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啸林待李休堂回来之后,虽然谋的职位并不高,但是在张啸林心中,仿佛又多了一个比较强的靠山。他开始放心大胆地在茶楼里做赌坊生意。而且,这生意越做越大,还吸引了一群混混来投奔,一时间风光无限。拱宸桥附近的居民刚因为他老婆产生的那点好感又渐渐变没了,连带着对娄丽琴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不过,张啸林对这些构不成威胁的人根本不放在心上。真正对他构成威胁的,只有这一带的老大“西湖珍宝”。最近,“西湖珍宝”常亲自坐镇赌坊,发现人越来越少,月底结账生意还不如上个月的一半,于是又派人出去打听,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抢生意。结果,手下带回的消息令他大为恼火,当初自己大意,本来打算放张啸林一马,结果他自己送死。当天,他就带着一群人抄家伙声势浩**赶去张啸林的茶楼,结果还没进门就被一群人在半路给截住了。这次为首的就是张啸林,自从上次吃亏之后,张啸林就安排了眼线到“西湖珍宝”的赌坊里面,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上次之所以吃亏挨打,主要是因为自己没有防备。张啸林从小爱打架,在武备学堂虽然别的没学会,但是功夫还是学得不错,这次正好是个报仇的机会,双方打了个昏天黑地,最后不分胜负。但是,“西湖珍宝”那边损失更惨重一些。尤其“西湖珍宝”本人在混乱中挨了两脚,胳膊上还挨了一棍子,看样子是骨折了。张啸林得意洋洋地看着“西湖珍宝”带着人落荒而逃,总算是报了当初的仇,尤其是想到母亲的去世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茶馆被砸,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油然而生。他高兴地带着兄弟们吃了一顿,晚上又以犒劳为名带着兄弟们热闹了一晚上。
接下来几天,“西湖珍宝”那边没有了声势和动静,听说是回老家休养去了。张啸林当“西湖珍宝”被打怕了,不敢再来找晦气,生意做得更肆无忌惮。但是,他身边一个曾经在“西湖珍宝”身边混过的兄弟让他小心点。因为“西湖珍宝”在杭州还有一个靠山,就是号称“钱塘虎”的钱彪。此人在涌金门一带混,势力强大,而且是个不要命的主,做的都是大生意。张啸林当时正得意,想:这世界上只怕两个人,一个是自己老妈,已经过世了;一个就是自己老婆,目前似乎根本没兴趣管自己。
谁知,这次的大意,让张啸林栽了一个大跟斗,险些丧命。原来,他在武备学堂结识的好友张载阳自浙江武备学堂毕业了,被安排到富阳县做了一名小吏。临行之前,过来见见好朋友。张啸林对这个兄弟一直很上心,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桌酒菜饯行。
两个人边吃边聊,聊起最近的营生。张载阳也想给朋友提供一条挣钱的道,顺便自己也可以从中捞一笔,就把贩土烟赚钱的方法讲给他听。
所谓的贩土烟,就是贩卖鸦片,浙江人称为“乌烟”。鸦片战争以后,五口通商,鸦片贸易逐渐合法化了。这种东西是由罂粟果实中的白色乳汁焙制而成。按其产地分,有印度土、波斯土、土耳其土、中国土等几大类。在当时中国市场上贩卖的主要是印度土,因为走俏,所以价格也昂贵。好的印度土能卖到每两三四块,只有贵族和当官的才抽得起;质量稍差点的也要每两两元,供一般人消费。当时,在一些大点的城市,开设烟土行、烟土店是赚钱最快的道。
虽说一直以来都有禁烟运动,且公开的烟馆逐渐消失了。但那不过是敷衍朝廷的对策,各地官府还要靠卖土行业的税养活,根本不会真的禁烟。现在,到处都是打着正经生意的旗号开烟馆,尤其“燕子窠”更是数不胜数。所谓“燕子窠”就是一种低级烟馆,其得名,是因为燕子喜欢衔泥土筑巢穴,而瘾君子们也整天土不离口,奔波于寓所与烟馆之间,如燕子一般,故称其吸烟场所为燕子窠。而且,这卖土商人最是体现“无商不奸”的典范,可以从中掺点假,比如将烟土中混上一些其他料一同下窖调和,等到发酵之后,就可以拿出来卖了。也有些将烟土用蒸汽化开,再放到光滑的大碑石上,在碑石上刮,就可以真假掺和。这样,一斤烟土至少能多卖上两到三斤的价格。
张啸林对这个行当不太了解,张载阳的话也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窗了。就算什么都不懂,也能听出其中的好处。张啸林与张载阳准备试试,两人说好,张啸林负责搞土,张载阳负责销。但是,上哪去弄土呢?不管是厉行禁烟时期,还是所谓“寓禁于征”的公卖时期,私贩鸦片都是非法的。万一被抓住,货被没收不说,还要处以罚款甚至徒刑,重者可能被枪毙。
而且两个人不是正经的烟商,不可能结成“烟帮”,没钱也没实力找些和官府有关系人帮忙,更不可能联系到洋人,帮自己弄土。最后,他们决定,由张啸林出面,想办法抢劫一些过来。这抢土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还需要考察地形,需要摸清烟土商的底细。张啸林从那天吃完饭之后,就开始行动,先从当地的大烟馆开始调查起,摸摸烟馆“土”的路子。
