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林在杭州城各个赌坊出没,每到一处,都会吸引许多赌徒的目光。没多久,他就杀遍附近的所有赌坊,大名又一次传开了。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本来以为自己的赌博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不曾想却输给了一个和尚赌徒,吃了大亏。
这个和尚赌徒表面上看是个僧人,实际上是个赌界老手,局子设得比张啸林要深很多。他赌博的根据地在杭州,而招人入局的机关则在上海。上海有钱人多,和尚也热衷于从他们身上揩油水。杭州寺庙非常多,和尚每年固定的几个月里都会派人到上海招揽那些商贾巨富,或者招一些达官贵人及喜欢赌博的有钱人到杭州城,以烧香拜佛做法事为由聚众赌博。这些人到杭州城之后,便有人过来接应,将他们带到一个秘密的赌坊,尽情玩乐。这些秘密的赌坊里面各类设备齐全,旁边还设有烟馆、休息室和茶水间,还有供客人们居住的房间,甚至还有贴身服侍的侍女和随时等待召唤的妓女。那些人都是享受惯了的,吃穿用一律都准备最好的。每次他们带的钱,多半都进入了和尚的口袋,这些人玩得舒服,又要面子,所以回去对人只说捐了香火或者做水陆道场。
当然,这么大的赌局,只靠一个人是撑不起来的,而且和尚赌技再高也是个光头,出去太扎眼,容易被人发现识破。于是,这个和尚又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妓女做搭档。这妓女自从跟了和尚,钱也挣了不少,每次去外地招揽赌客都是她的任务。她不但身材曼妙,长相甜美,会打扮会拉拢人,而且还会几种地方方言,这也方便她与人套近乎。这年头,有钱的多半是男人,对钱有主动支配权的也是男人,而能吸引男人花钱的却是女人,这个妓女就是利用自己的姿色勾引有钱人赌博。这些人输了钱也心甘情愿,甚至为了见这个女人专门找和尚的赌窝。
张啸林也是个正常的有点好色的男人,所以当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的情绪就立刻失去控制,连平常敏锐的判断力都消失了,他完全不知道那个和尚和妓女已经盯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跟着就上套了。正巧,那天张啸林的手气出奇地差,从开局一把没有赢过,身上带的钱已经输光了。这时,一个美丽的女人扭着腰肢向他示意。女人走到他身后,一直在暗示他该买什么,结果张啸林真的开始转运了。
自赌局出来,张啸林为了报答对方的指点,专门挑了一家酒楼吃饭喝酒。饭桌上,女子对张啸林百般挑逗,说话很是露骨。张啸林这才大概了解了女人的身份,非常识趣地带着女人到客栈开房间去了。两个人一直混到天亮,那个妓女不但赌桌上技术了得,**技术一样高明。只一夜,就让张啸林难忘,甚至幻想着自己找到了红颜知己。之后的几天,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吃喝玩乐,做得最多的还是到赌坊赌钱。张啸林自从结识了女人,大概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牌桌上变得异常神勇,屡战屡胜。
直到那个妓女觉得时机成熟了,才把他介绍给和尚。高手见面,自然要切磋一番。第一次见面,张啸林带了这几天赢的几百块洋元,结果才两个时辰,洋元一块不剩,临走之前,那和尚还好心地丢给张啸林三块洋元当路费。他不服气,又约定个时间要与那和尚一较高下。
两人再次见面,是真真正正地赌钱,因为,张啸林带来了几乎全部家当。就在他走进赌坊的时候,还自信地认为这次一定要让那大和尚栽跟头。没想到,几局下来,张啸林完全处于劣势。他提议换牌,换过之后依旧输,之后又换玩法,还是输。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希望寻找出和尚的破绽或者找到和尚出千的方法,但是,他发现自己碰上高手了,竟然什么破绽也没发现。
这场赌局持续了两天两夜,张啸林输光了全部积蓄,甚至连茶馆也输进去了。非常庆幸的是,他当时出来得太急,没有找到自己家里的地契和房契。更庆幸的是,他是跟和尚赌,没有到输老婆输儿子的地步。回到家之后,张啸林把实情和老婆一说,老婆气得险些将他赶出家门。
晚上躺在**,张啸林才醒悟过来,自己拿来对付田家父子的招数,如今都被用在自己身上了,但是,愿赌服输,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不可能因为输了钱就去找和尚的晦气,何况现在想找人复仇也无处可寻了。茶馆没有了,也就意味着自己什么都没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张啸林头一天在赌桌上倾家**产,第二天就想着怎么在赌桌上把钱赚回来,根本没有任何悔改之意。陈效岐和娄丽琴都在劝他做点正经生意,但是张啸林铁了心地认为从赌桌上来钱最快。没有本钱,他不能去赌坊和有钱人玩,没有茶馆,他也没地方设赌局了。于是,经过几天的考虑,他把主意打到杭州城周围的小城镇和乡下去了,农民肯定比这些生意人好骗。
