海，那个丽如银行的协理亨利就找上门来要求平分股票红利。因为亨利已经派人打听过，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他觉得整件事情自己也有功，至少应该平分。张啸林向来不是个小气人，但是实在对亨利这个人厌恶至极，非但不想给钱，还想出一个整治他的办法。于是，他吩咐人给《字林西报》打电话，说有事情找他们报社主编。

当时苏州河与黄浦江汇合处，也是外滩公园的东北角上，停泊着一艘美丽豪华的海鲜舫，上海人叫它为水上饭店。一到晚上，舫上灯火辉煌，倒映江面，奇伟瑰丽。这里是谈生意或者与上等人会客宴请的好地方。这一晚，张啸林约了丽如银行协理亨利在舫内的一间包房见面。亨利知道张啸林这个地头蛇不好惹，对一般华人请客吃饭吧，都尽量挑选英租界范围内。所以，当张啸林提出带他去法租界的西餐厅吃饭的时候，立刻被亨利拒绝了。后来见面地点改到英租界的，且是英国人开设的餐厅，亨利才答应下来。两个人见面之后，先埋头吃东西，第一道菜上了又下，第二道菜上来了，直至吃到第三道菜。亨利先忍不住开口问：“张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们先把这道填馅猪肚吃完再说。”张啸林继续操起叉子吃东西。

亨利边吃边想，这次张啸林靠了他的贷款，发了大财，今晚正是报答自己的好时候，所以这次要好好敲他一记。酒足饭饱之后，张啸林拿出一支雪茄抽起来，对他来说，这些东西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亨利则走到船头，看着江对岸的浦东，吹着徐徐江风，欣赏着美好的夜色。

张啸林雪茄抽完，才开始说正事：“这次多谢亨利先生关照，让我贷了笔款子，做了点生意，赚了几块钱。前段时间太多事情要忙，所以一直没与亨利先生见面。有怠慢的地方，还请见谅。今天，我得到一个报答的机会，才请您在这儿见面。”

“报答的机会，那是什么意思？”亨利总觉得对面的人像只老奸巨猾的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起来咬自己一口。

“关于您声誉方面的事情？”

“我的声誉？”

张啸林见亨利疑惑地盯着自己，于是从公事包里取出两张道林纸片，递过去。

纸片上都是英文，用打字机打的一篇文章，大约有三四千个印刷符号。亨利看那标题，脸上立刻变了颜色。那标题用中文翻译过来，就是“银行家泄兽欲，弱女子遭殃”，副标题是：一个使女的控诉。文章开头的第一句，便是“赫赫有名的丽如银行协理亨利先生，家里蓄有供他发泄性虐待狂的女奴……”

“这简直是污蔑，我要告他们，损坏我的名誉。”亨利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

“我绝对相信亨利先生，不会这么做。但是，我怕看见报纸的人会当真。”张啸林火上浇油。

“告诉我，哪家报纸？！”

“《字林西报》，我是从他家报社一个记者手里硬劲要来的。我可付了一大笔钱，他才答应我暂时不见报。”

这《字林西报》可是家非常知名的老字号英文日报，前身为“北华捷报”，1850年8月，由奚安门创办于上海，原为英文周刊，到1864年，由字林洋行接办，改为英文日报。这字林洋行与丽如银行备属于两个集团，它们是冤家对头。而丽如银行的喉舌是1919年创办于上海的《密勒氏评论报》。这桩事怎么恰恰落在《字林西报》的手里？

张啸林见亨利还有些疑问，索性一次性说清楚。原来，那个跑到报馆爆料的是亨利家里一个来娣。她今天上午逃到《字林西报》社向记者哭诉她的遭遇，说亨利这人有性虐待的嗜好。开始的时候，主人亨利逼迫强暴她。她反抗不了，只能从了。渐渐地，她发现亨利**的方式开始变得古怪。先让她脱得一丝不挂躺着，他像只发怒的狮子似的扑到她的两腿间张开血盆大口乱咬着，一口气可以咬上十几口。又将她的全身咬得青肿，咬出血来。咬完了“正面”，让她身子反扑过来，他再乱咬。咬得她齿痕深深，每次都这样，她怎么求也不好使，真是度日如年。

亨利寓中的来娣实在忍受不了男主人的摧残，才决定找到报社请求保护。报社记者打算写成文章发表，但是为慎重起见，决定核对女人的身份。因为来娣原是张府上的人，于是，记者带着来娣到张啸林的住处，核实一下情况。张啸林知道事情经过之后，决定扣下记者的文章，并提出可以讲条件。那记者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发财机会，立刻狮子大开口，要价非常高。张啸林还不忘和亨利补充，那个记者说了，两天之内见不到钱，这件事情立刻上报。而且，那个来娣想去工部局告您。她甚至表示，可以当面脱裤子对质，让记者拍照。

“什么，她要告我？”亨利这回才知道着急。

“是啊，估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事情不太容易善了啊。如果，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您真的可能会身败名裂，甚至坐牢。”

“来娣现在在哪？”

“现在还在我家中。”

“张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想个办法，让来娣回我家，我想和她沟通一下，或许能和解。”

“我来之前已经和来娣谈过，她现在看见你就害怕，根本不会回去。我想，你最好先接受了他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

“五万块买下记者的稿子。”

“什么，五万块？他这简直就是敲竹杠，干脆杀了我算了。”亨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记者，敢要这么高的价格。

价格太高了，亨利需要冷静思考一下。于是，他倒了一杯威士忌，灌进肚子里，才算缓过神来。“如果，我不付钱，会怎么样？”

“亨利先生，您最好考虑清楚。您的年薪是十万块，给了钱顶多是白干半年；但如果不给，报上一登，您银行协理的位置就没有了，一年十万的收入也没有了。”

“那又怎样，我还可以再换一份工作，上海有这么多家银行呢。”

“报纸上一有消息，您可就臭名远扬了。到时候，以您的名声，还可能找到工作吗？不仅如此，如果告上法庭打官司，你可能直接被赶回英国。”

“但是，五万块，实在要得太高了。张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再和他谈谈价格。”

这件事情谈完之后，亨利已经没胃口吃餐后甜点了，而张啸林刚好相反，胃口大开，不但把自己那份吃得一干二净，还把亨利那份也吃进去了。

第二天中午，张啸林再次约见亨利，在法租界的咖啡厅见面。亨利这回二话不说，准时赴约。张啸林带来那位外国记者的收据，五万改成了四万元。

“那位马丁先生总算给我个面子，只收您四万。他说就这个价了，不给就直接上报。”

虽然只少了一万，但是相比起昨天，今天显然还是个不错的消息。

“什么时候付款？”

“他要求明天中午必须付款。”

“那我今天下午去取钱，真是麻烦张老板了。”这次亨利道谢的态度非常诚恳，可惜下一句话就逼得他想骂人了。

“您最好直接带五万块。”

“不是说好四万吗？”

“亨利先生，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贪您钱的意思。但是，您似乎忘了这件事的根源是来娣。如果您这边不给她一点安慰费，补偿她身心所受的摧残，她还可以再找其他报纸其他记者，继续闹。给她一万，直接封住她的口，您就无后顾之忧了。”

亨利只能自认倒霉地乖乖掏钱，张啸林这边看着对方脸上的颜色，心里快乐地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