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啸林在去上海之前,满心希望能借季云卿的势力在十里洋场闯出一番事业。谁曾想,到上海滩之后,季云卿没做任何安排,直接把他扔在五马路(今广东路)附近,让他先找个地方住下,自己带着手下径自走了。
张啸林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气得直骂,但是眼下必须先找个能住的地方。他在五马路转悠了一整天,人家一听他的外地口音,立刻白眼一翻,漫天要价;或者大门一关,不租房子给他。直到天黑之后,张啸林才勉强在街拐角的弄堂里找到一个能住的地方。房东也是早年从杭州城过来谋生路的,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把自己一间放杂物的仓库腾出来给他住。
夜里,这个昔日的杭州城霸主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怎么也无法入睡,想着自己在杭州城的风光日子,再对比今天一天所受的待遇,何时受过这等气。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老子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在这花花世界里混出个样子来,到时就是你们来求老子。经过了漫长的一夜,张啸林难得地早早起了床,开始到附近的买卖家找事情做。边逛边看,张啸林觉得自己像个乡下人进城,身上最得意的缎面褂子在这一比,就像个土财主。再加上那一口的浙东口音,更是引来当地人的鄙夷。他发现,在上海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钱,这里到处是租界和洋商人,到处是外地来的生意人,到处是达官贵人,到处是背井离乡寻机会的年轻人。
张啸林本想自己身材魁梧,应该很轻松就能在赌场或者妓院找口饭吃。谁知,几天下来,他把附近几条街的赌场和妓院都转了个遍,眼看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却没有一家愿意用他。
最近几天,张啸林没睡过一个踏实觉,每晚都会想起自己在杭州城耀武扬威的生活,想到自己如果不来上海,此时可能正老婆孩子热床头地享受着。心里不禁暗暗骂道:“这季云卿真不够意思,把我往这里一扔就不管了,当初吃着我的时候,许了一堆愿。现在看我失势了,马上一脚踢开。”但骂归骂,男人有时为了那五斗米,也必须要折一折腰。没办法,张啸林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季云卿了。
张啸林按照之前留下的字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季宅。他在等人通报的工夫,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看着豪华排场的住所,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能住得上这种地方,养得起这些弟兄,摆得出这种谱。
“张老弟,我这两天正打算过去看你的,没想到你亲自过来了。最近有点忙,真是怠慢啊。”其实,季云卿早把这个从杭州带回来的乡巴佬给抛到脑后了,直到今天下人通报,才想起还有这号人。
“哪里,哪里,季大哥生意兴隆,是大忙人啊。此番小弟出来,也给季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张啸林心里再不满,面子上还是做得很足。
“不知张老弟这几天在上海过得还习惯吗?等我过几日忙完了,就带着张老弟游游上海,见识见识新鲜的洋玩意。”
张啸林听对方的意思,还要再忙些日子。心想,自己要是再这么过几日,恐怕得混成丐帮了。慌忙说道:“不了,不了,季大哥太忙,就不劳烦了。小弟今日来,是想求季大哥给谋条生路,只要能混口饭吃就成。”
季云卿一听张啸林这话,知道他是真没出路,才把面子抛了过来求自己。心想:此人早年间在杭州城也算一霸,做事情虽然有点脑子和气势,但是脾气火暴,桀骜不驯,自己留着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不如在外面给他找个活,先让他凭自己本事闯一闯,同时也杀杀他的威风。想到此,季云卿说道:“说起来,其实我给张老弟早有安排。张老弟在杭州城是做赌坊生意的,不知我给张老弟安排一份赌场差事,你能不能做?”