张啸林通过人打听到城里几家比较大的烟馆,自己亲自过去调查。他到了地方才发现,许多街上,每条街都有几家烟馆。除烟馆专做出售熟膏(生烟土煮成)的生意外,其他很多行业都兼做这种生意。比较大的烟馆里甚至还提供洗澡和嫖娼的服务,这次出来也算是开了眼界,自己以前错过了多少挣钱的道。小烟馆他也进去过,环境不如大烟馆,但是生意似乎更好,门内宛如菜场早市,而且乌烟瘴气。一间大屋子里陈列着几张床榻,但见榻上之人皆是面带喜色,神情逍遥,逼得张啸林也想尝尝这闻起来特别呛人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当然他也真的尝试了,毕竟是所有的烟馆都允许客人不掏钱就出去的。他享受了几次,发现自己享受不来。比起烟土,在旁边伺候的妞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点。
张啸林发现,烟馆和茶馆一样,也有等级之分,有些烟馆只接待上流社会的达官显宦,一般没身份的人没法进入,也很难消费得起,这些馆的土多半都是通过洋人的货船运到开放的码头,然后再派人运回,也有从香港运过来的。他们吸的都是上等货,有些土甚至用名贵的人参水熬制,装在一个个薄黄铜盒子里。中等烟馆一般接待中下层的劳苦大众,这类烟馆多开在妓院旁边,甚是好找。他们吸的土里也就是张载阳曾经所说,掺了假的。大多是波斯土,从伊朗采购而来,烟味浓厚,价格较低,不过,一般人都能消费得起,他走的这几家生意甚好,着实让张啸林羡慕不已。
经过几天的调查,张啸林心里也有了点眉目,心里也产生一个更大的想法:“自己一直在拱宸桥那,就算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成不了大气候。这次如果贩土成功了,积累一笔钱,出来闯一番。”想到上等烟馆那些高官显宦所受的待遇,联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更觉差距甚远。
经过一个月的打探,抢劫烟土这事终于有点眉目了。在打探到有一批货要到杭州城之后,张啸林提前和张载阳打好招呼,自己带着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劫到了两箱。
他提心吊胆地把两箱土藏在久没人住的家里,盼着张载阳快接走,好转手销售换钱。毕竟,能开烟馆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主,自己暂时还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那段时间,张啸林几乎夜夜睡不着觉,白天出门前都要先环顾四周探探动静才敢出门。平生,还是第一次这么窝囊。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也引来了他老婆的注意。尤其,平常每晚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现在连黑眼圈都出来了。可是,娄丽琴每次打探最近的事情,都被他打断了,也就不再过问。
谁知,越不想让人知道,越是藏不住。张啸林能在“西湖珍宝”身边安插眼线,“西湖珍宝”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当“西湖珍宝”得知张啸林手中有两箱土的时候,也动心了。他毕竟是老江湖,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得的,什么是自己不能碰的。于是,他想了个一石击二鸟的方法,既能报了当初挨打的仇,又能从中得到好处。
于是,“西湖珍宝”当天晚上就去涌金门请自己的靠山钱彪吃饭,酒桌上几杯下肚,“西湖珍宝”就把前段时间挨打的事情说了出来,引来钱彪骂道:“你小子真是孬种,丢我钱彪的脸。等哪天我去会会那个张啸林,一定把他打趴下跪地给你道歉。”这钱彪可是当地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黑道经验丰富,而且他不仅在涌金门一带搜罗爪牙,还勾结兵匪,称霸一方。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都比张啸林要大,对付张啸林绰绰有余。
“西湖珍宝”看时机已经到了,立刻对钱彪感恩戴德,并顺势说出张啸林弄了两箱土,估计能弄个好价钱。如果这次钱让他挣了,以后恐怕更嚣张,更难弄。钱彪所有注意力都在“两箱烟土”和“好价钱”上了,毕竟,贩卖烟土,他已经是老手了,自然知道其中的好处,而且他最近一直在找货源,没有着落。待“西湖珍宝”说完,立刻招呼手下打算连夜去抢,却被拦下来,钱彪喝了几杯酒,本来刚兴奋起来,打算趁着兴奋劲儿去做一笔大买卖。被“西湖珍宝”这么一拦,酒醒了大半,气得一巴掌打到对方脸上。“西湖珍宝”立刻赔笑,边将张啸林的基本情况一一道来,边帮忙算计着抢土方法。钱彪听着听着,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