张啸林专门雇了一艘小船,把赌局设在船上。一来,小船藏在一堆货船和渡船中间,可以躲避官府追查;二来,把赌局设在船上,可以省下一大笔租场地的费用。就这样,张啸林的船上赌坊开张了,他将船停靠在水乡小镇的各个渡口,然后开始到岸上招揽客人。采取的方法依旧是,先把客人招来观看,然后让他们上手试验。他每次都先给这些人一点甜头,等到这些人赌瘾上来了,就开始重回老路,利用作弊出千的方法来挣这些乡民的钱财。乡下人见识浅,且为人淳朴老实,根本想不到这中间的机关,对于张啸林那些很明显的骗术也一无所知。有些失去理智的乡民,输了钱不服气,继续赌。钱输没了,就开始赌地,赌房子。等到什么都赌光了时候,就只能孤注一掷地赌命。所以,在张啸林的赌船上经常上演生死离别,老乡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跳船或者直接找个地方一死了之。
张啸林这个赌坊是流动性的,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一般半个月一个月就要换一个地方,有时候,等乡民省悟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张啸林用这种方法把杭嘉湖一带的乡民坑骗了一圈。乡民们逮不到人,最后一起写诉状告张啸林。
状子从当地官府直接送到杭州府,杭州府里有不少受过张啸林恩惠的衙役,慌忙到张府通风报信。显然,张啸林没想到那憨厚老实的乡民会有这一手。夫妻俩听到消息吓得够呛,慌忙研究对策。那衙役临走的时候,张啸林还不忘往那个报信衙役手中塞钱,并再三确认是否真的,衙役表示:“张哥,我这绝对是真实消息,你最好快些准备动身,先找个地方避过这阵风头。”
张啸林试探道:“反正告状的都是些乡野村民,我这边找找李休堂先生,或者再想办法疏通一下,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衙役直接把他这个想法给否决了,说道:“张哥,这次就是李大人先得到消息,才让我过来通风报信的,而且最近新来的府督大人是钱塘人,写状子的据说也是钱塘人。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怕他肯定会拿你开刀。”
张啸林一听这话,不再抱侥幸心理,慌忙开始准备行李,又将最近开赌船挣的钱都装进贴身的口袋里。这时,陈效岐也得到消息赶到张府。打探清楚情况之后,连忙让他先拿钱去乡下躲几天,然后给他送信,同时,他又表示,家里他帮忙照看,不用担心。
张啸林自从上次的顶罪事件后,非常信任陈效岐,二话不说就从后门离开了。张啸林跑出杭州城之后,在路边的田地里休息,边休息边在脑子里回想这些年自己的经历,越想越觉得最近运气太差,连连遭遇事情,与此同时,也在研究自己究竟要在何处落脚。
想了想,张啸林发现自己还是不甘心离开杭州城。于是,趁着天黑又跑回杭州城,而且还直接进了家门。娄丽琴被突然出现的丈夫吓了一跳,慌忙披衣服跑出去关大门,顺便探探门口的风声。原来,白天张啸林刚离开,官府就派人来抓人了,幸亏陈效岐反应迅速,拿点钱把那群人打发走了。不过,这次看来府督大人是认真的,没抓到人,就开始派人在拱宸桥一带巡视。听说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张啸林捉拿归案。尽管在娄丽琴的心里非常不想让张啸林离开,但是考虑到丈夫的人身安全,她不得不劝阻:“你今晚趁夜离开,暂时别回来了。等风头过了,我就找人给你带信。”
“我就在家躲着,保证不出门。”张啸林带着点恳求的语气,但是娄丽琴知道张啸林的保证从来没算数过。
“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多少恨你的人,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肯定去官府告发你。”
张啸林没法子,只想倒头就睡,却被娄丽琴一把推起来,不让他上床。
“等我考虑考虑,出去总得有个投奔的地方吧,你总不能让我流落街头当乞丐吧。”
娄丽琴想想也是,夫妻两个躺在**,他们开始把曾经结识过的人一个个想了一遍。最后张啸林想到了自己认识一个叫翁左青的朋友,如今在绍兴安昌镇做行巡官,他早年混得比较落魄的时候,张啸林曾经接济过他。
于是,张啸林在家睡了一个舒服觉,又躲了一天,晚上就出发赶往绍兴。到地方之后,直接去找翁左青。当然,张啸林也做了万一对方不同意接纳自己的准备,毕竟人家是吃官府饭的。谁知那翁左青为人非常仗义,一听说张啸林的情况,立刻收留了他,不仅帮他找地方住宿,还每天好酒好菜地款待。
张啸林在小镇上还算老实,没事情干的时候就弄几个骰子研究赌技,有时还会把已经丢下多年的书法捡回来练练。没过多久,翁左青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武昌起义爆发,杭州光复了。张啸林虽然对这些革命的事情不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重返杭州城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立刻派人去杭州府打听自己的案子。回来的人表示,现在杭州城闹革命,一片混乱,别说你的小案子,就算是杀人放火也没人愿意管了。
张啸林一听这话,当即辞别翁左青,又带着他那包还没有怎么动的钱光明正大地回到杭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