张啸林一听是做老本行,心里大喜,立刻应承下来。同时,季云卿专门叮嘱张啸林:上海龙蛇混杂,不比杭州城,万事要小心谨慎。就这样,张啸林在五马路附近的一家赌场里做顶脚。何谓顶脚呢?当时上海赌场分为四个阶层:最高一级为先生,专门负责监督赌场和管理出入钱财;次一级的为上手,负责当赌场主体,握有抓滩大权;再下一级的为快手,专门负责指挥赌场的听差,通风报信的人和传递现金入库;最低级的为顶脚,专门负责跑腿,维护赌场秩序,说白了就是打杂兼保镖。张啸林这份顶脚工作,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工资,还要随时听人召唤。不过因为他是季云卿亲自带过来的人,老板多给他开了些工钱,地位也比一般的顶脚要高,但充其量也只能勉强维持个温饱。
刚开始的时候,张啸林还想着借这份工作为基础往上爬,所以干活特别勤恳卖力。渐渐地,他发现做这种基础工作的人想翻身太困难,而且自己过惯了逍遥日子,根本不能适应被人呼来喝去。尤其是,这附近有很多妓院,张啸林天天看那些有钱人进进出出,羡慕得牙根痒痒,但是自己的工钱根本不够。一周之后,他又一次找到季云卿,谈起自己对这份工的不满之处。季云卿一听,也觉工钱太低,同时也劝他稍安毋躁,先在上海落脚再考虑其他问题,并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回。
于是,张啸林拿着季云卿的信又返回赌场,工钱涨到三十块大洋,工作也比以前清闲了许多。有了钱有了闲,张啸林的目光开始被附近的妓院吸引,这当中,他光顾最多的就是自己就职赌场附近的香兰阁。就这样,他前半夜在赌场看场子,后半夜到妓院找乐子,生活过得也挺惬意。一段时间之后,张啸林把这附近的妓院都摸熟了,他开始想另外一个挣钱的道。因为他经常光顾兰香阁,每次都是派头十足,打赏从来不吝啬,在加上打听到他和季云卿的关系,这让阁子里上到老鸨,下到龟公对他都起巴结之意。
这天,张啸林天还没黑就来到香兰阁,老鸨还像平时一样热情地迎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哟,张爷今天来得真够早的,我们香棋姑娘这会儿估计还睡着呢。”
张啸林边喝着手中的茶,边笑道:“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周围伺候的人一听,都笑了,同时也识趣地纷纷退出大厅。那老鸨心里一颤,心想莫非他玩腻了姑娘,想寻个刺激要睡自己?但看到张啸林魁梧的身材和英俊的脸庞,心道这次是老娘占便宜了。
这边,张啸林知道被误会了,决定将错就错。虽然这老鸨年纪有些大,但是还有几分姿色,不睡白不睡,最主要的是自己又有求于她,于是,他起身跟着那老鸨进了卧房。刚关上门,老鸨就迫不及待地往张啸林大腿上摸,边摸还边挑逗道:“你不知道我天天都在想你,每次看你进其他姑娘的房间,就眼红得要命。”
张啸林在女人堆里混得时间长了,满口的甜言蜜语自然用得非常顺溜。几句话就把老鸨哄得开开心心,两个人也没有太多废话,就滚上床了。一番**之后,两个人心满意足地躺在**聊起天来。女人把张啸林大夸一通,并且希望张啸林能经常来。
张啸林一听时机成熟了,立刻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是巴不得天天来,但是你也知道,我一个人独身在上海打拼,日子不好混。要不这样吧,你给我在兰香阁安排个活,既能拿份工钱,又能天天在你身边,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
那老鸨先是一激动,后一想张啸林的背景,还是忍不住问:“你这边都已经攀上季云卿了,怎么还会看上我们这座小庙?何况,要太高的价,我可养不起你。”
“没办法,我这个人最爱女人了。一天没有女人,这日子就没法过。在你这工作,天天都能看见女人,工作也特别有力气。”张啸林没有正经回答,反正这份工作他势在必得。
女人捶了他一拳,继续问道:“你上我这来了,那赌场的那份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以你这边为主。我在赌场那边没人管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定期去领工钱就行了。”其实,赌场的事情不少,但是没人敢指使张啸林。
老鸨心想,这张啸林身材魁梧,看来身手也不错,可以留用。何况,他和季云卿还有一层关系,自己也算有个后台靠山。兰香阁在这附近只是一家小妓院,能被这位大神看上,也算是造化了。就这样,张啸林成了兰香阁的“抱台脚”,每个月拿二十块钱大洋。一般妓院有两种差事,一种称为抱台脚,说白了就是维护妓院安全及秩序的打手,常在发生纠纷斗殴时出来调解,维持秩序,也就是上海人口中的“小抖乱”的准流氓;另一种叫“坐台子”,其实就是妓院的皮条客,专门给妓女介绍客人、给客人介绍妓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